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著被赤紅光芒短暫凈化的骸骨之地?;揖G色的瘴毒如同被驚擾的毒蛇群,在數丈外瘋狂翻涌、試探,卻遲遲不敢再次侵入那片被神圣紅光灼燒過的領域。空氣中殘留著凈化后的微灼氣息,以及……淵獸血肉被瞬間焚化的焦糊味。
云昭懸浮在離地數尺的半空,心口那團鴿卵大小的赤紅光團——赤玉心燈,依舊在緩緩搏動,散發著柔和卻不容侵犯的光芒,將她殘破的身體托住。只是那光芒,比最初爆發時黯淡了些許,如同燃燒后的余燼,帶著一種消耗過度的疲憊感。
冥河站在數尺之外,寬大的幽冥祭司袍紋絲不動,仿佛凝固在淵底永恒不變的陰影里。兜帽下的陰影遮掩著他的表情,只有那雙深淵漩渦般的暗紫色瞳孔,如同最精準的探針,穿透稀薄的紅光,牢牢鎖定在云昭心口那搏動的光團上。震驚與狂喜已然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評估式的專注,如同最老練的獵手在審視落入陷阱的稀世獵物。
他蒼白的手指依舊懸停在距離云昭心口寸許的位置,指尖縈繞的粘稠幽冥氣息與赤玉心燈散發的排斥光暈無聲地碰撞、湮滅,發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滋滋聲。那紅光雖然霸道,卻明顯后繼乏力,在幽冥力量持續的、陰冷的侵蝕下,節節退縮。
“掙扎……”冥河低語,聲音沙啞冰冷,帶著一絲近乎嘲弄的興味,“徒勞的倔強。”
他并未急于觸碰,反而像是在欣賞獵物最后的抵抗。暗紫色的目光緩緩掃過云昭的身體:破爛染血的衣衫下,是觸目驚心的傷口和扭曲的斷骨;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經脈寸斷的痕跡如同破碎的瓷器紋路,在她蒼白透明的皮膚下隱隱可見。這具身體,早已瀕臨崩潰的邊緣,若非那一點神異的赤玉心燈強行吊著,早已化為淵底又一具枯骨。
“如此破敗的容器……”他冰冷的指尖微微動了動,似乎在衡量,“竟能承載‘青凰余燼’?是血脈最后的回光返照,還是……”
他的目光最終落回那搏動的赤紅光團,暗紫色的漩渦深處,貪婪與算計的光芒再次熾盛。
“無所謂了。”他仿佛對自己下了結論,聲音陡然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宣告,“它現在,是我的了。”
就在這時,懸浮的云昭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心口的赤玉光團也隨之劇烈波動!
“唔……”一聲極其微弱、如同幼獸瀕死的嗚咽從她干裂的唇間溢出。濃密的睫毛劇烈顫抖著,似乎在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試圖掀開沉重的眼皮。
意識,如同沉船般艱難地浮出冰冷死寂的黑暗之海。
劇痛……無孔不入的劇痛!經脈寸斷的灼燙,骨骼碎裂的冰冷,皮開肉綻的尖銳……還有那跗骨之蛆般不斷侵蝕的瘴毒陰寒!這些痛苦如同無數把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她剛剛復蘇的神經!
緊接著,是深入骨髓的虛弱!身體仿佛被徹底掏空,連動一下手指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破碎的內腑,帶來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更讓她瞬間毛骨悚然的,是一股極其陰冷、極其霸道的氣息!
那氣息如同跗骨之蛆,帶著濃烈的死亡與幽冥的腐朽味道,正從四面八方,如同無形的枷鎖,試圖侵入她的身體!而心口那點微弱的灼熱,正本能地、激烈地抵抗著這股入侵,每一次搏動都傳遞出強烈的排斥和……警告!
危險!極致的危險!
云昭猛地睜開了眼睛!
視線模糊、晃動,如同隔著一層血色水幕。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頭頂那片凝固的、令人作嘔的暗紅色天穹,以及周圍被紅光映照得一片猩紅的累累白骨。
然后,她看到了他。
就在她正前方,不過數尺之遙。一個完全籠罩在深沉夜色般祭司袍中的人影。寬大的兜帽投下濃重的陰影,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一雙……非人的眼睛!
暗紫色的瞳孔,如同兩個旋轉的、深不見底的深淵漩渦!冰冷!漠然!帶著一種俯瞰螻蟻、洞穿靈魂的審視!那目光落在她身上,沒有絲毫憐憫,只有赤裸裸的評估、算計,以及一種令她靈魂都為之戰栗的貪婪!
是他!那個在她意識沉淪時,說出“神血?青凰余燼?”的人!
一股源自本能的、比面對鐵骨鱷時更強烈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云昭!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凍結!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心口那赤玉光團發出的、急促而尖銳的嗡鳴,那是面對天敵般的極致警惕和排斥!
“醒了?”一個沙啞冰冷的聲音響起,如同毒蛇滑過枯骨。冥河微微偏了偏頭,暗紫色的目光鎖定了她驚駭的瞳孔?!氨阮A想的快。看來這‘余燼’,比我想象的還要頑強一點?!?/p>
云昭喉嚨滾動,想說話,卻只發出嗬嗬的抽氣聲。恐懼和警惕如同藤蔓般纏繞住她的心臟,但比恐懼更強烈的,是那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滅門血恨!求生!復仇!這兩個念頭如同最后的薪柴,在絕望的寒冰下頑強燃燒,瞬間壓過了瀕臨崩潰的恐懼。
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在這里!死在這個鬼氣森森的家伙面前!
她灰敗的瞳孔中,爆發出一種近乎燃燒的、野獸般的求生意志!死死地、毫不退縮地回視著那雙深淵般的暗紫色眼睛!哪怕身體破碎如絮,這眼神卻鋒利如刀!
“呵……”冥河似乎被她這眼神取悅了,發出一聲極輕的、冰冷的笑聲。他緩緩抬起那只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指尖縈繞的幽冥氣息如同活物般吞吐不定。
“眼神不錯。像被逼到絕境的狼崽子。”他慢條斯理地說著,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敲打在云昭緊繃的神經上,“可惜,光有眼神,在這葬骨淵,活不下去。你的身體,撐不過一個時辰?!?/p>
他精準地戳中了云昭最致命的弱點!經脈寸斷,生機將絕!這是冰冷的現實!
“想活嗎?”冥河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惡魔般的誘惑力,穿透了云昭的恐懼與痛苦,直抵她靈魂深處最核心的渴望,“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嗎?”
云昭的瞳孔猛地一縮!呼吸瞬間凝滯!
“想……”一個嘶啞破碎的單音,幾乎是從她牙縫里擠出來的。
冥河兜帽下的陰影似乎勾勒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想復仇嗎?”他再次開口,聲音如同淬毒的冰凌,精準地刺入云昭心中那最痛楚、最熾熱的角落!
“想——?。?!”這一次,云昭幾乎是嘶吼出聲!聲音破碎,卻帶著一種焚盡一切的恨意!滅門血親染紅的面容在她眼前瘋狂閃現!這股恨意,瞬間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虛弱,甚至壓過了對眼前這個神秘存在的恐懼!復仇!這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執念!
“很好?!壁ず拥穆曇艋謴土吮涞钠届o,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澳敲?,聽清楚?!?/p>
他蒼白的手指輕輕向前一點,一道幽暗深邃的紫黑色符文憑空出現,懸浮在兩人之間。那符文扭曲復雜,如同無數糾纏的毒蛇,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幽冥氣息和不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