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龍雪山的機械佛靜立在冰原之上,通體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仿佛亙古不化的冰雕。
佛掌托著的冰川巨槌映著清冷的月光,槌體上密密麻麻的東巴經文如同活物般蠕動,每一道刻痕里都藏著被扭曲的納西族咒語。當林默儺面射出的鏡光穿透云層觸及佛身時,那些經文突然從槌體脫落——無數字塊在空中盤旋飛舞,重組為納西族《創世紀》中早已失傳的禁忌篇章,金色的字跡在雪空閃爍:“獻祭至凈血者,得開神門?!?/p>
石磊手中的洱海苗刀突然震顫欲裂。刀背浮現的東巴文滲出暗紅色血珠,滴落在雪地上竟自動匯成一幅祭壇圖案:圖中被綁在祭臺中央的獻祭者,赫然是他自己的側影!污血順著刀柄倒流回他的血管,皮膚下凸起的青銅絲像毒蛇般復蘇,在皮肉間游走,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它在改寫我的命圖...”石磊咬牙揮刀斬斷手臂上的青銅絲,斷口處噴出的黑血卻冒著詭異的白煙。那些斷絲落地后突然彈跳起來,如利箭般鉆入蘇青的守山紋。她手臂上的紋路瞬間碳化,漆黑如墨的藤蔓尖刺猛地扎進丹田的冰晶儺面,從裂痕中拽出半卷染血的《東巴往生經》——經頁空白處用鋼筆批著一行英文,墨跡尚未干透:“用守山魂油潤滑佛樞。”
經卷在蘇青掌心突然自燃,幽藍色的火焰里浮現出玉龍雪山麓的東巴祭壇。黑衣人正將刻滿經文的青銅齒輪一個個嵌入千年神木“殉情樹”的年輪,齒輪每轉動一圈,樹身就滲出石油般粘稠的黑汁,原本蒼勁的樹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樹皮上那些記載著納西情侶殉情故事的紋路正漸漸模糊。
“他們在毒殺殉情樹!”蘇青的守山紋藤蔓突然瘋狂反卷,死死纏住自己的喉嚨,勒出深紫色的血痕。她臉色發紫,艱難地擠出字句:“經毒在逼我...誦經助佛...”話音未落,嘴角已溢出黑血,滴在雪地上燙出滋滋作響的小洞。
機械佛的千手緩緩抬起,金屬關節發出銹澀的轉動聲。冰川巨槌脫離佛掌懸于半空,槌尖對準烏蒙天地槌的凈血凹槽。兩槌之間的空氣突然扭曲,形成一道真空隧道,納西族古老的情歌被抽成銀色絲線,在隧道里交織纏繞,漸漸凝成泛著寒光的獻祭繩索!
繩索如靈蛇般纏向石磊脖頸時,林默儺面左臉的青銅翎羽突然盡碎。碎片裹著預見靈相射入真空隧道——他看見玉龍機械佛的顱腔內部:佛腦并非金屬構造,而是由十萬片殉情樹葉壓制而成,每一片葉子都保持著鮮活的綠色,葉脈里流動著暗紅的液體,那是千百年來殉情情侶的鮮血。佛腦中心懸浮著第三枚天地槌碎片,碎片邊緣滲出的黑油正順著葉脈蔓延,所過之處,綠葉漸漸發黑枯萎。
“佛腦是殉情冢...”阿月魂體的聲音帶著顫抖,“碎片在吸怨侶魂!那些血是他們最后的執念!”
石磊突然反手割破手腕。黑紅色的污血噴向獻祭繩索,觸血之處,繩索瞬間寸斷!斷繩落地后竟化作一條條青銅毒蛇,嘶嘶吐信,蛇口精準地咬住他的苗刀。刀身東巴文突然亮起紅光,映出玉龍雪山深處一道隱蔽的冰縫——縫中凍著一具東巴祭司的尸身,他心口插著一枚刻有閉口符的骨針,針尾還系著半截褪色的麻布。
“閉口針!”蘇青的守山紋藤蔓突然掙脫經毒控制,反卷纏住毒蛇七寸。藤尖輕輕一挑,竟從蛇膽里挑出個微型經筒,筒身刻著三行東巴文:“啞佛開槌,需破心誦,聲絕則門開?!?/p>
玉龍機械佛的千手猛然合十。原本莊嚴的梵唱變成刺耳的齒輪摩擦音,聲波如無形的利刃震碎冰川巨槌!飛濺的冰片中,每一片都清晰地映出石磊被綁在祭壇上的倒影,刀光正從頭頂落下。佛口突然開裂,露出滿嘴轉動的經筒齒舌,每轉動一圈,就有無數細小的鋼釘從牙縫射出。
“它要強開聲障...”林默的儺面右臉鏡片突然迸裂,碎片劃傷他的臉頰,滲出血珠。預見靈相穿透刺耳的聲波,深入佛喉:那里卡著一尊殉情樹根雕的東巴祭司像,像身纏滿青銅鏈,鎖鏈的另一端牢牢拴著天地槌碎片,每一次聲波震動,鎖鏈就勒得更緊,祭司像的木質皮膚漸漸開裂。
石磊的洱海苗刀突然脫手,化作一道青光射向佛口。刀尖撞上經筒齒舌的剎那,他體內的污血突然逆向運轉——他竟將最后殘存的污血全部逼入刀身!刀身原本黯淡的山紋刺符驟然亮起青光,光流順著刀身注入佛喉深處,在祭司像心口凝成一個閃爍的閉口符虛影。
“以污血洗佛喉...”石磊跪地劇烈咳嗽,咳出的血帶著淡金色,那是凈血開始流失的征兆,“蘇青,給針開道!”
機械佛的聲波驟然停滯,仿佛被無形的手掐住喉嚨。佛口深處,祭司像手中的閉口符突然亮起微光,與虛影產生共鳴。蘇青的守山紋藤蔓趁機化作細如發絲的青線,順著苗刀開辟的路徑鉆入佛喉,藤尖精準地卷住纏繞祭司像的青銅鏈——
鎖鏈崩斷的瞬間,天地槌碎片掙脫束縛,猛然離體飛出。碎片邊緣滴落的黑油落在佛腦葉脈上,蝕出密密麻麻的孔洞。十萬殉情葉中蘊含的鮮血從孔洞噴涌而出,形成一道血色噴泉,沖垮了機械佛的齒輪佛樞,無數金屬碎片混著黑油墜落。
“血泉凈佛腦...”林默的儺面自動吸收飛濺的血珠,左臉的青銅翎羽重新凝聚,化作殉情樹葉的紋路,右臉雪豹的銀眼變成東巴象形文“啞”字的形狀。阿月魂體在血光中低語:“閉口針該歸位了...它才是鎮住聲煞的關鍵?!?/p>
冰縫中的東巴祭司尸身突然睜眼,空洞的眼眶里閃過一絲青光。心口的骨針驟然離體,化作一道白光射向機械佛,針尖精準地刺入佛喉祭司像的眉心。木雕像身劇烈震顫,手中的閉口符化作實質的光印,重重烙向機械佛的巨口——
機械佛的千手突然僵直在半空,所有的動作戛然而止。冰川巨槌的碎片在空中盤旋片刻,突然重組,凝成純凈的冰晶槌體,再無一絲黑油污染。槌柄纏繞的東巴經文褪去污跡,浮現出殉情樹年輪的原始紋理,每一圈年輪里都藏著一對相擁的情侶剪影。
石磊的苗刀從佛喉倒飛而出,穩穩落回他手中。刀身的東巴文已經消失,唯余殉情樹年輪般的天然木紋,觸摸時能感受到微弱的脈動,仿佛握著一截有生命的樹干。他握住刀的瞬間,玉龍雪山深處傳來百對情魂的合誦,那聲音溫柔而堅定,帶著解脫的釋然,聲浪如潮水般涌來,轟然掀翻機械佛的頭顱!
佛顱滾落山崖的剎那,天地槌碎片精準地嵌入冰晶槌柄。三槌共鳴產生的震動掃過整個雪谷,原本覆蓋四野的工業黑雪瞬間蒸騰成白色云霧。云海之中,玉龍山神的真容緩緩顯現——一頭巨大的雙頭白牦牛!左角掛著那枚閉口針,右角纏著鮮活的殉情樹藤,四蹄踏在翻滾的云浪上,發出低沉威嚴的哞鳴。
白牦牛仰頭長嘯,聲震四野。玉龍天地槌自動懸浮而起,槌頭雕刻的日月星辰刻紋重新燃起清光。青光與烏蒙槌、貢嘎槌的光流在空中交匯,凝成三股絞合的凈血金繩,金繩上流轉著各族山民的祈愿符文。
金繩如長鞭般抽向東南方向,撕裂厚重的云層。云層破開處,哈巴雪山的輪廓映入眼簾,山頂的機械佛緩緩起身。這尊佛沒有千手,唯有一張占據半個身軀的巨口——口中銜著裹滿瀝青的巨槌,槌體刻滿彝文畢摩經,字里行間滲出黑油。佛舌是一個不斷轉動的巨大經筒,筒身滲出的石油在雪地上凝成新的密文:
“九經誦,萬靈啞”
蘇青的守山紋突然黯淡下去,原本翠綠的藤蔓變得枯黃。她顫抖著觸碰凈血金繩的殘光,指尖帶回一點黑色瀝青,剛一接觸皮膚,就冒出陣陣白煙:“我的魂力...快耗盡了...這樣下去,根本不夠連破九佛...”
石磊的苗刀木紋里滲出晶瑩的露珠。露珠滾動間,映出哈巴山腳的彝寨火塘,塘灰中埋著半截燒焦的畢摩法杖,杖頭的銅鈴還保持著完整的形狀,仿佛輕輕一碰就能發出清脆的響聲。
林默的儺面傳來玉龍山神白牦牛的鼻息,帶著冰雪與松脂的清香:
“下一戰,需啞勝聲。”
話音未落,哈巴雪山方向傳來一陣沉悶的誦經聲,并非人聲,而是經筒轉動與齒輪咬合的混合音,所過之處,鳥獸噤聲,連風聲都仿佛被吞噬。三股凈血金繩在空中微微震顫,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詭異的力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