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喜燭噼啪爆了一下,燭淚蜿蜒,凝固成僵硬的姿態。
楚明昭的頭很痛。
宿醉般的鈍痛,混雜著不屬于她的記憶碎片,沖刷著她的神經。
她剛剛還在為一場百億并購案做最后的復盤,香檳、數據、閃爍的電腦屏幕,怎么一睜眼,就到了這里?
滿目刺眼的紅。
紅色的帳幔,紅色的被褥,紅色的嫁衣。
嫁衣繁復沉重,金線繡著龍鳳,壓得她喘不過氣。
身側躺著一個人。
她的新婚丈夫,當朝太子。
他面如金紙,嘴唇發紫,身體已經涼透了。
楚明昭伸出手,指尖極其冷靜地探向他的頸動脈。
沒有搏動。
再探鼻息。
沒有呼吸。
她做投行,見過太多次功敗垂成,見過太多人一夜之間從天堂跌入地獄。
但沒見過開局就直接地獄模式的。
新婚夜,太子暴斃于婚床。
她,太子妃,是唯一在場的人。
這可真是……年度最差項目開局。
殿外傳來一陣騷動,腳步聲由遠及近,雜亂又急切。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
冷風裹挾著寒氣灌入溫暖的內殿。
為首的男人逆著光,身形高大挺拔,像一柄出鞘的利劍,帶著森然的鋒銳。
他穿著一身玄色常服,領口和袖口用銀線密密地繡著云紋,在昏暗的燭光下流動著冷冽的光。
來人是秦王,蕭勁珩。
當今陛下的第三子,也是方才死掉的這位太子的親弟弟。
一個權傾朝野,比太子更像儲君的男人。
楚明昭的腦海里自動跳出這個人的信息。
蕭勁珩的目光越過眾人,精準地落在她身上,那雙眼睛深邃得像寒潭,銳利得能穿透人心。
他沒看床上死去的兄長,只看著她。
楚明昭還維持著探人鼻息的姿勢,與他對視,身上鳳冠霞帔的華麗與床榻上那具冰冷的尸體形成了詭異的對照。
宮人們的哭嚎聲、尖叫聲炸開,整個喜殿亂成一鍋粥。
“太子殿下!”
“傳太醫!快傳太醫!”
哭聲震天,卻沒能讓蕭勁珩的表情有半分動容。
他一步步走進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他帶來的壓迫感,讓周遭的空氣都變得稀薄。
他停在床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楚明昭。
“怎么回事?”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金屬質感的冷,不急不緩,卻讓所有哭嚎都瞬間靜止。
楚明昭緩緩收回手,慢慢坐直了身體。
沉重的鳳冠讓她脖頸酸痛,她卻挺直了背脊。
“回秦王殿下,”她開口,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殿下方才說心口疼,然后就倒下了。”
沒有哭,沒有慌亂,甚至沒有一點點新嫁娘該有的悲戚。
她的冷靜,在這場巨大的變故中,顯得格格不入。
蕭勁珩的眉梢極輕微地動了一下。
他終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長,然后視線又回到她臉上。
她的臉很小,妝容精致明艷,襯著這身大紅嫁衣,有種驚心動魄的美。可那雙眼睛,冷靜得可怕。
“心口疼?”他重復了一遍,像是在品味這三個字。
他忽然俯身。
一股冷冽的檀香混著淡淡的藥味侵入楚明昭的呼吸。
距離太近了。
她能看清他長而密的睫毛,以及睫毛下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他的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唇形卻很好看。
這是一個英俊到極具攻擊性的男人。
他的手指,骨節分明,帶著薄繭,輕輕捏住了死去太子的下頜,迫使他張開嘴。
楚明昭的視線隨著他的動作下移。
她看到太子發紫的唇間,有一點不易察覺的黑色粉末。
“搜。”
蕭勁珩直起身,只說了一個字。
他身后的侍衛立刻上前,開始粗暴地翻查整個寢殿。
楚明昭沒動,也沒說話。
她知道,現在任何辯解都是蒼白無力的。她是唯一的嫌疑人,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這個開局,簡直是天坑。
蕭勁珩的目光重新鎖定她,像鷹隼盯住了獵物。
“太子妃,”他緩緩開口,語氣意味不明,“你似乎,一點也不傷心。”
楚明昭抬眼看他。
燭光下,她甚至想扯出一個職業假笑。
傷心?
她連這個剛死的丈夫長什么樣都沒記住,傷心給誰看?給眼前這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小叔子”看嗎?
演戲她不擅長,尤其是在這種頂級掠食者面前。
任何一點破綻,都可能萬劫不復。
她選擇了一種更高明的策略——擺爛。
“人死不能復生,節哀。”她輕聲說,語氣真誠又敷衍。
空氣仿佛凝固了。
連旁邊搜查的侍衛都停下了動作,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蕭勁珩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他活了二十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
新婚之夜,丈夫暴斃,她不哭不鬧,還反過來勸他節哀?
有意思。
他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
“搜她的身。”
命令干脆利落,不帶任何情緒。
兩個宮女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鉗制住楚明昭。
冰涼的手指開始在她身上摸索,從發髻到衣領,再到腰帶。
楚明昭沒反抗。
她只是仰著頭,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她的目光里沒有恐懼,沒有憤怒,只有一種純粹的、不加掩飾的審視。像是在評估一個風險極高的投資項目。
最終,宮女從她寬大的袖口里,搜出了一個極小的白玉瓷瓶。
瓶子被呈到蕭勁珩面前。
他拔開瓶塞,湊到鼻尖聞了聞。
“這是什么?”
“護甲的香膏。”楚明昭回答得很快,“我睡前習慣涂一點。”
蕭勁珩沒說話,將瓶子遞給身后的太醫。
太醫仔細聞了聞,又用銀針探入,銀針顏色不變。
“回王爺,確實是尋常的茉莉香膏。”
蕭勁珩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既沒有失望,也沒有放松。
他只是揮了揮手,讓宮女退下。
寢殿內一片狼藉,該查的都查了,卻一無所獲。
所有證據,都指向一個不可能的結論——太子,是自己猝死的。
可誰會信?
蕭勁珩的視線再次回到楚明昭身上,這一次,帶著更深的探究。
他忽然問:“你叫什么名字?”
“楚明昭。”
“楚明昭,”他念著她的名字,尾音拖得有點長,“從現在起,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踏出這間喜房半步。”
這不是商量,是命令。
他要將她困在這里。
困在這間剛剛死了人的,華麗又陰森的牢籠里。
楚明昭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寬肩窄腰,步履沉穩。
她忽然覺得,這場穿越,或許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至少,這個小叔子……身材還挺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