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焚蓮》
場景一:銹蝕的佛龕
黃梅天的潮氣裹著核電站特有的金屬腥氣,如一張潮濕的網,籠罩著整個廠區。戚天佝僂著背,蹲在冷卻塔陰影里,工作服被汗水浸透,緊貼在嶙峋的脊背上。工友們的安全帽隨意堆在腳邊,金屬表面爬滿暗紅銹跡,像是被歲月啃噬的傷口。
“老戚頭,三號機組又滲漏了!這月獎金夠不夠買命錢?”有人用扳手敲著銹蝕的管道,聲音里滿是怨氣。戚天渾濁的眼球倒映著管道裂縫,凡人肉眼不可見的維度中,钚239的幽藍光芒正緩緩流淌,在裂縫深處凝成半朵將熄的優曇婆羅花。那微弱的花瓣每顫動一次,都在消耗著他體內的佛力。
“滲漏?拿水泥糊上就行。”他沙啞著嗓子,摸出銹跡斑斑的鐵飯盒。指尖拂過盒蓋時,一道納米級佛光順著裂縫滲入金屬。遠處監控室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值班員盯著驟降的輻射值,驚得差點摔了鼠標:“見鬼!衰變速率自己降了!”
與此同時,女媧正在小學天臺眺望。她看見冷卻塔頂掠過千手佛影,衣兜里沾血的作業本微微發燙,封皮上“人類歷史課”的字跡滲出細密梵文。那些文字如同活物,在陽光下扭曲重組,拼湊出一幅幅核爆與救贖的畫面。
場景二:蔫掉的菜薹
弄堂里飄著煎帶魚的焦香,夾雜著黃梅天特有的霉味。女媧踮著腳往鐵鍋里撒白糖,油星濺在手腕上,燙出細小的紅點。突然,鄰居阿婆掀開簾子闖進來,嗓門大得能掀翻屋頂:“小滿!你家陽臺上種的是啥邪物?”
搪瓷臉盆里,女媧用核廢料渣培育的“凈化苔”泛著詭異的藍光,幾株蔫掉的上海青菜薹卻纏繞著苔蘚瘋長。葉片脈絡里游動著金沙般的佛偈,每道金光都在吞噬周圍的輻射粒子。
“就是...學校勞技課菌類實驗。”女媧慌亂地用身體擋住臉盆。阿婆卻盯著她校服領口驚呼:“喲!這瘀青咋像朵蓮花?”——那是昨夜美軍微型無人機灼傷的佛印,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皮膚下透出淡淡的光暈。
灶臺忽然爆起油星,女媧趁機打翻臉盆。苔蘚觸地的剎那,整個弄堂的蟑螂集體銜著碎苔鉆入地縫,阿婆的助聽器里傳出《大悲咒》的電流雜音。而在墻縫深處,凈化苔正以驚人的速度蔓延,將核污染轉化為養分。
場景三:養老金密碼
社保局大廳里人聲嘈雜,消毒水的氣味混著汗味,令人窒息。戚天排在隊伍里,劇烈的咳嗽震得身體發顫。前面的柜員皺眉推回存折:“老同志,系統顯示您該領養老金時正在...三十三重天修行?”液晶屏詭異地跳動著《金剛經》第十六品代碼,每個字符都在吞噬系統內存。
后面排隊的老頭哄笑起來:“伊肯定把密碼設成‘阿彌陀佛’嘍!”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笑聲。
柜員突然指著戚天身后尖叫。眾人回頭,只見防爆玻璃映出駭人的畫面:他佝僂的背影在倒影里舒展成鎏金佛像,掌心托著正被中子沖擊的核彈頭。而現實中的戚天卻渾然不覺,只顧摸索著破布袋:“小姑娘,能幫我查查...”
他掏出的病歷卡夾著張泛黃照片——1954年比基尼環礁核爆中,年輕的船員徒手接住墜落的輻射云,掌心盛開著一模一樣的優曇婆羅。照片邊緣的日期被輻射灼成焦黑,卻依然清晰可見“1954.3.1”的字樣。
場景四:焚蓮時刻
鍋爐房內熱浪滾滾,煤渣與蒸汽交織成灰蒙蒙的霧。女媧找到戚天時,老人正將佛骨舍利埋進煤堆。爐膛里的火焰舔舐著他的側臉,在皺紋間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
“美國衛星鎖定閘北了,”女媧攤開作業本,血漬繪制的上海地圖上,七個核電站亮起紅蓮業火標記,“他們以為您在造臟彈。”
戚天用釬子撥弄爐火,輕笑出聲:“六十年前在長崎,他們也這么想。”話音未落,煤渣突然爆出七彩舍利光,焚化爐的輻射值瞬間清零。工友們聽到動靜,喧鬧著涌來查看。
危急時刻,戚天猛地將女媧推入煤車陰影:“走!去吳淞口...”話音未落,安全科長舉著蓋革計數器擋在門口,聲音顫抖:“老戚!你身上輻射超標三百倍!”
儀表盤瘋狂閃爍的綠光里,眾人清晰看見老人胸腔肋骨透出三十三枚佛骨輪廓,如蓮燈在血肉中燃燒。戚天抓起煤渣往嘴里塞,鐵腥味混著佛血咽下,沙啞道:“是鬼早索儂命了。”
人群在輻射警報中潰散時,女媧聽見他靈魂傳音:“去告訴女媧——佛龕終要見香火。”而此時,吳淞口外的海面下,美軍核潛艇正鎖定上海坐標,導彈發射井的艙門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