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臺上，幽藍儺面、翠綠苗刀、流光荷包，三器靜臥凹槽，光華流轉，彼此輝映。
巫虎消散的松針暖息未散，一股指向山脈深處未知終點的無形牽引，已沉甸甸壓在三人心頭。
“酒神渡。”林默的聲音透過重新覆上的儺面?zhèn)鱽恚统聊亍?/p>
眼窩幽光鎖定著腦海中的能量地圖——那被污濁黑氣侵蝕的節(jié)點，如同潰爛的瘡疤。“趙天豪在毀契約的根。”
“路在腳下，債該清了！”石磊一把抓起凹槽中的苗刀。
刀柄入手，藤蔓刻痕綠意溫潤，沛然力量涌入四肢，驅散攀崖疲憊。
他反手插刀入鞘，刀柄末端“守”字在昏暗中透出決絕。“山神賜福的刀，守的就是這條路！”
蘇青將散發(fā)五彩流光的荷包貼身收好，指尖感受其溫熱搏動。
她快速檢查額角傷口，扶正眼鏡，鏡片后目光銳利如刀：“污染源在酒神渡核心工地。時間緊迫，必須趕在他徹底毀掉節(jié)點前！”
沒有多余言語。三人最后回望承載古老契約秘密的石室，轉身，決然踏入曲折歸途。
第一站，污穢與陰謀的漩渦——酒神渡。
斷魂崖秘窟入口藤蔓濕重。撥開鉆出，洞外風雨已歇。
云隙漏下慘白月光，將濕漉漉崖壁與下方奔騰赤水河染上冰冷銀輝。
借助儺面進化后的靈相視野，林默清晰“看”到空氣中彌漫的水汽光點，以及赤水河奔涌流淌的深藍色巨大能量光帶。
他指向下游：“那邊！能量淤塞…污濁感強烈！”
石磊、蘇青循指望去。下游數里，赤水河被兩座險峻山崖扼住咽喉，形成狹窄湍急的渡口。
那里燈火通明，探照燈如怪獸獨眼刺破夜色。
機器轟鳴隱隱傳來。更駭人的是，在林默視野中，那片區(qū)域上空籠罩著翻滾的灰黑色能量霧氣，死死纏繞、污染著河流純凈的深藍光帶——正是地圖上被黑氣侵蝕的節(jié)點！
“酒神渡！”蘇青咬牙，“傳說酒神取赤水之精釀瓊漿，感念山神護佑，擊掌為契…如今竟被如此踐踏！”
下山之路兇險更甚攀爬。濕滑巖壁，盤踞毒藤，還有靈相視野中散發(fā)不祥暗紅或灰黑光暈的危險區(qū)域。
石磊一馬當先，蒼涼悠遠的苗族古調在夜色中低回，仿佛與沉睡山靈對話。
苗刀綠意流轉，刀鋒所向，那些帶著微弱痛苦人臉光暈的毒藤靈相瑟縮退避。
“停！”林默突然低喝，儺面后瞳孔緊縮。
前方一片看似平坦的碎石坡地，其能量光暈呈現詭異的沸騰油鍋狀紊亂波紋，夾雜尖銳暗紅斑點！“能量陷阱！地下埋了東西！”
石磊、蘇青立刻止步。蘇青蹲身，撿石，手腕發(fā)力精準投入區(qū)域中心。
“噗！”石頭落地。
“嗤嗤嗤——！”刺耳腐蝕聲驟起！被砸中的地面塌陷，露出翻涌的、冒刺鼻黃綠氣泡的粘稠液體！
接觸空氣，蒸騰起硫磺與腐爛濃煙！周圍碎石迅速變黑溶解！
“強酸陷阱！”蘇青臉色煞白，聲音微顫，“滅絕性的手段…趙天豪瘋了！”
“繞！”林默果斷道，靈相視野掃描出安全路徑。
三人屏息，緊貼巖壁，繞過那片死亡區(qū)域。
空氣中殘留的惡臭，讓心頭如墜鉛塊。
歷經艱險，抵達酒神渡外圍時，黎明前黑暗最濃。
渡口景象觸目驚心。
赤水河被水泥堤壩和圍堰粗暴截斷、改道，寬闊河面被擠壓成憤怒咆哮的狹窄水道。
兩岸陡峭山崖被炸得面目全非，古老摩崖石刻蕩然無存。
挖掘機如鋼鐵巨獸撕扯山體，將歷史塵埃傾入渾濁河道。
樁機沉悶如喪鐘，將粗大水泥樁砸入河床。
空氣彌漫著柴油廢氣、水泥粉塵與河底淤泥的濃重腥臭。
林默的靈相視野中，景象更駭人：赤水河純凈磅礴的深藍光帶在此處被扭曲撕裂！
無數油膩灰黑色的工業(yè)污染觸手，從水泥樁基、排污管口和翻攪的淤泥中伸出，死死纏繞、污染河流的生命力！
河面上空，翻滾的灰黑能量霧罩隔絕天地靈氣——正是地圖上被侵蝕的節(jié)點！
“他們在盜掘河床下的遺跡核心！”蘇青壓低聲音，指向渡口中央轟鳴的鉆探機區(qū)域。
鉆桿深入渾濁河水，旁邊堆積著沾滿淤泥的破碎陶片和銹蝕金屬。“那不是施工，是毀滅！”
“看那邊！”石磊指向渡口上游隱蔽河灣。
幾艘改裝駁船堆積如山般的建筑垃圾、化工廢料桶、腐爛生活垃圾！
一根粗大骯臟的排污管，正將墨汁般的污水源源不斷排入赤水河！污濁能量的主要源頭！
石磊的苗刀在掌心發(fā)出低沉的嗡鳴，仿佛在回應他血脈中對這暴行的憤怒。
守護山林河流的本能，在胸中灼燒。
“必須切斷污染源，至少拖延鉆探！”林默快速掃視混亂工地，儺面視野分析守衛(wèi)分布與機械弱點。“硬闖目標太大。制造混亂，聲東擊西。”
“我去燒了那毒瘤！”石磊眼中野性光芒一閃，解下苗刀。手指拂過溫潤藤蔓刻痕，感受山神之力流淌。“火光一起，足夠引開狗腿子！”
“小心！”林默、蘇青同聲道。
石磊咧嘴，雪白牙齒在昏暗中一閃，身影如獵豹融入夜色，借助礁石與建材陰影，敏捷撲向排污船。
排污船在石磊的苗刀下化作燃燒的巨獸，沖天火光撕裂黎明前的黑暗！
濃煙滾滾，警報凄厲，守衛(wèi)驚呼怒罵炸開！
“走水了！快救火！”
“媽的！有搗亂的！警戒！”
大部分守衛(wèi)如炸窩蜂群涌向起火點。
鉆探機附近看守也被爆炸驚得一愣，望向火光。
“趁亂！”林默低喝，與蘇青如鬼魅閃出藏身處！
林默目標明確，撲向最近鉆機粗大的主液壓油管！儺面視野精準鎖定最脆弱連接處！
“滋啦——！”
磨尖合金撬棍狠狠捅入縫隙！林默全身發(fā)力一別！
高壓滾燙液壓油如噴泉激射！瞬間淋了旁邊剛回神的看守滿頭滿臉！
“啊——！眼睛！”看守慘嚎捂臉倒地。
蘇青動作如電！靈巧貼近另一臺鉆機電柜。
她迅速從背包夾層摸出絕緣鉗——這些跟隨她穿越無數考古現場的精密工具，此刻終于派上關鍵用場。
“咔嚓！咔嚓！”主電纜應聲而斷！電柜火花四濺！
“砰！”鉆機轟鳴驟停，巨大鉆頭卡死河床，發(fā)出刺耳摩擦！
“敵襲！鉆機這邊！”剩余守衛(wèi)驚恐大叫，紛紛舉槍。
“突突突突——！”
塔吊高處重機槍噴吐火舌！
子彈如毒蛇傾瀉，打得林默、蘇青藏身的鉆機鋼板火星狂飆！
“趴下！”林默一把撲倒蘇青，翻滾入油污輪胎堆后。子彈追咬，輪胎碎屑紛飛！
“趙總！有人破壞鉆機！”守衛(wèi)嘶吼對講機。
“廢物！抓活的！”趙天豪暴怒咆哮從對講機炸出，背景是火焰燃燒的噼啪聲——他就在附近！
“石磊得手了…也把他引來了！”蘇青臉色發(fā)白，急促喘息。
高處機槍火力壓制，守衛(wèi)四面合圍。
“不能困死！”林默大腦飛轉，儺面視野瘋狂掃描。
突然，目光鎖定鉆機旁一處被防水布半掩的向下階梯入口！
那里散發(fā)著奇異的能量波動——帶著歲月沉淀的酒香與微弱靈性！
入口巖石上，模糊古文字刻痕隱現！
“那邊！地下入口！可能是遺跡通道！”林默急指。
蘇青望去，鏡片反光一閃：“古窖標識！傳說釀酒秘窖就在渡口下！快！”
兩人頂著稀疏了些（部分火力被調走）但依舊致命的彈雨，借輪胎殘骸掩護，連滾帶爬沖向階梯。
“他們要進酒窖！攔住！”高處機槍手發(fā)現意圖，槍口調轉，子彈潑水般掃向入口！
“叮當！”碎石在古老石階上飛濺！
千鈞一發(fā)！
一道翠綠刀光如撕裂夜幕的閃電，從側翼劈向塔吊基座！
石磊渾身濕透煙灰，眼神卻如燃燒炭火！苗刀纏繞綠意，狠狠斬在固定鋼纜上！
“嗤——鏘！”火星迸射！石磊虎口劇震發(fā)麻！藤蔓纏繞的刀刃艱難切入金屬！
第二刀！更猛烈的綠芒爆發(fā)！
“嘣！”堅韌鋼纜發(fā)出垂死哀鳴，轟然斷裂一股！塔吊猛晃！高處機槍手驚叫，火力戛然而止！
“快進！”石磊咆哮，反手一刀劈翻逼近守衛(wèi)，如戰(zhàn)神般擋在入口前！
林默、蘇青抓住瞬息之機，猛地掀開防水布，不顧一切沖下幽暗階梯！
“砰！”身后防水布被子彈洞穿。石磊怒吼，苗刀舞成綠光屏障，死死釘在入口！
階梯向下，深入河岸山體。
空氣驟然陰涼濕潤，濃郁得化不開的陳年馥郁酒香混合著泥土與巖石氣息撲面而來。
外面槍聲、爆炸、轟鳴，瞬間被厚重巖壁隔絕，變得遙遠模糊。
林默、蘇青背靠冰冷潮濕巖壁，胸膛劇烈起伏，貪婪呼吸著窖內飽含靈氣的空氣。
亡命奔逃幾乎榨干體力。入口方向，激烈的打斗聲、怒喝聲、金屬撞擊聲隱約傳來，揪緊心神。
“石磊…”蘇青喘息著望向階梯上方。
“守住入口，他行！”林默聲音透過儺面，帶著沉靜力量。
他取下面具抹汗，靈相視野在昏暗中自動開啟。
階梯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天然穹頂洞穴——酒神秘窖。
窖內中央，并非堆滿酒壇，而是一個巨大的天然石池。
池緣光滑，蓄積大半池清澈見底、散發(fā)濃郁靈性波動的泉水！
泉上氤氳著乳白色實質霧氣，醉人酒香正源于此。
靈相視野中，泉水純凈如頂級藍寶石，蕩漾著柔和強大的水之靈光。
池周散落巨大干涸陶甕殘片。
窖壁布滿暗紅色礦物顏料繪制的密集壁畫與古老象形文字！
描繪赤水奔流、群山巍峨、百獸歡騰。
正對入口的窖壁中央，是最核心壁畫：
左側，赤身虬結、豪邁不羈的巨人（酒神？），手捧巨大陶碗，碗中清泉光芒蕩漾；右側，云霧籠罩、山岳般厚重的模糊身影（山神？）。
兩人并非對峙，而是伸出巨掌，在奔騰赤水河上方凌空相擊！
雙掌交擊處，光芒四射，形成籠罩山河的契約符文！
符文下，甘霖普降，草木繁盛，鳥獸歡鳴。
壁畫最下方，刻著一行歌謠般的古老象形文字。
“酒神以赤水之精為釀，山神以大地靈脈為引…擊掌為契，共享山河清寧，福澤萬物…”蘇青癡迷低語，如見圣地，“這才是真契約！以靈泉為媒，溝通天地，維系平衡！非掠奪污染！”她指向石池清泉：“這泉…就是契約媒介！‘酒’之本源！赤水最純凈靈脈節(jié)點！趙天豪在上面打樁排污…是在往這心臟灌毒！”
窖外，打斗聲更加激烈逼近，夾雜趙天豪暴怒咆哮和重物撞擊！
石磊的怒吼如受傷猛虎，苗刀錚鳴隱約可聞！時間分秒必爭！
就在這時，林默的目光被壁畫下方那行歌謠文字吸引。靈相視野中，那些古老字符，正散發(fā)著極其微弱、卻與石池靈泉同源的藍白光暈！
更奇異的是，當他凝視字符，一段破碎蒼涼的旋律毫無征兆在腦海炸響！
磅礴如赤水奔流，嗚咽如山風穿林…仿佛穿越歲月，直叩靈魂！
這旋律…竟與祭壇開啟時，儺面深處那轉瞬即逝的幻聽碎片隱隱重合！
“呃！”林默悶哼捂額，靈魂深處傳來奇異悸動與微痛（面具反噬陰影仍在）。
“林默？”蘇青急問。
“文字…在響…”林默指向象形文字，聲音迷茫震撼，“我…‘聽’到古歌…很古老…”
“古歌？！”蘇青渾身劇震，撲到壁畫前，手指顫抖撫過字符，眼中爆射難以置信的光芒！
她猛地想起爺爺殘破筆記中關于“古歌為祭”的潦草記載，以及自己曾對林默提過的“言靈或源于古祭歌”的推測！
“是了！傳說真正山神祭儀，溝通媒介乃蘊含天地至理的‘古歌’！是言靈源頭！契約禱詞！林默！這可能是失傳的《安山咒》片段！凈化污染、安撫地脈的關鍵！快！集中精神！試著…感應那旋律！”
窖外，石磊的怒吼陡然拔高，夾雜著金屬猛烈碰撞的巨響！情勢危急！
林默強忍靈魂異樣，不再抗拒。
他閉上眼（雖戴儺面），深深吸入窖內飽含酒香靈氣的空氣。
心神徹底沉入靈魂深處回蕩的古老旋律。
破碎音節(jié)在意識中拼接，一種源自血脈、儺面、更源自腳下大地的本能，緩緩蘇醒。
他嘗試著，張開口。一個極其古老、拗口、帶著巖石摩擦與流水回響的音節(jié)，生澀而莊重地溢出喉間：
“吽——嚯——”
窖內濃郁的乳白色酒香霧氣，隨著這個音節(jié)，猛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