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最終被皇帝親臨坐鎮(zhèn)、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蕭珩帶人拼死撲滅。火舌雖舔舐了李姨原先居住的荒院及周邊幾處破屋，但因救火及時，并未蔓延至陸懷穗她們精心經(jīng)營的小院，那株承載著血案與希望的辣椒苗，在侍衛(wèi)的嚴密保護下安然無恙。
火光映照下，宇文泓的臉色比寒冰更冷。救火過程中，他手下的侍衛(wèi)擒獲了幾個行蹤鬼祟、身上還帶著火油味的太監(jiān)，正是周言意心腹紅藥指使的死士。人贓并獲，鐵證如山！
接下來的雷霆手段，快得讓整個后宮都來不及反應(yīng)。
宇文泓并未立即回宮，而是直接移駕冷宮附近一處閑置的偏殿。*陸懷穗、秦挽戈和神智已恢復(fù)大半、眼神清亮卻依舊帶著驚悸的李昭容，連同那盆辣椒苗，被嚴密護送至此處看管。
當夜，偏殿燈火通明。
老太醫(yī)沈觀被火速召來。面對皇帝丟過來的那幾顆小小的、翠綠中已透出點點紅意的辣椒，以及陸懷穗口述的、關(guān)于此物“發(fā)汗解表、溫中散寒”的藥效，這位杏林泰斗震驚之余，立刻進入了忘我的研究狀態(tài)。他捻碎辣椒皮嗅聞，刮下籽粒嘗味，被辣得老淚縱橫卻強裝鎮(zhèn)定，又仔細詢問李昭容當年其母救治發(fā)熱宮人的具體情形。
與此同時，宇文泓親自坐鎮(zhèn)，由蕭珩主審，連夜提審縱火死士，順藤摸瓜，直指紅藥，再撬開紅藥的嘴，拿到周言意親口下令放火滅口的鐵證！十年前椒房殿夏娘娘病亡的舊案卷宗也被翻出，當年負責診治的太醫(yī)早已告老被緊急傳喚，在皇帝威壓和沈觀的質(zhì)詢下，終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承認，當年夏娘娘確系感染時疫高熱不退，但絕非暴斃，其癥狀與沈觀根據(jù)辣椒藥性推測的“若輔以對癥藥物，或有轉(zhuǎn)機”的情形吻合！而當年力主“邪物害人”、阻止李氏救治的，正是當時還只是貴人的周言意！
人證：縱火死士、紅藥、老太監(jiān)、老宮女回憶、物證：辣椒苗、殘留火油、旁證：老醫(yī)官證詞、卷宗疑點、動機：構(gòu)陷椒房殿爭寵……鐵證如山，環(huán)環(huán)相扣！
翌日清晨，皇帝宇文泓于前朝偏殿，召集三品以上重臣及宗室親王。
沒有冗長的奏對，沒有虛偽的鋪墊。宇文泓直接將一應(yīng)人證、供詞、證物，包括那株辣椒苗和一碗陸懷穗被“請”去臨時熬制的、清湯寡水版“驅(qū)寒湯”，陳列于殿前。
“眾卿，”宇文泓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響徹寂靜的大殿，“十載沉冤，椒房喋血，構(gòu)陷忠良，縱火滅口！今日，朕要以此物為引，為冤魂昭雪，為忠良正名！”
他指向那碗清湯。因“探秘”有功被提拔御前總管太監(jiān)福安，硬著頭皮，當眾飲下。那熟悉的、雖被稀釋卻依舊霸道的辛辣感再次讓他涕淚橫流，卻也清晰地感受到一股驅(qū)散寒意的暖流。接著，被風寒困擾多日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蕭珩，也在皇帝授意下飲下一碗更濃的辣椒水，半個時辰后，竟真的微微發(fā)汗，頭痛減輕！
這直觀的“藥效”展示，比任何言辭都更具沖擊力！
宇文泓隨即命蕭珩當眾宣讀周言意構(gòu)陷椒房殿、縱火殺人、如今又企圖焚毀冷宮滅口的樁樁件件！每一條罪狀，都伴隨著人證的指認和物證的展示，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朝臣的心上！
殿內(nèi)死寂一片。那些曾與周言意家族交好、或受過其恩惠的官員，此刻面如死灰，冷汗涔涔。淑妃一黨，瞬間土崩瓦解。
“傳旨！”宇文泓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不容置疑的裁決：
“廢妃周言意，蛇蝎心腸，構(gòu)陷妃嬪，殘害宮人，縱火行兇，罪不容誅！褫奪封號，廢為庶人，打入冷宮，終生圈禁，非死不得出！其心腹宮女紅藥，助紂為虐，處以極刑！一干涉案人等，依律嚴懲不貸！”
“椒房殿舊人李氏，李昭容之母，忠心侍主，精于藥膳，蒙冤慘死，追封‘憫德夫人’，以禮厚葬！”
“廢妃李昭容，忍辱含冤，神智受創(chuàng)，今沉冤得雪，恢復(fù)昭容位份，遷居靜心苑頤養(yǎng)天年！”
“冷宮廢妃秦挽戈，昭武營舊部，性情剛直，沖撞之事或有隱情宇文泓順水推舟，著解除圈禁，恢復(fù)自由身，去留自便！”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那株在御案旁顯得格格不入的辣椒苗，以及站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陸懷穗：
“宮女陸懷穗……”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于冷宮之中，不畏艱辛，辨識良株，熬煮湯羹，安頓同伴，更于危難之際，助昭容恢復(fù)神智，揭露沉冤，保全證物，有功于社稷。特赦其罪，恢復(fù)良籍，賜黃金百兩，錦緞十匹，準其……”
陸懷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來了來了！是留在宮里當個女官？還是……
“準其出宮，自謀生路。”宇文泓終于說出了最后六個字。
呼——！
陸懷穗心中一塊巨石轟然落地！自由！她夢寐以求的自由！社畜靈魂在歡呼雀躍！
“奴婢……民女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她撲通跪下，聲音帶著真切的激動，響徹大殿。這反應(yīng)，比謝主隆恩更像劫后余生。
宇文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個女子，身上有太多謎團和不合常理之處，她的“驅(qū)邪湯”，她的“導(dǎo)引術(shù)”，她面對帝王時的驚惶與眼底深處藏不住的疏離……留在宮中，或許是個麻煩。放出去，倒像是放歸山林的野鶴。
椒房血案，塵埃落定。淑妃周言意，廢庶人周氏，被剝?nèi)トA服，如同喪家之犬，在侍衛(wèi)的押解下，走向她曾親手將無數(shù)人送入的、那座充滿腐朽與絕望的冷宮。只是這一次，里面不會再有一碗能勾起溫暖回憶的紅湯，只有無邊的黑暗與死寂，等待著她慢慢腐爛。
——
一月后，京城。
一家名為“椒房紅湯記”的食肆在鞭炮聲中熱熱鬧鬧地開張了。店面不大，卻收拾得干凈利落。門口一口巨大的湯鍋晝夜不息地翻滾著紅亮誘人的湯底，霸道而熟悉的辛香飄散半條街，勾得行人頻頻駐足。
老板娘陸懷穗穿著利落的棉布衣裙，腰間系著圍裙，正手腳麻利地給客人燙菜。她臉上帶著忙碌的紅暈，眼神亮晶晶的，比在冷宮時精神百倍。
跑堂的是英姿颯爽的秦挽戈，一身短打，端著木托盤穿梭在幾張簡易桌椅間，嗓門洪亮：“三號桌微辣加豆芽！五號桌特辣多麻！客官您稍等！”
后廚里，已經(jīng)恢復(fù)大半、穿著干凈整潔布衣的李昭容，她堅持不要人伺候，只愿在這里幫忙，正小心翼翼地照看著幾盆移栽過來的辣椒苗，臉上帶著平和寧靜的笑容。偶爾，她也會幫忙洗洗菜，動作雖然還有些慢，卻無比認真。
“老板娘！再來一碗！這味兒，絕了！”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拍著桌子喊道。
“好嘞！秦姐，給這位大哥加湯！”陸懷穗揚聲應(yīng)道，順手將燙好的菜倒入粗瓷大碗，淋上滾燙的紅油。
“陸老板，”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陸懷穗抬頭，只見穿著常服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蕭珩站在柜臺前，依舊是那副冷峻模樣，只是看向那鍋紅湯的眼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老規(guī)矩，微辣，加一份……豆芽。”他似乎對豆芽情有獨鐘。
“蕭大人您稍坐！馬上好！”陸懷穗笑著應(yīng)承，動作更快了。
“老板娘，聽說您這紅湯，連宮里的貴人都說好？”有熟客好奇地問。
陸懷穗但笑不語，只將一碗撒著翠綠野蔥花的紅湯端到客人面前：“客官說笑了，咱們小本生意，就圖個熱乎實在。您嘗嘗，這味兒，暖身暖心！”
食肆里人聲鼎沸，紅湯翻滾，辛香四溢。食客們吃得滿頭大汗，暢快淋漓。陸懷穗看著這充滿煙火氣的景象，擦了把額頭的汗，滿足地笑了。
這才是生活。滾燙的，實在的，充滿自由和希望的生活。卷死那冷宮？不，她要卷活這人間煙火！
偶爾，在夜深人靜打烊后，她、秦挽戈和李姨圍坐在后院的小桌旁，就著紅湯的余溫，拿出那副用上好木料重新刻制的麻將牌。
“三條！”
“碰！”
“紅中！”
“胡了！秦姐洗碗！”陸懷穗笑得像個奸商。
秦挽戈哀嚎一聲，李姨則看著自己手里的牌，慢悠悠地推倒：“清……一色？”她不太確定地問，臉上卻帶著從未有過的、輕松的笑意。
月光如水，傾瀉在小小的院落里。紅湯的香氣、麻將牌的碰撞聲、女人們的笑聲，交織在一起，飄向繁星點點的夜空。冷宮的陰霾早已散去，屬于她們的滾燙江湖，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