擎天大廈冰冷的陰影仿佛還黏在皮膚上,甩脫不掉。勞斯萊斯平穩(wěn)地滑入雕花的沈家大門,繞過噴泉,停在燈火通明卻空蕩死寂的主宅前。司機(jī)欲言又止地看著后視鏡里赤著腳、臉色蒼白如紙的程惜,最終還是沉默地替她拉開了車門。
腳底細(xì)碎的傷口接觸到冰冷的車庫地面,又是一陣鉆心的刺痛。程惜卻像感覺不到,只裹緊了身上那件皺巴巴的羊絨大衣,一步一步,踏進(jìn)這座華麗卻毫無溫度的牢籠。
傭人王媽迎了上來,看到她赤著腳、腳底帶著血痕和灰塵,大衣凌亂,頭發(fā)也散著,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夫人!您這是……”
“沒事,不小心摔了一下。”程惜的聲音啞得厲害,帶著濃濃的疲憊,打斷了王媽的驚呼。她無心解釋,更無力應(yīng)付任何人的關(guān)心或探究。“幫我放點(diǎn)熱水吧,王媽。”她頓了頓,補(bǔ)充道,“要熱的。”
王媽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多問,只是擔(dān)憂地應(yīng)了聲“是”,匆匆去了。
巨大的浴室里重新注滿了熱水,氤氳的白色蒸汽彌漫開來,稍稍驅(qū)散了程惜從骨子里透出的寒意。她把自己深深沉入滾燙的水中,直到皮膚被燙得發(fā)紅,才覺得那凍僵的四肢百骸有了一絲活氣。水漫過下巴,她閉上眼,腦海里反復(fù)閃回的,只有沈硯珩那雙冰封的、毫無波瀾的眼眸,和他那句冰冷的“扔出去”。
戒指的光芒,在那雙眼睛里,激不起半點(diǎn)漣漪。
絕望像冰冷的水草,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她不能這樣下去。明天……駱遠(yuǎn)那個惡魔還在等著,一旦原劇情啟動,她將萬劫不復(fù)。沈硯珩的心門,必須打開,哪怕只撬開一絲縫隙!
混亂的思緒在滾燙的水汽中翻騰、焦灼。一個瘋狂而危險(xiǎn)的念頭,如同深淵里探出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纏了上來——原著里,似乎有一個被一筆帶過的情節(jié)。某個女配曾試圖用某種特殊的東西接近沈硯珩,雖然立刻被識破并處理得干干凈凈,但那個東西的名字……
“R-7……”程惜無意識地低喃出聲,猛地睜開眼,水珠從睫毛上滾落。那是種極其罕見、藥效特殊、幾乎無色無味的東西,能在短時間內(nèi)放大感官,模糊界限,卻不會徹底剝奪理智,只會讓最原始的沖動占據(jù)上風(fēng)。更重要的是,它代謝極快,事后幾乎無法檢測。
一個孤注一擲的計(jì)劃,在絕望的催生下,迅速成型。瘋狂,下作,卻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最直接的“鑰匙”。她要讓沈硯珩失控,哪怕只有一次,在她身上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記,打斷他那條直奔離婚和毀滅的直線!
深夜。主臥厚重的窗簾隔絕了所有光線,黑暗濃稠得化不開。墻角的古董座鐘發(fā)出單調(diào)而規(guī)律的“嘀嗒”聲,像在丈量著某種倒計(jì)時。
程惜穿著單薄的絲質(zhì)睡裙,像一抹幽魂,悄無聲息地溜下樓梯,避開守夜的傭人,潛入一樓那間沈硯珩偶爾使用的私人書房。心跳如雷,在寂靜中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她憑著模糊的原主記憶,在一個極其隱蔽的、需要特殊密碼的保險(xiǎn)柜暗格里,摸到了一個冰涼的小金屬盒。
盒子里,靜靜地躺著幾支細(xì)小的、密封的玻璃管。透明的液體在微弱的光線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澤。標(biāo)簽上,印著兩個冰冷的字母和數(shù)字:R-7。
她抽出一支,冰冷堅(jiān)硬的玻璃管硌著掌心,像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罪惡感和孤注一擲的瘋狂在胸腔里激烈碰撞。
凌晨一點(diǎn)。玄關(guān)處傳來極其輕微的、鑰匙轉(zhuǎn)動門鎖的聲音。沈硯珩回來了。
程惜像受驚的兔子,瞬間閃身躲進(jìn)廚房的陰影里,屏住呼吸。腳步聲沉穩(wěn)而疲憊,由遠(yuǎn)及近,帶著外面的涼意,走向樓梯的方向。他沒有開燈,似乎早已習(xí)慣了在黑暗中行走。腳步聲在樓梯口停頓了一下,像是極其短暫地朝主臥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繼續(xù)向上,走向了二樓盡頭——那間他常住的書房。
他果然沒有回主臥。程惜的心沉了沉,隨即又被更強(qiáng)烈的決絕取代。
她耐心地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無比煎熬。直到二樓書房的門被輕輕關(guān)上,里面亮起微弱的光線——他還沒睡,大概又在處理永遠(yuǎn)處理不完的文件。
程惜像貓一樣溜進(jìn)廚房。溫牛奶,是沈硯珩多年來雷打不動的睡前習(xí)慣,無論多晚。王媽早已備好,放在保溫墊上。她拿出一個干凈的骨瓷杯,將溫?zé)岬呐D痰惯M(jìn)去。純白的液體在杯壁掛下柔和的弧度。
她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那支小小的玻璃管。拔掉密封塞,透明的液體在黑暗中看不出任何異常。她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將管口傾斜,小心翼翼地滴入牛奶中。一滴,兩滴……她只滴了半管。不是仁慈,是她不敢賭全部劑量的后果,也怕過量留下痕跡。
R-7迅速溶解在溫?zé)岬呐D汤铮o蹤,沒有氣味,沒有顏色。
端著那杯看似平靜無波的牛奶,程惜一步步走上二樓。心跳聲在空曠的走廊里被無限放大。她在書房門外站定,里面隱約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她抬手,指關(guān)節(jié)在冰冷的實(shí)木門上輕輕叩響。
“叩、叩叩。”
里面的聲音戛然而止。死寂般的沉默持續(xù)了幾秒,久到程惜幾乎以為他不會回應(yīng)。
“進(jìn)來。”沈硯珩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絲被打擾的不耐。
程惜推開門。書房里只開著一盞臺燈,光線昏黃,勾勒出書桌后男人挺拔卻顯得有些孤峭的輪廓。他靠在寬大的皮椅里,微微仰著頭,閉著眼,眉心擰成一個深刻的“川”字,指腹用力按壓著兩側(cè)的太陽穴。書桌上堆滿了文件,煙灰缸里積了厚厚一層煙灰和好幾個摁滅的煙頭。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和壓抑的氣息。
他甚至沒有抬眼看來人是誰,仿佛進(jìn)來的只是一個沒有面目的傭人。
程惜端著牛奶,一步步走近,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沒有發(fā)出聲音,但她的存在感無法忽視。她將骨瓷杯輕輕放在書桌一角,離他的手邊不遠(yuǎn)不近的位置。
“王媽溫的牛奶。”她的聲音刻意放得輕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沈硯珩的動作頓住了。他緩緩睜開眼,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帶著剛褪去一絲血絲的疲憊,精準(zhǔn)地鎖定了她。
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鋒,瞬間刺穿了程惜強(qiáng)裝的鎮(zhèn)定。里面沒有一絲溫度,只有審視,還有一絲……幾乎被濃重疲憊掩蓋的、深沉的厭煩。
他掃了一眼那杯牛奶,視線重新落回程惜臉上,薄唇微啟,吐出的字眼冰冷而直接,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
“程惜。你又想玩什么把戲?”
程惜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她強(qiáng)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扯出一個盡可能自然的微笑:“只是看你太累。喝了早點(diǎn)休息吧。”
沈硯珩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足足有十秒鐘。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她靈魂深處那點(diǎn)卑劣的算計(jì)。程惜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快要僵掉了,后背滲出細(xì)密的冷汗。
終于,他移開了視線,重新看向桌上堆積的文件,聲音疲憊而淡漠:“放著吧。出去。”
沒有喝。甚至沒有再多看一眼。
巨大的失望和恐慌瞬間攫住了程惜。他不喝!計(jì)劃的第一步就失敗了!那半管R-7,像是一個無聲的嘲諷。
“我……”程惜還想說什么。
“出去。”沈硯珩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像一塊巨石壓了下來。
程惜所有的話都被堵了回去。她看著燈光下他冷硬的側(cè)臉線條,看著他眉宇間濃得化不開的倦怠和疏離,一股冰冷的絕望再次蔓延上來。她咬了咬下唇,終究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腳步有些虛浮地退出了書房。
門在身后輕輕合攏,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程惜靠在冰冷的走廊墻壁上,滑坐在地。失敗了……她該怎么辦?明天怎么辦?駱遠(yuǎn)的陷阱就在眼前,沈硯珩的心門卻比鋼鐵堡壘還要堅(jiān)固。
時間在絕望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書房的門把手突然傳來輕微的轉(zhuǎn)動聲。
程惜猛地抬頭,屏住呼吸。
門開了。沈硯珩走了出來,手里拿著那個空了的骨瓷杯。他依舊穿著回來時那身挺括的西裝,只是領(lǐng)帶扯松了些,眉宇間的疲憊似乎更深了,但眼神依舊沉靜,看不出絲毫異樣。他徑直走向樓梯口,準(zhǔn)備下樓將杯子交給傭人清洗。
就在他經(jīng)過蜷縮在墻角的程惜身邊時,腳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極其短暫,短暫到程惜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他的目光,居高臨下地掃過她,依舊是那種冰冷的、漠然的審視,仿佛在看一件被隨意丟棄在路邊的物品。然后,他收回視線,沒有絲毫停留,拿著空杯,腳步沉穩(wěn)地下了樓。
他喝了!他居然喝了!
程惜的心臟在短暫的停滯之后,猛地狂跳起來,幾乎要沖破胸膛!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懼如同冰火兩重天,瞬間席卷了她!成功了!那半管R-7,已經(jīng)進(jìn)入了他的身體!
然而,他那毫無波瀾的眼神,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為什么?為什么喝了加了料的東西,他還能如此平靜?是藥效還沒發(fā)作?還是……這東西對他根本沒用?又或者,他早已洞察一切,只是不屑拆穿,看著她像個小丑一樣表演?
程惜不敢再想下去。她扶著墻壁,艱難地站起來,手腳冰涼地回到主臥。巨大的房間里一片漆黑死寂,只有她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她像等待審判的囚徒,蜷縮在冰冷的床沿,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終于傳來了腳步聲。沉重,緩慢,帶著一種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滯澀感。
程惜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進(jìn)了掌心。
門被推開了。
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背對著走廊微弱的光線,投下一片巨大的、壓迫感十足的陰影。他沒有開燈,就那樣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黑暗中,程惜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輪廓,和他那雙在暗處似乎異常幽深、閃爍著某種難以名狀光芒的眼睛。
空氣仿佛凝固了,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令人窒息的粘稠感。
他一步一步走了進(jìn)來,皮鞋踩在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程惜緊繃的神經(jīng)上。濃烈的男性氣息混合著淡淡的煙草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被體溫蒸騰出來的某種冷冽氣息,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帶著強(qiáng)烈的侵略性。
程惜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身體緊緊貼著冰冷的床頭靠背,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是不是玩得太大了?引火燒身?
沈硯珩走到了床邊。黑暗中,他俯視著她,呼吸似乎比平時粗重了些許。程惜能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帶著一種審視獵物般的、極具穿透力的壓迫感。
他緩緩伸出手。那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的大手,在黑暗中精準(zhǔn)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不輕,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迫使她抬起頭,迎向他深不見底的目光。
肌膚相觸的瞬間,程惜渾身一顫。他的指尖滾燙,帶著一種異常的高溫。
“程惜,”他的聲音響起,低沉沙啞得厲害,像粗糙的砂紙磨過,每一個音節(jié)都裹挾著濃重的、被強(qiáng)行壓抑的什么,以及一絲……近乎殘酷的清醒,“你給我的牛奶里,加了什么?”
藥效在發(fā)作!但他沒有完全失控!他還有意識!
程惜的心臟驟然縮緊,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張了張嘴,喉嚨干澀發(fā)緊,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捏著她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緊,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眼淚瞬間涌上眼眶。
“說!”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瀕臨失控邊緣的暴戾,如同被觸怒的兇獸低吼。黑暗中,他眼底翻涌的暗紅光芒更加清晰,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熔巖。
“我……我……”程惜嚇得魂飛魄散,大腦一片空白。謊言在絕對的威壓和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呵……”一聲極低、極冷的嗤笑從沈硯珩的喉間溢出,帶著濃烈的嘲諷和……一種深不見底的失望。“又是為了駱遠(yuǎn)?還是杜稀?或者……你終于想起那份離婚協(xié)議了?”
他的話語像淬毒的冰凌,狠狠刺進(jìn)程惜的耳膜。他果然知道!他甚至猜到了她可能的目的!
“不是!我沒有!”程惜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哭腔和不顧一切的急切,“我只是……只是想讓你看看我!沈硯珩,你看看我!我戴了戒指!我和駱遠(yuǎn)分手了!我真的……”
“閉嘴!”沈硯珩猛地打斷她,聲音里的暴戾幾乎要沖破束縛。他俯下身,滾燙的呼吸噴在她的頸側(cè),帶來一陣戰(zhàn)栗。“程惜,你的謊話,我一個字都不想聽!”
他捏著她下巴的手松開,轉(zhuǎn)而用力抓住了她纖細(xì)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另一只手猛地扣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從床上狠狠拖了起來,按向自己滾燙堅(jiān)硬的胸膛!
“啊!”程惜短促地驚叫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撞進(jìn)他懷里。陌生的、極具侵略性的男性氣息和滾燙的體溫瞬間將她包裹、吞噬。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傳來的、同樣狂野的心跳,以及那具強(qiáng)健軀體下蘊(yùn)藏的、即將爆發(fā)的恐怖力量。
黑暗中,他的臉近在咫尺。那雙翻涌著暗紅和濃烈欲念的眼眸,死死地盯著她,帶著一種要將她拆吃入腹的兇狠,卻又在最深處,掙扎著一絲殘存的、冰冷的理智。那是R-7的藥效和他自身強(qiáng)大意志力激烈交鋒的戰(zhàn)場。
“你想讓我失控?嗯?”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xiǎn),滾燙的唇幾乎擦過她的耳廓,灼熱的呼吸燙得她耳根發(fā)麻,“想用這種下作的手段留下?程惜,你真是……”
他后面的話沒能說完。
因?yàn)槌滔г谒请p被欲望和怒火燒得通紅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那份深入骨髓的、無法言說的痛楚和……疲憊。那不是對眼前這個“程惜”的,而是對過去那個一次次背叛、一次次將他真心踩在腳下的“程惜”累積的、足以壓垮任何人的沉重傷痕。
那眼神,像一把燒紅的鈍刀,狠狠捅進(jìn)了程惜的心臟,比任何粗暴的對待都更讓她痛徹心扉。
就在沈硯珩眼底最后那絲理智即將被藥效的洪流徹底沖垮,他滾燙的唇帶著毀滅的氣息即將壓下來的瞬間——
程惜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抬起沒有被禁錮的那只手,狠狠扇了過去!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在死寂的臥室里如同驚雷般炸響!
時間仿佛凝固了。
沈硯珩的動作驟然僵住。他微微偏著頭,臉上清晰地浮現(xiàn)出幾道紅色的指痕。那雙翻涌著暗紅的眼眸里,狂烈的欲念和暴戾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錯愕、震驚,以及……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徹底打懵的、罕見的空白。
程惜趁機(jī)猛地推開他,踉蹌著后退好幾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她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不定,打人的那只手還微微發(fā)麻,手心火辣辣地疼。她看著沈硯珩臉上那清晰的指印,看著他眼中那片短暫的、茫然的空白,恐懼和后悔后知后覺地涌上來,但更多的,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被逼到絕境的憤怒和委屈。
“沈硯珩!”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尖銳,像被逼到絕境的小獸發(fā)出的嘶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永遠(yuǎn)都那么不堪?無論我做什么,都是別有用心,都是算計(jì)?那杯牛奶,是我該死!是我蠢!是我下作!可你憑什么……憑什么連一個解釋的機(jī)會都不給我?憑什么就認(rèn)定我是為了駱遠(yuǎn)或者離婚協(xié)議?!”
她吼著,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滾落。
“戒指!你看不見嗎?”她用力舉起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那枚碩大的鉆石在黑暗中折射出冰冷而絕望的光芒,“我把它戴上了!駱遠(yuǎn)送的那個垃圾,我扔了!我跟他分手了!就在今天下午!就在我去找你之前!”
“我只是……我只是想讓你看看我!想告訴你,我不是以前那個程惜了!我想回來!我想……”她哽咽著,后面的話被洶涌的淚水堵住,只剩下破碎的嗚咽。
沈硯珩依舊維持著那個微微偏頭的姿勢,臉上的紅痕在昏暗的光線下異常刺眼。他眼底那片茫然的空白漸漸褪去,重新被一種深沉的、難以解讀的復(fù)雜情緒覆蓋。他看著她崩潰痛哭的樣子,看著她指間固執(zhí)閃爍的鉆石,聽著她語無倫次卻字字泣血的控訴。
R-7的藥效似乎還在血管里隱隱灼燒,催動著最原始的躁動,但那一巴掌帶來的劇痛和震驚,如同冰水澆頭,強(qiáng)行將那份躁動壓制了下去。他眼底翻涌的暗紅徹底褪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墨色,如同暴風(fēng)雨后沉寂的深海,表面平靜,內(nèi)里卻激流暗涌。
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她,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將她每一寸表情、每一滴眼淚都剝開,審視其下最真實(shí)的動機(jī)。
程惜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壓抑的抽泣。她靠著墻壁滑坐在地,雙臂環(huán)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了進(jìn)去。巨大的疲憊和絕望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覺得自己像個小丑,費(fèi)盡心機(jī),卻把自己推進(jìn)了更深的泥沼。
漫長的死寂在房間里蔓延。只有程惜低低的抽泣聲,和沈硯珩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沈硯珩終于動了。他抬手,用指腹極其緩慢地擦過自己臉上那幾道火辣辣的指痕,動作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
他沒有再看程惜,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轉(zhuǎn)過身,步伐有些異樣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徑直走進(jìn)了與主臥相連的浴室。
“砰!”
浴室門被重重關(guān)上。緊接著,里面?zhèn)鱽砹藝W啦啦的、冰冷刺骨的水流聲。
程惜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聽著那持續(xù)不斷的、冰冷的水聲,只覺得渾身最后一點(diǎn)力氣都被抽干了。她失敗了。徹徹底底。甚至比之前更糟。那一巴掌,大概徹底斷絕了她和沈硯珩之間最后一絲微弱的可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那張巨大而冰冷的床的。意識昏昏沉沉,在極度的疲憊和絕望中,陷入了斷斷續(xù)續(xù)、光怪陸離的淺眠。
浴室里冰冷的水聲,持續(xù)了很久,很久。
當(dāng)清晨第一縷慘淡的灰白光線,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勉強(qiáng)擠進(jìn)這間冰冷奢華的主臥時,程惜就醒了。更確切地說,她幾乎一夜未眠。
身體僵硬得像生銹的零件,每一寸骨頭都在叫囂著酸痛。眼睛干澀腫脹,是昨夜哭過的痕跡。大腦昏沉沉的,像灌滿了沉重的鉛塊。她躺在巨大的床沿,離沈硯珩躺下的位置隔著一條寬闊的、無法逾越的“楚河漢界”。空氣里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他的冷冽氣息,混合著一點(diǎn)……極其淡的、被冷水沖刷過的味道。
身側(cè)的位置早已空空蕩蕩,床單冰涼。
他什么時候走的?程惜的心沉了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攫住了她。她掙扎著坐起身,掀開被子。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自己身上——那件單薄的絲質(zhì)睡裙皺巴巴地貼在身上,領(lǐng)口有些歪斜,露出了鎖骨下一點(diǎn)點(diǎn)曖昧的紅痕。那是昨夜他失控時留下的印記,像無聲的控訴和嘲諷。
程惜的臉?biāo)查g燒了起來,羞憤和難堪讓她猛地抓緊了領(lǐng)口。她幾乎是逃也似的跳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直奔浴室。
冰冷的水拍打在臉上,讓她混亂的思緒稍稍清醒了一些。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蒼白、眼下烏青、眼神里充滿了疲憊和惶恐的女人,程惜用力閉了閉眼。不行,不能這樣。就算昨夜是一場災(zāi)難,就算沈硯珩可能已經(jīng)厭惡她到了極點(diǎn),她也不能放棄。駱遠(yuǎn)還在暗處虎視眈眈,時間不多了。
她必須做點(diǎn)什么。哪怕是最卑微的、最笨拙的努力。
一個念頭閃過——做早餐。像所有試圖挽回丈夫的妻子那樣,為他準(zhǔn)備一頓早餐。雖然,沈硯珩可能根本不屑一顧,甚至?xí)X得她又是在耍什么新把戲。
但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不那么具有攻擊性、又能表達(dá)一點(diǎn)點(diǎn)……或者說,偽裝出一點(diǎn)點(diǎn)“悔意”和“討好”的方式。
她深吸一口氣,走出浴室。目光掃過衣帽間,里面掛滿了各種昂貴精致的衣裙。最終,她的視線落在角落一件熨燙得一絲不茍、散發(fā)著淡淡冷冽松木香的男士襯衫上——那是沈硯珩的。
鬼使神差地,程惜走了過去,伸出手,將那件質(zhì)感極佳的白色襯衫取了下來。屬于他的氣息瞬間包裹了她,帶著一種沉穩(wěn)而強(qiáng)大的、令人心安又心悸的力量。她脫下自己身上皺巴巴的睡裙,換上了這件寬大的襯衫。
襯衫的下擺堪堪遮到大腿中部,袖口長出一大截,需要卷好幾道。鏡子里,寬大的男士襯衫包裹著她纖細(xì)的身軀,領(lǐng)口微敞,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和精致的鎖骨,下擺下是兩條筆直、光潔、毫無遮擋的長腿。長發(fā)隨意地披散著,帶著一絲慵懶和……一種不自知的、極具沖擊力的性感。
這身打扮出現(xiàn)在清晨的沈家廚房,無疑是驚世駭俗的。但程惜顧不上了。她需要一點(diǎn)他的東西包裹自己,汲取一點(diǎn)虛假的勇氣,或者說,用這種方式,笨拙地宣告一種……歸屬感?盡管這歸屬感可能只是她的一廂情愿。
她赤著腳,踩著冰涼的地板,悄無聲息地溜下了樓。
巨大的開放式廚房里空無一人,只有晨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jìn)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程惜徑直走向冰箱。動作間,寬大的襯衫下擺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兩條白皙的長腿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晃眼。
她拿出雞蛋、牛奶、吐司。動作有些笨拙,顯然原主十指不沾陽春水,她自己也是個廚房新手。磕雞蛋時,蛋殼差點(diǎn)掉進(jìn)碗里;煎蛋時,熱油濺出來,燙得她小聲吸氣,手忙腳亂地關(guān)小了火。
就在她全神貫注地盯著鍋里那顆形狀不太規(guī)則的煎蛋,試圖把它翻個面時,一道冰冷、沉凝,帶著尚未完全褪去睡意和一絲不易察覺沙啞的視線,如同實(shí)質(zhì)般落在了她的背上。
程惜的身體瞬間僵住。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沈硯珩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起來了。他站在旋轉(zhuǎn)樓梯的中段,一手隨意地搭在光滑的木質(zhì)扶手上。身上穿著一套深灰色的絲質(zhì)家居服,襯得他身形愈發(fā)挺拔修長。晨光勾勒著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下頜線繃緊,薄唇抿著。他顯然剛洗漱過,黑色的短發(fā)帶著濕氣,有幾縷不羈地垂落在飽滿的額前。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zhǔn)的掃描儀,自上而下,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掠過廚房里那個纖細(xì)的身影。
寬大的、屬于他的白色襯衫,松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如同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卻奇異地勾勒出一種脆弱又誘惑的線條。領(lǐng)口微敞,露出纖細(xì)脆弱的脖頸和一小片細(xì)膩的肌膚。袖子卷了好幾道,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最要命的是下擺——堪堪遮住挺翹的臀,下面便是兩條筆直、勻稱、在清晨柔和光線里白得晃眼的長腿,赤裸著,踩在冰涼的反光瓷磚地板上,腳踝纖細(xì),腳趾因?yàn)榫o張而微微蜷縮著。
她背對著他,正微微俯身,小心翼翼地試圖給鍋里的煎蛋翻面。這個動作,讓襯衫的下擺向上縮起了一小截,露出了大腿根部一抹更隱秘的、令人血脈賁張的柔嫩弧度。
沈硯珩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下。指關(guān)節(jié)微微泛白。
他站在那里,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晨光里,他深邃的眼眸深處,那片沉寂的冰原之下,有什么東西極其猛烈地撞擊了一下,碎裂開一道細(xì)微的縫隙。一股陌生的、滾燙的、完全違背他意志的熱流,毫無征兆地、蠻橫地沖垮了理智的堤壩,瞬間席卷了四肢百骸,直沖頭頂!
喉嚨莫名地有些發(fā)干。他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喉結(jié)上下滾動,在晨光中劃出一道清晰而性感的弧線。視線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釘在那雙晃動的、白得刺眼的長腿上,無法移開分毫。
昨夜浴室里冰冷刺骨的水流,那響亮的耳光,她崩潰的哭訴和指間刺眼的鉆石光芒……所有冰冷的、憤怒的、充滿算計(jì)的記憶,在這一瞬間,被眼前這幅極具視覺沖擊力的畫面沖擊得七零八落。
一股原始的、純粹的、屬于男人對女人最本能的占有欲和渴望,如同沉睡的火山,在R-7殘留的微妙影響和眼前這極致誘惑的催化下,轟然爆發(fā)!那熱度來得如此迅猛而直接,幾乎灼傷了他的神經(jīng)。
然而,就在這股灼熱的沖動即將沖垮他最后一絲清明時——
“哐當(dāng)!”
一聲刺耳的脆響猛地撕裂了廚房清晨的寧靜!
是刀叉!程惜被背后那道如有實(shí)質(zhì)的冰冷視線盯得頭皮發(fā)麻,心慌意亂之下,手一抖,剛拿起的銀質(zhì)刀叉脫手而出,重重砸在了光潔的瓷磚地面上,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噪音。
這聲響如同驚雷,瞬間將沈硯珩從那股失控的灼熱中狠狠拽了出來!
他眼底那瞬間翻涌起的、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暗色欲念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快得仿佛從未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深、更沉、更刺骨的冰寒!
該死!他在干什么?!
他竟然會被這拙劣的、明顯帶著算計(jì)的“清晨誘惑”晃了心神!她穿著他的襯衫,露著大腿在廚房……這算什么?昨夜下藥不成,今早換新花樣了?苦肉計(jì)?美人計(jì)?想用這種方式提醒他昨夜發(fā)生了什么?還是想坐實(shí)關(guān)系,讓他無法順利簽下離婚協(xié)議?
一股被愚弄、被戲耍的滔天怒火,夾雜著對自己片刻失態(tài)的極端厭惡,如同火山熔巖般瞬間噴發(fā),徹底淹沒了那一閃而逝的心動!昨夜她崩潰的哭訴,此刻在他眼中也成了演技精湛的表演!
所有的動搖、所有因那雙長腿而起的漣漪,都在瞬間被冰冷的怒火和堅(jiān)定的離婚念頭徹底凍結(jié)、碾碎!
沈硯珩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周身散發(fā)出的低氣壓讓整個開放空間的溫度都驟降了好幾度。他不再看廚房里那個讓他心煩意亂的身影,薄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轉(zhuǎn)身就要下樓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就在這時——
“啊——!”
一聲短促而驚恐的尖叫自身后響起!
沈硯珩的腳步猛地頓住,幾乎是本能地倏然回頭!
只見廚房里,程惜被那刀叉落地的聲響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想要彎腰去撿。可她慌亂中,光裸的腳底不偏不倚,正正踩中了不知何時掉落在瓷磚上的一片翠綠的、濕漉漉的生菜葉!
腳下猛地一滑!
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手中的盤子脫手飛出,那顆煎得焦黃的煎蛋和冒著熱氣的牛奶在空中劃出兩道絕望的弧線!她的臉上充滿了驚恐和猝不及防,瞳孔因?yàn)榭謶侄E然放大!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沈硯珩的大腦甚至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已經(jīng)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
“小心!”
一聲低吼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惶破喉而出!他高大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從樓梯上沖了下去!速度快得在身后拉出一道殘影!
就在程惜的后腦勺即將重重磕向堅(jiān)硬冰冷的大理石料理臺尖銳邊緣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雙強(qiáng)健有力的手臂,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和滾燙的溫度,如同最堅(jiān)固的壁壘,猛地從斜后方插了進(jìn)來!一只手臂精準(zhǔn)地、死死地護(hù)住了她的后腦勺,另一只手臂則緊緊箍住了她纖細(xì)柔軟的腰肢!
巨大的慣性帶著兩人一同狠狠撞向旁邊的中島臺!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
程惜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預(yù)期的劇痛沒有傳來,整個人被一股巨大而熟悉的力量牢牢包裹住,撞進(jìn)了一個堅(jiān)硬滾燙的懷抱里!鼻尖瞬間充斥滿了那冷冽的松木氣息,混合著男人身上特有的、極具侵略性的荷爾蒙味道,霸道地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預(yù)想中的劇痛沒有襲來,只有后背撞上堅(jiān)硬中島臺邊緣的鈍痛,和腰間被鐵臂箍緊的窒息感。天旋地轉(zhuǎn)間,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牢牢禁錮在一個堅(jiān)硬滾燙的懷抱里。鼻尖狠狠撞上對方堅(jiān)實(shí)的胸膛,瞬間涌上的酸澀感讓她眼前發(fā)黑,但更讓她大腦一片空白的,是那瞬間充斥了她所有感官的、熟悉到靈魂都在顫栗的冷冽松木氣息。
沈硯珩!
他竟然……沖過來接住了她?
這個認(rèn)知比摔倒本身更讓她震驚和混亂。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傳來的、同樣劇烈的心跳,如同失控的鼓點(diǎn),隔著薄薄的絲質(zhì)家居服,重重撞擊著她的耳膜。他箍在她腰上的手臂肌肉緊繃如鐵,力道大得幾乎要勒斷她的骨頭,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顫抖?
程惜僵硬地抬起頭,視線撞進(jìn)一片翻涌著驚濤駭浪的深潭。
沈硯珩低垂著頭,正死死地盯著她。他的下頜線繃緊如刀削斧鑿,薄唇抿得死緊,臉色陰沉得可怕,眼底卻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有未散盡的驚怒,有對自己失控行為的懊惱,有劫后余生的余悸,還有一種……程惜看不懂的、濃烈到幾乎要將她吞噬的暗流。
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兩人劇烈而混亂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
就在這時——
“啪嗒。”
“嘩啦……”
兩聲不和諧的聲響打破了這詭異的死寂。
是那只飛出去的骨瓷餐盤,終于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緊接著,是那杯溫?zé)岬呐D蹋瑵姙㈤_來,白色的液體如同蜿蜒的小溪,迅速漫過光潔的瓷磚地面,一路流淌……
精準(zhǔn)地,漫到了客廳那張矮幾的腳下。
矮幾上,靜靜地躺著一份攤開的文件。首頁,是加粗的黑體字標(biāo)題——
離婚協(xié)議書。
純白的牛奶,如同帶著某種惡意的嘲諷,無情地漫過紙張的邊緣,迅速洇濕了那冰冷的鉛字,也浸透了右下角那片刺眼的、等待簽名的留白區(qū)域。墨跡在乳白色的液體中緩緩暈染、模糊、變形……最終,徹底糊成了一片狼藉的、無法辨認(rèn)的污漬。
沈硯珩的目光,順著那流淌的牛奶,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移向了矮幾。
當(dāng)他看清那份被牛奶浸透、字跡糊成一團(tuán)的離婚協(xié)議書時,他箍在程惜腰間的鐵臂,幾不可察地、猛地收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