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堿水面》

一、銅鍋里的和平

蘇州河畔的“原子面館”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青灰色的磚墻爬滿斑駁的苔蘚，鐵門上歪斜的招牌被歲月磨得發亮。清晨五點，戚天佝僂著背站在灶臺前，棗木搟面杖在他手中上下翻飛，敲打面團的聲響混著煮沸的水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案板震得搪瓷缸里的鋁勺叮當亂響，蒸汽模糊了玻璃門，卻隱約透出里面貼著的兒童畫——蘑菇云被涂改成金燦燦的向日葵，落款是“女媧實驗二小四年級”。

“爺叔，三碗陽春面加荷包蛋！”穿校服的男孩扒著灶臺，鼻尖上還沾著汗珠，“阿拉老師說，吃完要去撿輻射石換積分！”

戚天鼻腔里低低地應了聲，脊背卻繃得如弓弦般緊。他余光瞥見后巷陰影里，兩個戴著棒球帽的男人正倚著石庫門墻根分食一根紅腸——是美軍退役士兵杰克和俄國情報員伊萬。杰克空蕩蕩的袖管隨著動作晃動，而伊萬的左手無名指缺了半截，指節處有道猙獰的疤痕。

對話切片：

“伏特加換你的止痛藥，”伊萬把酒瓶推到杰克腳邊，瓶身貼著褪色的標簽，“這該死的幻肢痛比車臣地雷還狠。”

杰克摩挲著空袖管冷笑：“你們往太平洋倒核廢料時怎么不怕疼？”

“閉嘴吃面！”戚天的銅勺突然重重砸在鐵鍋沿，面湯濺起的水花在空中凝成曼陀羅狀水痕。兩人像被按了暫停鍵，眼睜睜看著老人枯瘦的手從沸水里撈出荷包蛋——蛋清凝固成完美的太極圖，蛋黃則恰好落在陰陽魚眼的位置。

蒸汽再度彌漫時，戚天往兩人碗里撒了把蔥花。這些經過基因改造的蔥葉，每一片都暗藏著能中和輻射的納米酶。伊萬挑起面條的瞬間，藏在面湯里的微型傳感器開始工作，將他體內的輻射值實時傳送到女媧的監測終端。

二、鉛筆盒中的核按鈕

弄堂深處傳來“砰”的摔門聲。女媧攥著67分的數學卷沖進亭子間，眼眶泛紅，發間的蝴蝶發卡隨著急促的呼吸微微顫動。作業本扉頁的血咒符文閃著幽光，那是用戚天的佛骨血繪制的防護結界。

“張阿婆又告狀！”她把書包砸向堆滿晶體的工作臺，震得桌上的射電望遠鏡微微搖晃，“說我用射電望遠鏡偷看她曬梅干菜！”

窗臺的魚缸突然泛起密集氣泡，三條轉基因鯉魚擺尾游動，鱗片反射的光在墻上組成質數序列——這是戚天用魚語發送的摩斯密碼：忍辱是大同的基石。

市井切片：

“小滿開門！”張阿婆的聲音帶著吳儂軟語特有的尖銳，混雜著鐵器刮擦聲，“儂的機器半夜發藍光，我老頭子心臟起搏器罷工了呀！”

女媧咬著嘴唇，拔下蝴蝶發卡插進電表箱。剎那間，整條弄堂的燈泡驟亮，老舊的線路發出滋滋聲響?！熬€路老化呀阿婆，”她踮腳拍滅鄰居窗臺冒煙的保險絲，臉上掛著甜甜的笑，“明朝叫電力局八折優惠！”

門縫下塞進的投訴信剛落地，便被納米蟲啃成細碎的紙屑。女媧撿起唯一殘留的“擾亂民生”四字，貼進控制核武裝置的鈦合金外殼——這些看似普通的漢字，實則是啟動程序的密鑰。而此刻，千里之外的美軍衛星正試圖破解她藏在奧數題里的量子密碼。

三、石庫門兵法

梅雨季的梧桐葉濕漉漉地粘在井蓋上，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戚天站在面館黑板前，用粉筆繪制戰略圖。粉筆屑隨著他的咳嗽簌簌飄落，在地面上自動排列成輻射值監測表：太平洋藻類突變率17%，黃浦江底鈾濃度降至安全閾值。

對話切片：

“日本代表堅持排核廢水。”伊萬用叉子戳破荷包蛋，蛋黃汩汩流出，漫過碗沿，“他們說佛祖會凈化。”

戚天突然掀開地窖蓋板，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三十三重天帶來的佛骨懸浮在腌菜壇上，散發著柔和的冷光，照亮了墻角密密麻麻的蛛網——每根蛛絲都纏繞著微縮導彈模型?！案嬖V東電，”他舀起一勺堿水澆向佛骨，溶液接觸到骨面的瞬間，發出細微的滋滋聲，“這鍋面湯加了福島深循環水。”

杰克突然按住衛星電話，臉色驟變：“五角大樓發現女媧的裝置...”

“那就再加份澆頭?！逼萏彀阎凶游掌魅M面筋塞肉，油鍋里騰起的油煙幻化成微型蘑菇云，吞沒了刺耳的警報聲。而在隔壁弄堂，女媧正將輻射石嵌入拆遷房的墻縫——這些看似普通的石塊，實則是用來干擾核監測衛星的反制裝置。

四、蝴蝶飛過廢土

女媧蹲在垃圾站分揀輻射石，防護服上沾滿污漬，蝴蝶發卡隨動作輕顫。突然，穿防化服的男孩阿杰沖過來，一腳踢翻她的鉛桶：“美國佬說你是間諜！”

“哦？”她不慌不忙地撿起滾進臭水溝的鍶-90晶體，晶體表面泛著詭異的藍光，“那幫我把作業寫了？”展開的數學卷上，赫然是《核裂變臨界質量計算》，解題步驟里藏著阻止核反應堆失控的關鍵公式。

現實切片：

霓虹燈在濕漉漉的巷子閃爍，面館電視正播報晚間新聞：“中美俄聯合拆除第9000枚核彈頭...”鏡頭掃過戚天油污的圍裙，老人正往碗里撒蔥花，動作嫻熟得仿佛與平常無異。

女媧突然將發卡擲向夜空。金屬蝴蝶掠過拆遷工地，正在斗毆的杰克和伊萬怔怔抬頭——蝴蝶翅膀投下的全息影像里，他們年幼的兒子在廣島和平紀念碑前放飛紙鶴。畫面中，孩子純真的笑容與紀念碑上的遇難者名單形成刺眼的對比。

“回家吧。”戚天把兩碗蔥油拌面墩在染血的井蓋上，面湯里沉浮的蔥花，像極了初春冒芽的戰爭廢墟。杰克和伊萬沉默著坐下，筷子戳進面條的瞬間，他們體內殘留的輻射毒素開始被納米酶分解。遠處，蘇州河的水面泛起微光，女媧的裝置正在河底悄然運轉，將最后的核廢料轉化為無害的礦物質。

而在更遠處，張阿婆曬梅干菜的竹竿上，一只普通的菜粉蝶停駐片刻，翅膀上的鱗粉折射出微弱的量子波紋——那是女媧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