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的姐姐……但是她是貝琳娜媽媽帶回來的。”

“她是我們的新姐姐嗎？”

“她的眼睛好奇怪啊，為什么一只是綠色的，一只是金色的……啊！她看過來了！她看上去好像生氣了……”

自從貝琳娜帶著安格走進孤兒院，順便把跟在后面的幾個人趕出去后，這群孩子就一直盯著她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也許是因為安格那張?zhí)焐蛶е訔壣裆哪槪⒆觽兌疾桓疑锨埃瑫r也被誤解成皺著眉獨自生氣的陌生姐姐。

他們走進村子時，安格若有若無地感受到了貝琳娜在這里的地位。盡管一路上看到他們的人都多少有反感的表情，卻都在看到貝琳娜的時候低下頭去不再說什么。貝琳娜給她重新包扎好，又叮囑了幾句之后就出去了，留下安格一個人坐在這個陌生的孤兒院大廳里，無聊地盯著壁爐里木柴燃燒后留下的余灰。

安格同時也在盤算接下來的計劃，洛爾和庫里不知道被趕去了哪里，她一個人不知道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辦。而且洛爾狀態(tài)很奇怪，看得出來他和垂淚谷的熟識，但看上去不愿意和貝琳娜交流。

她轉(zhuǎn)頭看向離得遠遠地打量著自己的孩子們，沒想到他們齊刷刷地奔上樓梯，一眨眼的時間全都跑不見了。

安格難得花時間反思自己看上去怎么那么嚇人。

“我們回來啦！”

還很稚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安格看到一個紅色的小男孩走在貝琳娜前面推門進來了。他看著安格眨了眨眼睛，四周環(huán)視了一圈，嘀咕著走到安格身邊，遞給她一顆紅色的糖果：“大家只是有點怕生啦，你不要難過哦姐姐，這是貝琳娜媽媽給你準備的糖果！”

“嗯，謝謝。”安格從他手里接過來，暗暗感嘆，真的有糖吃啊。

貝琳娜彎下腰來：“不要一直繃著臉，孩子們不會喜歡這樣的姐姐的。當然，我沒有讓你留在我們這里的意思，垂淚谷暫時還沒做好準備迎接新的家人。”

安格點了點頭，直覺告訴她不要在這個藍發(fā)女巫的地盤上惹事，她只能在和貝琳娜一起進來的那個男孩布靈布靈的目光里慢慢打開糖紙，把圓形糖果塞進嘴里。是櫻桃口味的，但是有些過于甜了。

“貝琳娜媽媽說，你因為銀土山脈的野狼受傷了，不過你不用害怕，有塔里斯哥哥他們這些山谷守護者，垂淚谷里，至少我們的村子里是安全的！”紅色的男孩似乎很驕傲，他挺起胸脯，讓自己看上去高一點。

貝琳娜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示意他上樓去找其他孩子玩：“這是艾斯，他是我的孩子們中最不怕生的。我剛剛和你的同伴們聊了聊，從最壞的角度考慮，我們需要把不該在垂淚谷的東西清理干凈，才能保證孩子們的安全。所以，這段時間垂淚谷可以暫時接受你們，但是你們也要同意我們的要求。”

安格嘴里含著糖，甜到膩的味道讓她嗓子癢癢的，她只能點點頭。

“第一，你可以和我的孩子們一起住在這里，也方便我照顧你的傷口，我的孩子們不會給你惹麻煩，如果你硬要和另外兩個人一起住到滿地都是老鼠爬的小客棧里，我也不會阻止。

第二，你們有需要可以聯(lián)系我和艾斯，不要嚇到其他孩子，塔里斯要專注于他自己的工作，你們可能很難找到他。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歡你們，這點你應(yīng)該心里有數(shù)，所以也不要去打擾其他人，處理完你們的事也請快點離開。

第三，我希望你們在垂淚谷的這段時間能看清楚我們的處境，我們急需的藥物和應(yīng)急用品，調(diào)查局最好不要一拖再拖了。”

安格抬頭看著貝琳娜的眼睛，貝琳娜卻沒有看著她，而是看著頭頂?shù)奶旎ò澹抢飩鱽砗⒆觽兊逆倚β暋?/p>

貝琳娜深吸了一口氣：“你剛剛看到的那些，只是還沒有被疾病困擾的幸運兒們，而那些躺在床上無法自由行走的孩子們，他們沒有藥物，更別說像樣的玩具。好在孩子們之間從來都是很單純的快樂，所以我不擔心他們太難過，但是，我總得保護他們的生命安全。”

安格感覺嗓子堵了一下，她咽了一下，差點以為是嘴里的糖噎到自己了。

“我不想讓調(diào)查局把我的孩子們帶走，但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貝琳娜低下頭來，又看了一眼安格肩膀上包扎的紗布，把她的外套遞給她，“你愿意的話，告訴我被調(diào)查局帶走的孩子會怎么樣好嗎？”

被調(diào)查局……帶走的孩子？

在集訓(xùn)營時不好的回憶涌上心頭，安格嘴里的糖果已經(jīng)完全融化了，甜甜的櫻桃味糖水順著咽喉流淌下去也蓋不住這該死的苦味兒。她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他們會被送進集訓(xùn)營，虛構(gòu)適應(yīng)性特殊集訓(xùn)營，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要讓他們卷進去。”

貝琳娜看著她把外套穿好：“我以為你會勸我把孩子們交出去，在你們之前，每一個試圖說服我們的調(diào)查局工作人員都告訴我應(yīng)該把孩子們交給他們。”

“我沒理由讓他們?nèi)ナ芸唷！卑哺衽ゎ^看向一旁的壁爐，里面一攤黑色的死灰，讓人忍不住去想象它還在熊熊燃燒時的溫暖，“你怎么突然想到這個？你不應(yīng)該是最想讓他們遠離傷害的那個人嗎？”

話說出來安格才后知后覺地感到自己的話有些過分。

“庫里說這是唯一的出路，我想揍他，塔里斯把我推出來了。”貝琳娜嘆了口氣，“調(diào)查局給我們的回應(yīng)是，他們無法額外安置垂淚谷剩下的住民，除非我們能為他們增加抵御虛構(gòu)污染的戰(zhàn)斗力……”

“這就是他們向你索要一群孩子的理由嗎？”

安格的問題讓貝琳娜愣了一下。

安格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胳膊：“你猶豫了很久吧，庫里從一開始就只是想活命而已，但調(diào)查局可不是什么好東西。”

出乎意料的是，貝琳娜的片刻沉默過后是一聲輕笑。

“你比我想象中有意思，我喜歡一身反骨的家伙，那你又為什么會留在調(diào)查局呢？”

“接替我那沒用的老爸的位置，順便想弄明白一些事情，在這些都解決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的。而且……”安格低頭戳了戳身上的通訊器，按下按鈕就可以聯(lián)系上艾拉，不過確實好一陣子沒反應(yīng)了，“調(diào)查局內(nèi)部的情況很復(fù)雜，不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能說清楚的。”

“是這樣嗎？那洛爾他……”

貝琳娜突然停止了詢問，安格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背后的樓梯上，另外幾個小腦袋一下就縮了回去，只留下艾斯扒著樓梯欄桿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貝琳娜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躲開的孩子們才又露出頭來。

他們偷聽了多少？

安格嘴角抽動一下，她從來對付不了這個年紀的小孩，哄又哄不好，騙又騙不了。貝琳娜垂下眼眸，拉著安格的手領(lǐng)她上樓，孩子們看著她們走上來，狹窄的樓梯間擠不下太多人，但他們還是一圈一圈地圍著貝琳娜，一起走到樓上的房間里。

一盞小小的提燈掛在天花板正中間，以便照亮整個房間。不寬的空間里，一架架小床之間留出可以走過去的空間，硬是給幾十個孩子安排出了睡覺的地方。孩子們就把床鋪當成玩耍的好場地，在上面蹦蹦跳跳，時不時惹出一點把床鋪弄壞的小禍，好在廉價的床鋪也是很好修理的。

安格注意到快一半的小床上還躺著人，被窩裹起來，旁邊守著兩三個孩子，擔心地看著一動不動的被子。守在生病的伙伴們床邊的孩子們看到了安格制服上的金色指針標志，那是調(diào)查局的象征，他們就惡狠狠地瞪著安格，手拉手圍起來。

“不要這樣！安格姐姐是貝琳娜媽媽帶回來的，她受傷了，我剛剛也聽到了，安格姐姐說，不會把我們帶走的。”艾斯走到安格前面，朝其他孩子擺著手。看樣子他是這里的孩子們中的小領(lǐng)導(dǎo)者，是貝琳娜之后的孤兒院二把手，對安格充滿敵意的孩子們聽了他的話，互相看了一眼，就乖乖地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了。

“對不起，安格姐姐，大家不是故意的，我們只是不想分開而已。如果要去接受訓(xùn)練的話，那些生病的家人就沒法和我們一起了。”艾斯說著又看了一眼屋子里躺著小病號的那些床鋪，拉住了身旁另外兩個孩子的手，“我們真的是彼此最后的家人了，謝謝你不讓我們分開。”

“現(xiàn)在不是煽情的時候，重要的是解決你們的醫(yī)療問題。”安格控制不住地不耐煩，她似乎有一種對感人故事過敏的機制，“這次的問題很嚴重，如果調(diào)查局還不打算給你們合理的安置，要唆使幾個沒事干還熱心腸的人干點給調(diào)查局惹麻煩的蠢事還是挺容易的。”

“不，不可以這樣！貝琳娜媽媽說，大家要友好相處才對，除非要保護家人們……”艾斯急忙打斷她的話。

“我說的可不是單純地打架……”安格還想補充點什么，卻被貝琳娜捂住了嘴。

貝琳娜朝孩子們露出一個溫柔的笑臉：“時候不早了，安格姐姐也受傷了，她和生病的孩子們一樣，要早點休息才行。大家收拾一下都上床睡覺吧，媽媽還要和大人們商量一下接下來的安排，會晚點回家。艾斯，你要照顧好大家。”

她說著拉著安格走上閣樓，在墻角一架吱呀作響的木床上換了一套干凈的床單被褥：“我會和你的同伴們商量清楚的，你需要休息，在這里將就一下吧，不要吵到孩子們了。”

貝琳娜的聲音很溫柔，但又有不可拒絕的堅定，她也沒給安格反對的機會，說完就離開了，關(guān)上了閣樓的門。

安格只有乖乖躺下來，皺眉反思過去的半天里發(fā)生的事。她在集訓(xùn)營時，因為不會打架還說話難聽惹人煩，被別人打得渾身是傷都還會一邊還手一邊罵人，怎么今天就被貝琳娜牽著走，還總是沒有要和她反著來的想法。

她從外套上取下通訊器，摁下了按鈕，對面發(fā)出了一聲很小的哼聲，但還是被安格聽到了。

“比想象中順利，我們現(xiàn)在是安全的。”安格想象著貝琳娜所說的那個滿地老鼠爬的小客棧，希望洛爾和庫里不要介意。

艾拉沒有回答，安格接著說：“我們會在三天內(nèi)回來。”

通訊斷開了。

猜得出來艾拉現(xiàn)在是什么狀態(tài)，安格揉了揉發(fā)痛的太陽穴，一邊在心里咒罵著沒用的調(diào)查局，一邊轉(zhuǎn)過身去面朝墻壁努力讓自己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