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蓮花”庭院。
名字空靈雅致,現實卻是一座華美的囚籠。
高聳的棕櫚樹在夕陽下投下長長的陰影,葉片在微風中發出沙沙的輕響,如同嘆息。庭院中央的方形水池清澈見底,幾尾色彩斑斕的埃及鯛魚在睡蓮肥厚的葉片間緩慢游弋。池邊鋪著打磨光滑的雪花石地磚,邊緣用彩釉描繪著精美的蓮花和莎草圖案。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茉莉花香,熏爐里昂貴的沒藥燃燒著,青煙裊裊,試圖掩蓋一切血腥和泥土的氣息。
精致,奢華,死寂。
我被安置在池邊一座穹頂涼亭下的軟榻上。身上粗糙骯臟的囚衣換成了質地輕柔、繡著金線的亞麻長裙,手腕的傷口被仔細清理包扎過。兩名侍女如同沒有生命的木偶,垂首侍立在不遠處,眼神空洞,呼吸都刻意放得輕淺。涼亭的每一根立柱旁,都佇立著一名身披鱗甲、手持長矛的皇家侍衛。他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石雕,牢牢鎖定在我身上,隔絕了任何試圖靠近或逃離的可能。
軟禁。最高規格的。
夕陽的金輝穿過涼亭精致的格柵,在光滑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靠在柔軟的靠墊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亞麻長裙上凸起的金線花紋。觸感陌生而冰冷。目光落在水池中悠游的魚兒身上,它們的世界只有這一方清水,幾片蓮葉。
一種難以言喻的空洞感,混合著劫后余生的虛脫,如同冰冷的潮水漫過四肢百骸。手腕傷口的隱痛,身體深處系統能量枯竭帶來的持續鈍痛,都在提醒著這個世界的殘酷。塞提一世最后那冰冷如刀的眼神,攥著陶片時指節發白的力度,還有他撫向后頸時那無聲的暴怒……一切都預示著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而我只是暫時被移出了風暴眼,困在這座用香料和黃金打造的牢籠里。
【系統能量恢復:0.8%...核心模塊...休眠...環境監測...低功耗維持...】腦海中,那個冰冷的電子音微弱得如同游絲,斷斷續續地播報著令人絕望的數據。視野邊緣,代表掃描功能的藍光黯淡得幾乎看不見,只能勉強勾勒出涼亭的輪廓和附近幾個侍衛的能量輪廓(冷硬的灰白色),對更遠處的威脅(比如阿努比斯那無處不在的幽藍惡念)完全無能為力。
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眼皮上。意識有些昏沉。
就在這昏沉與清醒的交界處,一股無比強烈的思念,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沖垮了所有的疲憊和警惕!
**是家!**
老舊公寓樓特有的、混合著灰塵和樓下面包店香氣的味道。窗外傳來城市傍晚特有的、遙遠而模糊的車流聲。光線是溫暖的橘黃色,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喵嗚~”
一聲慵懶又帶著點不滿的嬌嗔。
一只通體漆黑、沒有一根雜毛的小貓,邁著優雅而無聲的步子,從沙發靠背上輕盈地跳了下來。它有著一對如同融化的黃金般的貓眼,在溫暖的燈光下閃爍著靈動的光芒。它徑直走到我的腳邊,用毛茸茸、帶著倒刺的溫熱小舌頭,輕輕地、一下下地舔舐著我的腳踝。癢癢的,暖暖的,帶著一種無條件的信任和依賴。
“煤球…”我下意識地喃喃,指尖仿佛已經觸摸到它光滑如緞、溫暖蓬松的皮毛。它總是這樣,在我熬夜寫論文或者對著電腦發呆時,用它自己的方式表達著無聲的陪伴和催促——該休息了,或者該給它開罐頭了。
那股暖意如此真實,仿佛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熨帖著此刻冰冷而疲憊的靈魂。
“夫人?您需要什么嗎?”
侍女恭敬而疏離的詢問聲,如同冰錐刺破了溫暖的幻象。
眼前的橘黃燈光、老舊公寓、溫暖的觸感瞬間碎裂、消散,被夕陽下冰冷的涼亭、奢華的軟榻、侍衛冰冷的目光和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沒藥香氣所取代。
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尖銳的、如同被生生剜去一塊血肉般的疼痛瞬間席卷全身!比任何傷口都更疼!
煤球…它現在怎么樣了?誰在照顧它?它是不是還在等著那個永遠不會回家的主人給它開罐頭?
冰冷的現實如同巨石砸下。鼻腔發酸,眼眶瞬間被滾燙的液體充滿。我猛地別過臉,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眼中那瞬間失控的脆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尖銳的痛楚強行壓下喉嚨里的哽咽。
【警告!宿主情緒劇烈波動!精神屏障出現裂隙!偵測到微弱外部精神窺探嘗試…關聯目標:阿努比斯…】系統的警報聲帶著強烈的雜音,艱難地響起。
該死!是剛才的思念泄露了精神波動,被那個陰魂不散的女巫捕捉到了嗎?我立刻強迫自己收斂心神,將所有的悲傷、思念和脆弱死死壓在冰冷的面具之下,目光重新投向水池,強迫自己專注于那些緩慢游動的魚。
夕陽沉得更低了,庭院里光線迅速昏暗下來。侍女們悄無聲息地點燃了鑲嵌在石柱上的油燈,昏黃的光暈在暮色中暈開,非但沒有帶來暖意,反而讓庭院顯得更加空曠寂寥。茉莉花香和沒藥的氣息混合著,甜膩得令人窒息。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
“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的、如同枯葉摩擦地面的聲音,從涼亭旁一叢茂盛的紙莎草后面傳來。
侍立在不遠處的侍衛瞬間警覺,手按在了腰間的彎刀柄上,銳利的目光射向聲音來源。
我也被這細微的聲響吸引,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只見紙莎草濃密的葉片一陣晃動。
緊接著,一個小小的、漆黑的身影,如同最純粹的夜色凝聚而成,悄無聲息地鉆了出來。
一只貓。
一只通體漆黑、沒有一根雜毛的小貓。
它體型不大,姿態卻異常優雅。油光水滑的皮毛在昏黃的燈光下流淌著墨玉般的光澤。它似乎對周圍肅殺的氣氛和那些冰冷的侍衛毫不在意,邁著從容不迫的步子,徑直朝著涼亭下的軟榻走來。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