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卷著楊花，撲在平康坊斑駁的坊墻上時，歐陽菲菲正蹲在墻角，用炭條在青石板上畫太陽系示意圖。她改良的窄袖襦裙被風吹起一角，露出護足套上“平等”二字的熒光刺繡——那是秋菊昨夜借著月光繡的，針腳間還纏著從她睡衣上拆下的彈性纖維，在晨光里泛著細碎的光。

“小姐，小桃來了！”青雀抱著一摞手抄本跑過來，發間別著的槐花枝上，沾著幾片被熒光染綠的葉子——不知何時，西跨院的植物竟開始順著她的字跡生長，槐樹葉脈里藏著極小的“學”字，像被月光刻進葉面的暗號。巷口轉出個梳著雙螺髻的少女，懷里緊抱著用繡繃掩蓋的書卷，正是嫡姐的丫鬟小桃，衣襟上還沾著昨夜燒書時的炭灰。

“這是您教的阿拉伯數字......”小桃掀開繡繃，露出底下畫滿“1”到“10”的麻紙，數字旁邊歪扭地寫著唐代算籌符號，“還有《千字文》里的‘日月盈昃’，我試著標了拼音......”話音未落，麻紙上的“3”突然發出微光，與歐陽菲菲腕間銀鐲的“2025-07”編號遙相呼應——那是時空共振的頻率，在知識的傳遞里悄悄震蕩。

午后的坊墻根成了臨時課堂。賣胡餅的阿杏抱著面團蹲在最前排，指甲縫里還沾著面粉，卻目不轉睛地盯著石板上的“勾股定理”圖示；廚娘的女兒小翠舉著樹枝當算籌，在地上擺出直角三角形；就連掃街的王婆婆都拄著掃帚旁聽，鬢角的白發里別著青雀送的熒光絹花——說是“戴上這個，字就看得清楚些”。歐陽菲菲望著這些被陽光曬得發紅的臉龐，忽然想起21世紀的公益課堂——那些在城中村巷口支起的課桌，此刻正與初唐的坊墻重疊，連風里飄著的胡餅香與油墨味，都混得難解難分。

“看好了，這是‘女’字的另一種寫法。”她用炭條在墻上畫下現代簡體“女”，又在旁邊描出唐代隸書，筆畫間故意留出缺口，“千年前的‘女’字像跪著的人，可我們偏要讓她站起來——”話沒說完，墻面上的筆畫突然發燙，簡體“女”的折筆處竟長出嫩芽，順著坊墻的磚縫往上爬，轉眼抽出帶熒光的藤蔓，在“隸書女”的頭頂開出朵寶相花，花瓣上分明寫著“覺醒”二字。

坊門傳來衙役的呵斥聲時，小桃突然把書卷塞進阿杏的胡餅筐。歐陽菲菲抬頭看見坊正領著幾個小廝走來，靴底碾過她畫的“太陽系”，卻在踩到“地球”圖示時猛地縮腳——那是她用熒光墨畫的藍色星球，此刻正順著鞋印滲出微光，在小廝的靴底留下個淡淡的“球”字，像顆粘在時光里的星子。

“歐陽家庶女，又在弄這些妖術！”坊正指著墻上的熒光藤蔓，胡子氣得發抖，“女子就該待在閨閣繡花，學什么‘勾股’‘天文’？當心被當作妖女沉塘！”話音未落，阿杏突然站起身，從胡餅筐里掏出張烤焦的餅——上面用芝麻擺著“1+1=2”的算式，“大爺您看，這是小姐教的，算胡餅賬比畫符還快！”小翠跟著舉起算籌，在地上擺出“3個胡餅換5尺布”的等式，算籌邊緣泛著熒光，像被點亮的小蠟燭。

暮色漫進坊巷時，歐陽菲菲摸著坊墻上的熒光藤蔓——此刻它們已順著磚縫爬滿半面墻，在“女”字的筆畫間開出星星狀的花，每朵花蕊里都嵌著極小的金箔“明”字。青雀舉著燈籠走來，燈籠罩著她用現代紗布改的燈罩，燭光透過紗布映在墻上，竟投出“明心堂”三個字的光影——那是她昨夜用剪紙剪出的字樣，此刻正借著初唐的晚風，在坊墻上寫下學堂的第一塊“匾額”。

更深漏斷，她在西跨院的老槐樹下埋下第一塊界石。界石是用青磚改的，上面刻著“明心堂·啟蒙處”，落款是“永徽三年孟春·歐陽菲菲”——字體卻是21世紀的手寫體，筆畫間藏著熒光紋路，像把鑰匙插進時光的鎖孔。當界石落入土中時，槐樹突然發出沙沙聲，枝椏間飄下的花瓣竟帶著“2025-07”的熒光印記，落在界石周圍，拼成個小小的星圖。

遠處，長安的更夫敲著梆子走過，梆子聲里混著坊墻下的低語——阿杏在教王婆婆認“日”“月”，小桃在給小翠講“天圓地方”的新解，連青雀都在給廚娘念《女則》里被她改過的句子：“婦人者，非伏于人，乃與天齊。”歐陽菲菲望著漫天繁星，忽然看見21世紀的星空與初唐的重疊——那些在論文里讀過的“唐代女學空白”，此刻正被這些帶著熒光的低語填滿，像無數顆星子，在時空的夜幕上，悄悄織出屬于“她”的星座。

夜風掀起她的裙角，露出護足套上的熒光“平等”——此刻它們正隨著她的心跳明滅，像在給這片初唐的土地打拍子。而在21世紀的出租屋，電腦屏保上的海獸葡萄鏡里，初唐的坊墻下，無數個“她”正圍著炭條畫的星圖蹲坐，熒光在她們的發間、衣上、筆下流淌，匯成一條橫跨千年的河——那是知識的河，是覺醒的河，是無數個“歐陽菲菲”用炭條、用狼毫、用針腳，在時光里鑿出的，通向“明”的河。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