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林默的嘶吼撕裂腥風。他背著石磊，每一步都踩在瀕死的邊緣。
腳下碎石如刀，背上的人每一次顛簸都讓那層覆蓋傷口的金色光膜劇烈閃爍，蛛網般的裂痕在幽暗中瘋狂蔓延，如同即將破碎的琉璃。
蘇青緊隨其后。苗刀出鞘的瞬間，刀柄上祖父的牙印深深硌進掌心，滲出血珠。
她攥著的手電光柱如受驚的毒蛇，猛地釘死在身后——幾個佝僂的龐大黑影撕裂黑暗，猩紅的巨眼在光束下收縮成針尖！
覆蓋著濕滑污黑長毛的巨軀，鐮刀般的鉤爪刮擦著地面巖石，發出令人牙酸的“滋啦”聲。
濃烈的腐尸與野獸臊熱混合的惡臭，如同實質的粘液糊住了口鼻。
“嗚嗷——！”為首的巨魈人立而起，陰影吞噬光線！震耳欲聾的咆哮裹著腥風，砸得人胸腔發悶。
它后肢蹬地，龐大的身軀炮彈般凌空撲來，目標直指林默背上垂危的石磊！
鉤爪撕裂空氣，帶起的惡風先至，刮得林默后背衣物碎裂，皮膚如被火舌舔過！
“滾開！”蘇青的尖叫破音，身體比意識更快！
強光手電被她用盡全身力氣砸向巨魈面門，同時腳下不退反進，苗刀以一個刁鉆的角度反撩而上，直取巨魈撲擊時暴露的腋下軟肋——祖父演示過的搏命殺招“撩陰破腑”！
刀光冷冽，帶著守山人的狠絕！
砰！手電在巨魈鼻梁炸開白光！噗嗤！刀尖刺入腋下黑毛，暗紅腥臭的血箭飆射！
巨魈痛嚎，動作變形，鉤爪擦著林默后背掃過，嗤啦撕開背包！蘇青卻被巨力狠狠甩飛，撞上巖壁，苗刀脫手，喉頭腥甜！
遲滯只在一瞬！左右兩側，兩道黑色閃電已包抄而至！
腥風撲面，林默甚至看清了左側山魈鉤爪上掛著的、半腐爛的松鼠殘肢！死亡的氣息冰冷刺骨！
儺面下，林默瞳孔驟縮！裂紋深處黯淡的金光如瀕死的巖漿瘋狂鼓涌！喉間爆發出一個撕裂般的單字：
“鎮——！”
不是聲音！一股暗金色的能量漣漪自儺面猛然擴散！前方的空氣瞬間扭曲、凝滯！
地面碎石簌簌跳起！撲來的兩只山魈如同撞上無形的音墻！砰！
左側那只前爪的鉤爪狠狠撞在漣漪上，竟爆出一串刺眼的火星！它們撲擊的勢頭被硬生生阻住，猩紅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驚懼！
借這千鈞一發的空隙，兩人一頭撞進前方那片蠕動著的“鬼哭藤”墻！
噗嗤！噗嗤！
無數冰冷滑膩的藤蔓毒蛇般纏上身！細小倒刺輕易劃開皮肉，火辣辣的疼。濃烈的腐敗草木與陳年血腥的甜膩惡臭瞬間灌滿鼻腔，嗆得人頭暈目眩。
魔音灌腦！
空氣仿佛被抽空，一種粘稠、低沉、如同千萬根生銹鐵絲剮蹭玻璃、又似無數嬰兒在地底絕望啼哭的“嗚咽”聲，直接鉆進腦海！
蘇青眼前景象瞬間扭曲旋轉，胃里翻江倒海，死死捂住耳朵也擋不住那直刺腦髓的魔音！眩暈感讓她腳步虛浮。
林默悶哼一聲，儺面下的臉血色盡褪！靈相視野劇烈波動，維持封印的精神力如同被無數鋼針穿刺！
石磊胸前本就布滿裂痕的金色光膜，瞬間又黯淡三分！更糟的是，一根格外粗壯、表面滲出暗紅粘液的鬼藤，仿佛嗅到了光膜下逸散的生命氣息，猛地纏繞上來！倒刺狠狠扎入光膜！
林默靈相視野中，倒刺尖端滲出的墨綠色汁液，竟在光膜上迅速腐蝕出扭曲的、類似古老巫文的詭異紋路！
那紋路，竟與石磊手臂上若隱若現的守山咒痕隱隱呼應！鬼藤驟然收緊！
光膜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呻吟，裂痕瘋狂蔓延！
“呃！”林默額頭青筋暴起！他必須分神對抗這根纏繞光膜的鬼藤！
藤泣魔音侵蝕精神，鬼藤物理破壞封印，還要背負石磊在藤蔓泥沼中前進！
三重重壓幾乎將他碾碎！儺面裂紋的金光搖曳如風中殘燭！
身后，被“鎮”字訣震退的山魈追至藤墻邊緣。
那幾雙猩紅巨眼死死盯著這片發出詭異哭泣的藤墻，焦躁地刨抓地面，發出憤怒的低吼，卻仿佛畏懼著無形的屏障，不敢踏入半步！
每一步都如同在煉獄跋涉。藤蔓無窮無盡，撕扯著皮肉和意志。蘇青臉色慘白如紙，冷汗混著血痕流下，雙手血肉模糊地撕扯著前方藤蔓開路。
林默的喘息從儺面下傳出，粗重如破風箱，金光已微弱到極致。
石磊胸前光膜上的裂痕在鬼藤纏繞下不斷擴大，微弱的生命氣息絲絲逸散。
就在意志即將崩潰的邊緣，蘇青撕扯的動作猛地一空！
一股帶著濃重霉味、卻相對干燥的空氣涌來！手電光柱刺破最后幾縷藤蔓——
一座低矮厚重的石板小屋，如同沉默的守山巨人，矗立在藤墻環繞的空地中央！希望微弱燃起！
兩人連滾爬爬撲到門前。蘇青用肩猛撞！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撕裂死寂，厚重的木門向內洞開！濃烈的塵埃朽木氣息撲面。
光束掃入小屋：石板床，積灰的火塘，角落朽爛的工具殘骸……
光束凝固在正對門口的墻壁上——
一幅巨大、蠻荒、用近乎墨黑的暗紅顏料繪成的壁畫！
核心是一個戴猙獰火焰眼洞儺面的巨人，腳踏跪拜的獸皮小人，雙手托天！
而他頭頂，是滔天的猩紅山洪，吞噬山巒村寨！
壁畫角落，一個被洪水卷走的小人腰間，掛著一個清晰的物件：盤蛇紋飾的——銅鈴！
那紋路，與蘇青臂上贖罪黑蛇、石磊描述的祖父遺物如出一轍！
壁畫下方，石板床沿，刻著細小的東西。
蘇青撲了過去，血污的手瘋狂拂去積塵。一行銳器深刻、透骨悲愴的古老巫文顯現：
“山神怒！祭器失！蘇氏竊鈴…斷索…引天傾…守山一脈…世代血償…魂咒…不絕…”
“魂咒…不絕…”蘇青的指尖顫抖著劃過冰冷的巫文，突然像被烙鐵燙到般縮回！
左臂上的贖罪黑蛇紋身猛地爆發出灼人的劇痛！蛇頭處那守山符文，瞬間亮如燒紅的烙鐵！
“不…不可能…”她踉蹌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石墻。壁畫上那猩紅的洪水仿佛活了過來，在她眼中扭曲翻騰，卷走腰間掛鈴的小人。
家族筆記里語焉不詳的“血債”，石磊爺爺臨終緊攥的銅鈴碎片，石磊胸前那瀕臨破碎的光膜……所有碎片轟然拼合！
巨大的罪惡感和被命運玩弄的荒謬感如同冰錐刺穿心臟！
“是我們…是蘇家…害了他們…”破碎的聲音帶著血沫從她齒縫擠出。
就在蘇青心神劇震、贖罪紋身瘋狂反噬的同一剎那！
那根纏繞在石磊胸前光膜上的鬼藤，仿佛受到同源詛咒力量的瘋狂加持！
藤蔓上由墨綠汁液腐蝕出的詭異巫文驟然亮起，與蘇青臂上灼燒的守山符文、石磊瀕臨崩潰的守山咒痕產生強烈共鳴！
鬼藤猛地收緊！倒刺如同毒牙，狠狠刺入！
啪嚓——！
一聲靈魂層面的脆響！
那道貫穿光膜的裂痕在詛咒共振下徹底崩碎！
覆蓋石磊傷口的金色光膜，化為漫天細碎的金芒，徹底消散！
噗——！
一股溫熱的、帶著生命最后余溫的鮮血，如同壓抑的噴泉，猛地從失去封印的彈孔中飆射而出！
鮮紅的血箭劃破昏暗，狠狠濺射在冰冷布滿灰塵的石地上，也精準地潑灑在壁畫上那個被洪水卷走、腰間懸掛盤蛇銅鈴的小人身上！
鮮血順著古老的顏料紋路蜿蜒流淌，那銅鈴圖案竟在血光中隱隱泛起一層幽暗的紅芒！
石磊的身體在血光中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沾滿血污泥濘的頭顱無力地歪向一邊，怒睜的雙眼空洞地對著壁畫上那個被血染紅的守山小人。
瞳孔里最后一點不甘的光芒，如同風中的殘燭，倏地熄滅。
那只曾緊握苗刀、試圖抓住生機的手，徒勞地抬了抬，終究無力地垂落在地，指間沾滿了自己的鮮血。
小屋陷入死寂。
只有血珠順著壁畫上銅鈴紋路緩慢滴落的細微聲響——嗒…嗒…
林默僵立在原地，儺面下的呼吸聲粗重而空洞。
裂紋深處，一點暗紅的血珠，無聲無息地沁出，沿著木質的紋理緩緩滑落。
蘇青背靠著冰冷的石壁，身體軟軟滑坐下去。
左臂上灼燒的黑蛇紋身還在發燙，卻再也驅不散她臉上瞬間凝結的、比鬼哭藤更冰冷的絕望。
藤墻外，山魈不甘的咆哮不知何時已徹底停歇。
死寂中，只有小屋內浮動的塵埃，在微弱的手電光柱和刺目的血光里無聲沉浮，像一場為守山血脈斷絕而舉行的、無聲的葬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