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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長梧縣筆錄

第八章·泥花寄拂曉

梁思棠聽說蕭淵病了,特意提著食盒,剛到廊下,就透過半開的門縫看見阿福正用絹帕蘸了冷水,小心翼翼敷在蕭淵滾燙的額頭上,那動作輕柔得像在擦拭一件珍貴的瓷器。

她下意識停住腳步——平日那個清冷自持的縣太爺,此刻正脆弱地陷在錦被里,蒼白的臉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紅,微蹙的眉頭顯出幾分難得的柔弱。

食盒里的藥碗輕輕磕碰出聲。梁思棠從沒見過這樣的蕭淵,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備,只剩下最本真的模樣。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這幅畫面。

阿福見梁思棠久久立在門外,忙上前相迎:“梁小姐?”

這才發現,今日她竟換了一身鵝黃綢衫,發間簪著支累絲珠釵,耳墜金鑲玉的丁香鐺,與那日在花園里滿手泥土的模樣判若兩人。

可惜蕭淵雙目緊閉,燒得昏沉,絲毫看不見她這副難得的閨秀裝扮。梁思棠抿了抿唇,將食盒遞給阿福:“我帶了雪梨羹和退熱的藥材。“

梁思棠在榻前又守了片刻,見蕭淵仍昏睡著,只得起身告辭。

梁思棠剛走,便見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沈祗策馬奔來,馬背上還馱著個白須老者,藥箱在顛簸中哐當作響。

“風寒入體,兼之勞心過度。”老大夫把完脈,看著蕭淵單薄的身形直搖頭,“這位大人氣血兩虧,若不好生將養,恐成痼疾。”他取出銀針,在蕭淵虎口處扎下,“須靜臥五日,切忌勞神。”

老大夫的湯藥確實見效,蕭淵服下不久便漸漸轉醒。他朦朧睜開眼,視線聚攏后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阿福那張憂心忡忡的臉,以及站在床尾、抱臂而立的沈祗。

“大人可算醒了!”阿福的嗓音里帶著哭腔,“您本就體虛,這些日子又勞心勞力,昨日淋了場雨就...”他手忙腳亂地捧起案頭的青瓷碗,“這是梁小姐送來的雪梨羹,還熱著,您快用些。”

“梁小姐...來過?”蕭淵聲音虛弱,喉間還帶著高熱后的澀痛。

“來了有一陣了,”阿福小心地扶他靠坐起來,“見您昏睡著,等了會便走了。后來是沈大人快馬請來了大夫。”

蕭淵目光移向沈祗,后者微微頷首。窗外雨打芭蕉的聲音依稀可聞,襯得屋內更顯寂靜。

“辛苦你們了...”蕭淵咳嗽兩聲,“我這身子不爭氣,怕是要耽擱幾日公務...”

“大人說的什么話!”阿福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清潤的雪梨羹,輕輕吹了吹:“照顧您本就是我的本分。”他手腕微傾,將瓷勺遞到蕭淵唇邊,湯匙里的梨肉晶瑩剔透,還飄著幾縷清甜的霧氣。

“大人安心養病。”沈祗聲音低沉,“剩下的都是屬下分內之事。”

——

水退得快,泥卻沒干透。腳踩上去“吱吱”作響,像是田地本身也在呻吟。

沈祗腳步輕盈地落在田埂上,遠遠望見那處決堤的口子,像是被掏空了骨頭的老獸。

李三愚拎著冊子跟在后頭,腳步明顯虛浮。他下意識繞開了水洼,卻還是被沈祗一把拽住。

“李師爺,”沈祗盯著他問,“你之前不知道這地方的木料被換過?”

李三愚臉色一僵,干笑兩聲:“換……那是年前修堤時的事了吧?我只聽人說用的是‘性價比高’的材料,怎么這次就先塌了呢?這段堤向來……相安無事。”

沈祗不言,只從泥水中拔出一根斷裂的木樁,握在手里掂了掂,指腹一捻,便有霉灰脫落。

“連年有水患,哪有一直不出事的道理?”他冷冷一句,“要是別處堤都修得結實,唯獨這段先塌——你說這是巧,還是……”

沈祗看了他一眼,沒再繼續說,只轉身望向遠處被水泡黑的一片田地。

“你去一戶一戶登記,那幾丘田是屬誰的,誰家沖毀了屋子,誰家牲口沒了。”他語氣平穩,“天黑前要寫好清冊,送去縣衙。”

“啊?我?”李三愚指了指自己。

“你不是最熟人情地脈?”沈祗朝他一笑,笑意里沒有半分寒暄,“正好,把你那張嘴用在正事上。”

這個沈祗對大人說話時,恭恭敬敬。怎么輪到自己,就冷嘲熱諷起來了?李三愚站了一會兒,攏了攏袖口,只得苦著臉往村口去了。

沈祗沿著田埂小路往西頭走。這地方他走得熟,是周家村,幾天前來查過周二丫和張氏,如今卻是為這孩子再來一趟。

天色尚早,村中炊煙未起,四下靜得有些過分。他還未靠近那間屋子,就聽得前頭傳來一陣哭喊。

“別打了……我不要,不要!”

是周二丫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掙扎和哀求。

緊接著,一陣尖銳的呵斥摻著“啪、啪”藤條抽打的聲音傳來——

沈祗放輕腳步靠近周家院墻時,藤條抽打的脆響混著哭嚎聲已清晰可聞。他足尖一點躍上老榆樹,枝葉的間隙里,看見張氏正揪著周二丫的頭發往屋里拖。

“給臉不要臉的賠錢貨!”張氏手里的藤條都抽斷了半截,“王老爺肯出五兩銀子買你沖喜,是你八輩子的造化!”

周二丫滿臉泥污,身上單衣被抽成布條,卻死死抱著門框不松手。三個婆子抱著艷俗的紅嫁衣圍上來,衣上金線在陽光下刺眼得很。

樹梢猛地一顫。沈祗握刀的手青筋,最終深吸一口氣,從樹上一躍而下,轉而走向正門。“咚咚”的叩門聲驟然響起。

門“吱呀”拉開,張氏臉上還帶著未消的戾氣,卻在看清來人的剎那堆滿笑:“哎喲,沈大人!什么風把您吹來了?”

沈祗站在門口,神色平靜,眼神卻像刀子般逼人:“院里為何這般吵鬧?”

張氏微微一怔,眼底閃過一抹慌亂,連忙堆笑:“回大人,是這丫頭……她……她要成親了,一時不舍得我,在那兒鬧脾氣呢。”

她邊說邊回頭看了眼屋里幾位婆子,似在遞什么眼色,“女兒家,臨出閣都有些小性子,勞您見笑了。”

沈祗眼皮都未抬,只淡淡道:“縣衙正在登記洪災損失的田畝牲畜,你家可有受損?若有,可去村口找李師爺登記。”

張氏聞言明顯松了口氣,臉上堆出感激的笑容:“多謝大人告知!小民這就去!”

沈祗剛走出幾步,就聽見院內傳來張氏急切的吆喝聲:“都愣著干什么!我去把我那地契找出來!”接著是一陣翻箱倒柜的響動,夾雜著張氏心疼的念叨:“十畝上等水田全泡了湯...這下可虧大了...”

透過籬笆縫隙,只見張氏正翻箱倒柜地找田契,一邊催促旁邊的婆子:“趕緊給這丫頭收拾利索了,王家的聘禮還等著救急呢!”

張氏一走,幾個婆子立刻七手八腳地按住周二丫。最壯的婆子扯住她破爛的衣衫,另外兩個抓住她的手腳,可那丫頭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低頭狠狠咬在其中一人手上。

“哎喲!”婆子吃痛松手,周二丫趁機掙脫,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躥了出去。

“快攔住她!”

幾個婆子跌跌撞撞追到院門口,卻只看見空蕩蕩的土路。她們分頭找遍附近的草垛、豬圈,連井口都探頭看了,愣是找不見人影。

“怪了...”為首的婆子擦著汗,“這癡丫頭平常路都走不好,今兒怎么...”

村口——

李三愚剛整理完受災名冊,抬頭就見沈祗領著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走來。小姑娘腳下沾著泥,頭發亂糟糟地垂在肩頭,乖乖地跟在沈祗身后,神情呆怔,一副被嚇傻了的樣子。

“這不是周家那個傻丫頭嗎?“李三愚喝了口茶,指著周二丫,“她犯什么事了?“

沈祗三言兩語將張氏逼婚之事道來。李三愚聽罷“嘖”了一聲:“王老漢?那個在渡口擺渡的王老漢?他兒子病了幾年了……”

李三愚一想就頭皮發麻,忍不住往那小丫頭瞥了一眼:“你該不會要把她帶回去吧?咱們衙門一堆老爺們,大人還病著呢,誰照顧她?你?”

沈祗顯然不想聽他啰嗦,神情冷峻:“大人見了,斷不會坐視不理。”

李三愚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你是大人肚子里的蛔蟲啊?怎么就這么篤定?我才不信他會為了個小丫頭上趕著招麻煩。”

說歸說,他還是上前半步,給小丫頭身上裹了件斗篷。那小姑娘一動不動,只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空空蕩蕩,卻隱隱有一點點掙扎未熄的亮。

夜半時分,門外響起輕輕一聲叩響。

“進來吧。”蕭淵聲音低啞,卻不失清晰。

門被推開,沈祗挾著夜風走進屋內,一眼便見蕭淵靠坐在床榻上,披著薄被,手里捧著一本舊書。案上的燈芯搖著黃光,映得他眼尾一抹淡紅,如酒似醉。

“大人,這么晚了還不休息。”沈祗壓低聲音道。

蕭淵翻了一頁書,語氣淡淡:“白日睡得太久,倒叫人睡不著了。總得找點事做做,才不覺得一日虛耗。”

沈祗突然伸手按住卷軸:“若病情反復,臥床時日會更長。”話說出口才驚覺逾矩,卻見蕭淵將書冊輕輕合上,眼波一轉:“也是,今日有何收獲?”

沈祗拱手應聲,將西郊河堤之事一五一十述來。自洪水決堤至村田受災,又言及周村張氏強逼二丫沖喜,言辭雖平,卻處處藏鋒。

“還是你知我。”蕭淵攏了攏被子,“這等陋習早該禁絕,只是鄉野積弊,根深蒂固,難啃得很。”

“那姑娘呢?”

“我讓阿福給她弄了些吃食,現在安在廚房邊的灶房。”沈祗答。

蕭淵微一頷首,道:“讓阿福安排間干凈屋子,暫且讓她住下。這天涼夜深,總不能叫個小姑娘委屈著。”

“是。”

蕭淵忽然咳嗽起來,袖口滑落處露出一截清瘦蒼白的手腕,沈祗一時語塞,原本還想問的話咽了回去,只低聲道了句:“大人好好歇著。”

蕭淵點點頭,沈祗輕手輕腳退了出去,門扉掩上,燈影一寸寸被夜色吞沒。他沿著廊道往廚房方向走,剛拐過角,便聽見屋里隱隱傳來些爭執與嬉鬧夾雜的聲音。

“哎呀呀,你這樣我怎么盛飯啊,都撒出來了,哎喲你快走開啊!”

是阿福的聲音,又氣又急,帶著些哭笑不得的焦躁。

沈祗推門進去,只見灶間燈火尚亮,桌上一碗稀飯才盛一半,湯汁已濺了小半在桌沿地面,而那小姑娘正繞著阿福打轉,雙手死死抱著他的一條胳膊,咯咯笑著像是玩得不亦樂乎。

沈祗靠在廚房門邊,看著阿福端著湯碗哄她,不由搖了搖頭,道:“我原以為她膽子小得很,倒沒想到和你能玩得這么好。大概是年紀相仿,容易親近。”

阿福被逗得一笑,攪著粥道:“其實我之前見過她。”

沈祗眉頭輕挑,示意他繼續說。

阿福低頭道:“前些日子我去買桂花糕,回來的時候路過后街小巷,就見幾個孩子圍著欺負人。我起初沒在意,走過去才發現是個臟兮兮的小姑娘,縮在墻角,頭發亂得看不見臉,衣裳也是破的。”

“她餓得起不來,別人一腳一腳踹她,她也不吭聲。那時候我不知怎么了,覺得她眼神像極了小時候的我。”阿福嘆了口氣,“就把孩子們趕走,把給大人買的點心都給她吃了,還特地去旁邊鋪子買了碗雞湯,怕她噎著。”

沈祗聽著,神色微動。

“我想著也就一次的事,哪成想她竟一路跟著我。我讓她別跟,她也不說話,就躲著、偷看,一直跟到縣衙門口。后來幾天,我常忙著服侍大人,也沒注意了。”

沈祗這才恍然,他沒告訴阿福的是,那些天她日日都來,就在衙門外徘徊。現在才明白,是她在找阿福。

沈祗靜立片刻,看那丫頭捏著阿福的衣袖傻笑,忽然覺得世事弄人。分明是癡兒,偏又生了副玲瓏心腸,曉得誰待她好。

云蘿夢魘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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