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她照常去互助組干活,手腳麻利,和鄰里們打成一片,沒人懷疑她有什么別的打算。
而私底下,她繼續跑她的賺錢門路。
這兩個月,她前前后后跑了好幾趟黑市,每次都小心翼翼,換上不同的裝束,走不同的路線。
有時候天不亮就出發,有時候半夜才回來,就為了躲開耳目。
她賣過舊衣,倒過布料,還幫人帶過藥,冒著不小的風險,總算攢下一筆錢。
整整兩千五!
她思來想去,決定拿這筆錢買人生第一個鋪面。
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為了安穩。
為了以后不管發生什么,都有條退路,有屬于自己的立身之地。
這天,她特意換上一身最普通的藍布衣裳。
她戴上寬邊草帽,壓低帽檐,又戴了層舊布口罩,把臉遮得嚴嚴實實。
她在鏡子前反復打量,確認沒人能認得出,才放心地推門出門,朝著商業街走去。
商業街離廠區大概兩里地。
中間隔著一條青石小路,兩旁是矮矮的民房和小菜攤。
這里是這一片最熱鬧的地方。
早上擺攤,中午叫賣,傍晚還有賣小吃的爐火亮起。
她看中的鋪子在街尾,位置不算中心,人流量略少。
但勝在價格便宜,而且格局方正,前面開店,后面還能住人。
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個小后院,圈起來養點雞鴨,或者租出去收點租金,都很方便。
房主是個和善的老太太,姓張,頭發花白,臉上總掛著笑。
一見她走進院子,就拄著拐杖從屋里迎出來。
“姑娘,可算等來你了!前兩天好幾撥人來看房,出價都不低,我都推了,說這房子留著等一位有緣人。”
喬晚音早就相中這地方,前后來看過三四回,和老太太也談過好幾次,聊得投緣。
兩人挺熟絡。
一聽這話,心里一暖,眼眶都有些發熱。
她感激一笑,聲音微微發顫。
“謝謝張奶奶,錢我帶來了,一分不少,您數數。”
老太太接過那一疊被汗水微微浸濕的票子,一張一張仔細點了一遍。
點完后,她抬起頭,瞇著眼睛笑了。
“剛好兩千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這鋪子,現在是你的啦!房契我都準備好了。”
接過房契那會兒,喬晚音的手有點抖。
她低頭看著那張泛黃的紙,上面寫著她的名字。
這是她在這年頭,靠自己買下的第一份產業。
沒有靠丈夫的職位,沒有靠娘家的接濟,全靠自己一點一點拼出來的。
從今往后,她不再是只能靠丈夫過日子的小媳婦。
而是有自己底子、有底氣的人了。
她心里清楚,不管在哪個年代,女人最怕的就是什么都依賴別人。
事事看人臉色,處處受人牽制。
唯有手里攥著實實在在的錢,擁有屬于自己的房子,心里才會有底。
只有這樣,才能活得從容,活得舒坦,活得有尊嚴。
“姑娘打算拿來干點啥?”
老太太坐在柜臺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抬眼好奇地問。
“先租出去。”
喬晚音早就想好了。
“我有個熟人,最近正到處找地方,想開個飯館。”
其實這鋪子,她壓根沒打算自用,從看上這地段起就計劃好了要出租。
她要租給一個在黑市做生意時認識的老板。
那人老實本分,做事有分寸,開價也公道,不像有些商戶總想著壓價耍賴。
喬晚音和他打過幾次交道,彼此信得過,合作起來也省心。
老太太笑呵呵地夸她:“你這丫頭真機靈,剛買下的鋪子立馬就租出去了,一天都不浪費!一點不耽擱,錢生錢,這才叫會過日子!”
手續辦完,喬晚音接過房東證,仔細收進包里。
她獨自一人站在店鋪里,慢慢走了一圈。
腳下是還沒來得及打掃的灰塵。
墻壁白凈,門窗透亮,陽光從門口斜斜照進來。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鋪面。
它不僅僅是一間房,更是一個全新的起點。
以后,她要靠自己的頭腦和雙手,掙更多的鋪子,買更多的房子。
她要穩扎穩打,積少成多,一步步把日子過得像模像樣。
再過個十幾年,當她不再需要為生計奔波的時候,她就能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每月等著房租到賬。
不用早起,不用應酬,也不用看誰的臉色。
她的夢想從來都不復雜,也沒有宏圖大志。
這輩子,就想當個啥也不干、光靠收租過日子的閑散房東!
正琢磨著美事,嘴角還掛著一絲笑意。
外面突然傳來喧鬧聲,打破了街道的寧靜。
喬晚音被驚得回過神,好奇地走到門口,探頭往外瞧。
只見文藝兵正沿著商業街整齊地走過。
惹得路過的行人紛紛停下腳步,駐足圍觀。
“聽說有幾個來頭不小。”
旁邊一個賣糖葫蘆的大嬸壓低聲音。
“可不是嘛!”
那人立刻接話,“那個帶隊的女兵,說是方廠長侄女!根正苗紅,背景硬得很!”
“難怪啊,不然憑啥一來就當上領隊?別人還得從普通隊員干起呢。”
方廠長?
喬晚音心里咯噔一下。
她悄悄側過頭,目光落在傅黎安臉上,試探著問:“你沒見到她?”
“這事我真的不知道。”
傅黎安皺著眉頭。
“自從我們調來廠區之后,就跟她徹底斷了聯系,再也沒有聽到過她的任何消息。”
“可方廠長畢竟是她親叔叔,柳飄飄能順利調到這兒來,八成是靠著這層關系才走通了門路。”
喬晚音低聲說道。
這說明柳飄飄在倉區背后有人撐腰,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在鄉下還要靠關系討生活的女孩了。
如今她有了背景,行事自然更加肆無忌憚。
比起以前下鄉那會兒,現在的她更加難以對付,也更加危險。
晚飯過后,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傅黎安起身整理了軍裝,匆匆趕往團部參加緊急會議。
院子里只剩下喬晚音一人。
她獨自坐在小木凳上,手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沉默地發著呆。
夜風輕輕拂過樹梢,帶來些許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