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霍特普手中的陶碗再也拿捏不住,脫手砸在地上,渾濁的糊狀物濺了一地。他像是見了鬼一樣,猛地后退一步,身體撞在冰冷的通道石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后頸,眼神驚恐萬狀地看著我,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不…不可能…你怎么會…”他語無倫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就在這時——
“阿蒙霍特普!”一個冰冷、威嚴、帶著金石摩擦般質感的聲音,如同寒冰凝結的鞭子,猛地抽打在通道的死寂中!
沉重的鐵門被無聲地推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從深淵中走出的神祇,瞬間填滿了狹小的門框。搖曳的火把光芒勾勒出他冷硬如花崗巖的輪廓——塞提一世!
他依舊穿著那身象征權力的亞麻長袍,眼神卻比地牢的寒氣更冷冽百倍。他站在那里,無形的威壓如同實質的重錘,瞬間碾碎了通道里所有的空氣。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探針,先是掃過地上打翻的陶碗和濺出的污穢,然后冰冷地釘在面無人色、抖如篩糠的阿蒙霍特普身上,最后,緩緩移向蜷縮在黑暗角落里的我。
阿蒙霍特普如同被抽掉了骨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面,連一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剩下牙齒瘋狂打顫的咯咯聲。
塞提一世的目光最終落在我臉上。那眼神極其復雜。有被冒犯的冰冷怒意(他顯然聽到了部分對話),有對士兵失態的厭惡,但更深邃的,是那種仿佛要穿透皮囊、將靈魂都釘在解剖臺上的審視。他緩步走進地牢,堅硬的皮底涼鞋踏在石地上,發出清晰而沉重的回響,每一步都敲打在緊繃的神經上。
他無視了跪地顫抖的士兵,徑直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徹底將我吞噬。他俯下身,冰冷的指尖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直視他那雙深不見底、此刻翻涌著風暴的眼眸。
“看來,”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卻帶著千鈞之力,每一個字都像冰雹砸在心上,“朕的禁閉室,倒是成了你散播流言蜚語的溫床,涅弗爾塔里?”
下巴傳來的劇痛讓我悶哼一聲。他的指力極大,幾乎要捏碎骨頭。我被迫仰視著他,在他那雙風暴中心的瞳孔深處,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蒼白而狼狽的倒影,以及……一絲被強行壓抑的、更深層次的驚疑?那驚疑并非僅僅針對我的“流言”,更像是對某種被觸及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禁忌的震動?
他鷹隼般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我的臉,似乎想找出任何一絲偽裝的痕跡。我的身體因為疼痛和窒息感微微顫抖,眼神卻帶著一種近乎空洞的、被恐懼和絕望折磨后的麻木——這是最好的偽裝。
“烙???”他重復著這個詞,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危險的、仿佛毒蛇吐信的嘶嘶聲,冰冷的吐息噴在我的臉上,“你從哪里聽來的這個詞?嗯?”他的拇指用力,幾乎陷進我的下頜骨里,“告訴朕。”
劇痛和窒息感讓眼前陣陣發黑。我毫不懷疑,只要他再稍稍用力,我的下頜骨就會碎裂??謶质钦鎸嵉?,但憤怒和不甘如同巖漿在心底翻涌。我艱難地翕動著嘴唇,聲音破碎而嘶啞,如同垂死的嗚咽:“…看…看到的…祭壇…她…阿努比斯…袖子里…光…”
我斷斷續續地、語無倫次地描述著祭壇上阿努比斯袖口內側那詭異的藍色光點,以及浴池里系統掃描中斷前捕捉到的、他后頸上那個幽藍圣甲蟲烙印的模糊影像。將一切歸咎于“瀕死時的幻覺”和“精神受創后的臆想”。
塞提一世鉗制著我下巴的手指,在聽到“阿努比斯袖子里的光”時,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而當“后頸”、“圣甲蟲”這些詞從我破碎的語句中擠出時,他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風暴的眼眸深處,驟然掠過一絲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驚悸!
那絕非被冒犯的暴怒,而是如同沉睡的巨獸被利刃刺中要害時,那一瞬間本能的、深入骨髓的震顫!
雖然轉瞬即逝,快得如同錯覺,但一直死死盯著他眼睛的我,捕捉到了!
他鉗制我的力道,似乎也因為這瞬間的驚悸而松懈了極其微小的幅度。
【警告!偵測到目標‘塞提一世’精神核心劇烈波動!波動峰值:+68%!】
【精神屏障出現強烈異常擾動!與目標‘阿努比斯’關聯能量出現短暫紊亂!】
【警告!偵測到高維精神反噬沖擊波!來源:目標‘塞提一世’精神核心!指向:外部(阿努比斯)!強度:極高!】
腦海中,沉寂的系統警報聲如同被引爆的炸彈,瘋狂尖嘯!刺目的紅光瘋狂閃爍!
幾乎在同一瞬間——
“呃啊——!”
一聲痛苦到極致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悶吼,從塞提一世緊咬的牙關中迸發出來!他鉗制著我下巴的手猛地松開,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一步!那張冷硬如巖的臉龐瞬間扭曲,額頭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結的毒蛇!他猛地抬起雙手,死死抱住自己的頭顱,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破顱而出!
他高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如同狂風中的蘆葦。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此刻布滿了駭人的血絲,瞳孔時而渙散,時而凝聚成針尖大小,里面翻涌著極致的痛苦、暴怒,還有一種……被無形枷鎖勒緊的、深入靈魂的窒息感!
墻壁上,那道慘淡的微光投影處,陰影瘋狂地蠕動起來!一只比之前更加巨大、更加清晰、散發著濃郁幽藍光芒的圣甲蟲陰影,正以一種極其痛苦掙扎的姿態扭曲著浮現!它似乎在無聲地尖嘯!那是阿努比斯的力量在反噬!在爭奪控制權!
整個地牢的空氣都仿佛被點燃,充滿了狂暴混亂的精神亂流!跪在地上的阿蒙霍特普早已嚇暈過去。
塞提一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墻壁上那只扭曲掙扎的幽藍圣甲蟲陰影,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他的眼神,在極致的痛苦和暴怒中,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了一種足以焚毀一切的、對某個存在的滔天恨意!
“阿…努…比…斯!”
這三個字,如同從地獄深處擠出的詛咒,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和撕裂靈魂的恨意,在狂暴混亂的地牢中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