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瀑崩裂的轟鳴震得冰窟巖壁簌簌掉渣,乳白洪流裹挾著萬千冰棱砸落的剎那,林默儺面右臉的銀淚鈴突然迸出碗口大的清光。光罩如琥珀裹住三人,沖破雪幕時狂風像無數把冰刀刮在罩壁上,發出刺耳的嘶鳴。林默在顛簸中瞥見使者的黑袍正以一種違背常理的姿態舒展,邊緣翻卷如巨蝠展翅,黑袍內襯的赤水河道圖在雪霧里忽明忽暗,那些蛛網般的支流正汩汩淌著血光——所有脈絡都在朝無名雪峰的錐狀峰尖匯聚,而那峰尖的冰殼下,赫然嵌著半塊青黑色的冰封儺面!
“抓緊巖壁!”石磊的吼聲混著風嘯砸過來。他反手將苗刀插進巖縫,刀刃在陡峭的冰壁上犁出長長的火星,刀身震顫的剎那,山神紋處的青銅幣凹痕突然燙得像塊烙鐵。細密的金光從凹痕里浮出來,竟凝成幅指甲蓋大的河道圖,與使者黑袍內襯的血色圖案嚴絲合縫地對上,連酒神渡那個不起眼的河灣都分毫不差。
蘇青的指尖剛按上冰壁,丹田處的冰晶儺面就泛起青光。冰層以她的指尖為中心迅速透明,像突然化作琉璃,冰內里竟藏著數不清的青銅織機!那些織機懸浮在冰脈中,梭子無聲地穿來穿去,泛著冷光的金線正一點點繡出赤水流域的靈脈走向,而每處靈脈節點上,都綴著枚閃爍的守山人山紋刺符。
“他在把整條靈脈繡成祭品...”蘇青的聲音發顫,后頸的守山紋突然像被針扎似的刺痛。冰晶儺面映出的景象讓她脊背發涼——自己后頸的刺符正被根金線慢慢拆解,絲線的另一端,赫然連著織機上那半塊轉動的儺面!
使者已落在峰尖的冰臺上,黑袍在罡風中獵獵作響。他緩緩掀開兜帽,露出的竟是林承宗的臉,只是右眼嵌著枚與林默儺面同款的翎羽,左眼則鑲著石母的銀淚鈴,兩種器物在他臉上詭異地共存。“百年布局,終成此境。”他掌心托著的青銅幣羅盤突然飛向冰壁,幣孔里射出無數金線,如毒蛇般纏向三人。
林默儺面左臉的翎羽猛地倒豎,言靈“封”字脫口而出。聲波撞上金線的瞬間,竟迸濺出無數苗繡紋樣的火花!火花落在冰壁上,點燃了內里縱橫的金線,整座雪峰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開始劇烈傾斜——重力毫無征兆地反轉,三人驚叫著墜向“天空”,而原本的深淵卻化作了冰穹!
倒懸的世界里,青銅織機像星斗般懸在上方。金線從機杼垂落,末端都拴著山紋刺符的虛影,那些虛影扭曲掙扎,像隨時會被扯碎。石磊的苗刀突然脫手,呼嘯著飛向“天空”,刀身山神紋處的凹痕竟活了過來,瘋狂吸走垂落的金線,織機也跟著劇烈轉動,發出齒輪卡澀的聲響。
“他在抽刀魂補靈脈!”蘇青的冰晶儺面突然布滿裂痕。她情急之下抓住一根金線,守山紋竟順著手臂快速攀附而上,金線觸到紋路的瞬間就凝成冰棱。冰棱折射出的光斑里,突然浮現出百年前的畫面:年輕的林承宗將阿月圣女綁在最高的織機上,金線狠狠刺入她后頸的山紋,抽出的淡青色魂氣被他一點點繡在黑袍內襯上,阿月痛苦的呻吟像還在耳邊...
林默的儺面右臉銀鈴突然震響,鈴音穿透了倒懸的重力場。他踩著冰穹借力躍起,直撲最高處的織機。那半塊冰封儺面正懸浮在機杼中心,表面浮現的苗繡紋路在青光中流轉,竟與小花留給自己的那個火鳳荷包上的圖案完全一致!連火鳳尾羽上那根特殊的銀線都分毫不差。
“第三祭器是阿月的魂核!”使者的笑聲像冰面開裂,“當年我親手把她的魂魄劈成兩半...”他的黑袍突然解體,赤水河道圖的內襯展開如天幕,圖中酒神渡的支流突然亮起刺眼的血光,石母的虛影在血光中痛苦掙扎——她的魂魄正被一點點繡進靈脈!
石磊的嘶吼震落了無數冰錐。苗刀吸滿金線后變得重逾千斤,他卻反手將刀狠狠刺進自己胸膛!山神紋凹痕迸發出沖天青光,金線被硬生生拽回他體內,織機停轉的剎那,他后背突然浮現出完整的赤水河道刺青,與黑袍天幕上的圖案形成完美的鏡像,連每處淺灘暗礁都對應得絲毫不差。
“以身為陣...”使者右眼的翎羽突然離體,如箭般射向石磊心口的刀柄,“正好當我的陣眼!”
翎羽觸及刀柄的瞬間,林默儺面左臉的翎羽突然劇痛脫落。兩根翎羽在空中猛烈交擊,炸開的火星點燃了天幕上的河道圖。血光支流處,浮現出諸神黃昏使者在苗寨埋設青銅幣的密錄:他們腕部的火紋封印隨著動作明滅,每次埋設都會滲出黑血...
“火紋是鑰匙!”蘇青的冰晶儺面突然離體飛出,撞向燃燒的天幕。守山紋的青光注入火紋的剎那,封印轟然瓦解。使者的左臂皮肉突然像破布般脫落,露出底下泛著冷光的機械骨骼,肘關節處赫然刻著“1911·曼徹斯特”的鋼印!
“機械傀儡...”林默的言靈穿透熊熊火焰,“破!”
聲波狠狠擊中機械臂,齒輪瞬間卡死的刺耳聲響中,倒懸的重力突然恢復。三人尖叫著墜向峰尖,而那半塊冰封儺面突然脫離織機,如流星般直射林默面門!
儺面碎片貼上林默右臉的瞬間,冰層簌簌融化,銀淚鈴被精準地吸入儺面的淚滴凹槽。完整的儺面迸發出細密的血紋:左臉是火鳳銜翎,右臉是山神垂鈴,兩種紋樣在眉心交匯成個旋轉的太極。雙面共鳴的聲浪猛地掀飛使者的兜帽,露出他后腦鑲嵌的青銅鏡——鏡中赫然映著九口怨靈缸的實時景象,那些黑漿正在劇烈翻涌!
“分水鏡在他腦子里!”蘇青的掌心被冰晶儺面碎片扎出血洞,她蘸著血在虛空勾畫酒神渡的云雷紋,血紋如活物般烙向青銅鏡面。
鏡面映出血紋的剎那,貴州溶洞里的怨靈缸突然同時炸裂。黑漿淹沒黑衣人的瞬間,領頭者腕部的火紋猛地亮起,機械臂的鋼印在漿液中閃爍——與使者肘關節的印記完全相同!
“趙家是傀儡師!”石磊猛地拔出胸口的苗刀,心口的鮮血噴涌而出,在雪地上迅速匯成赤水河道圖。他踏著血圖奮力躍起,刀尖直刺使者后腦的青銅鏡。
鏡面碎裂的瞬間,林默儺面的雙紋同時鳴響。左臉的翎羽突然離體,精準刺入鏡框,右臉的銀鈴發出清越的聲響:“溯魂!”
百年前的記憶洪流如潮水般席卷了整座雪峰:
-暴雨夜的織機房里,林承宗將阿月圣女綁在青銅織機上,金線如毒蛇般刺入她后頸的山紋,抽出的淡青魂氣被他仔細繡在黑袍內襯,阿月絕望的眼神里映著他冷漠的臉;
-更晚些時候,諸神黃昏使者從林承宗的顱中取出腦髓,將機械核心植入他的頭顱,林承宗最后的掙扎被定格成永恒的痛苦;
-戴著林承宗面孔的傀儡回到儺堂,將青銅幣悄悄埋入每個守山人的體內,那些幣孔都對著他們的山紋刺符...
“祖父早就死了...”林默的儺面突然泣出血淚,“你只是個披著他皮的機械!”
使者的胸腔突然像盒子般打開,齒輪組中間的玻璃艙里,懸浮著半塊冰封儺面——阿月的半魂正蜷縮在里面沉睡,艙體表面刻著的苗文在青光中閃爍:“魂歸之日,永生陣成。”
雪峰開始劇烈崩塌,冰屑如暴雨般落下。使者瘋了似的抓向林默的儺面:“該合璧了...”
石磊的苗刀狠狠貫穿齒輪組,山神紋的青光瘋狂絞碎那些精密的齒輪。蘇青的冰晶儺面碎片同時射入玻璃艙,守山紋觸到阿月魂體的瞬間,峰尖的積雪突然騰空而起,凝成個巨大的空白儺面——眼眶的位置,正好是眾人所在的平臺!
子夜的月光穿透儺面眼眶,雪光在平臺上投下兩個古老的碑文:
“心祭”
冰風卷著碎雪掠過,阿月圣女沉睡的魂體在青光中微微顫動,仿佛即將醒來。而那巨大的空白儺面,正緩緩閉合它的“眼眶”,將整個峰尖納入其中,天地間只剩下這尊由冰雪鑄就的終極祭器,和三個背負著百年宿命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