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尖入水片刻,原本銀亮的針身,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了一層詭異的……幽藍色!
果然!水源被污染了!是某種極其陰毒、能緩慢侵蝕生機的毒素!這根本不是普通的瘟疫!
“水…水有毒!”云昭猛地站起,聲音帶著急切,想要警告眾人。
然而,她的聲音被一片更大的絕望哭嚎瞬間淹沒!
“阿寶!我的阿寶!你別睡!睜開眼睛看看娘啊!”一個婦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在不遠處炸響。
云昭循聲望去,心猛地一沉!
是那個她第一天嘗試救治的嬰兒!此刻正被母親緊緊抱在懷里,小小的身體已經不再抽搐,臉色呈現出一種死寂的青灰,紫黑色的斑塊幾乎覆蓋了全身,小小的胸膛幾乎看不到起伏!生命之火,即將徹底熄滅!
婦人哭得肝腸寸斷,周圍是絕望麻木的人群。連一些拾荒者和鬣狗團的人,都遠遠看著,眼神復雜,卻無人上前。
救不了了。理智冰冷地告訴云昭。心燈的秘密絕不能暴露,那代價她承受不起第二次!冥河無聲的警告仿佛還在耳邊回蕩。為一個注定要死的嬰兒,值得嗎?
值得嗎?
嬰兒青灰的小臉,與記憶中弟弟云澈最后那聲凄厲的哭喊,瞬間重疊!
“澈兒——!”
靈魂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去他媽的代價!去他媽的暴露!
就在婦人徹底絕望、要將孩子摟入懷中的瞬間——
“把他給我!”
云昭的聲音如同驚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她一步上前,幾乎是從婦人僵硬的手中,奪過了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身軀!
在所有人驚愕、不解、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目光中,她盤膝坐下,將嬰兒冰冷的身體平放在自己膝上。雙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決絕,猛地按在了嬰兒瘦小的胸膛之上!
“嗡——!”
沉寂的赤玉心燈,在云昭不顧一切的意志催動下,轟然爆發!
不再是之前自保時的被動爆發,也不是重塑經脈時的微弱搏動!
這一次,是主動的、毫無保留的釋放!
璀璨!神圣!無法形容的赤紅光芒,如同初生的旭日,瞬間從云昭的雙手、從她的心口噴薄而出!那光芒溫暖、純凈、帶著滌蕩一切污穢、喚醒生命本源的神圣力量!它不再僅僅是光,而是如同實質的赤色暖流,在她雙手間流轉,如同溫潤的紅玉,散發著令人靈魂都為之震顫的生機!
光芒籠罩之下,嬰兒身上那猙獰的紫黑色斑塊,如同遇到了克星!絲絲縷縷粘稠的、帶著惡臭的黑氣,如同活物般被強行從嬰兒皮膚下抽出、剝離!在赤紅光芒的照射下,發出凄厲的“滋滋”聲,瞬間被蒸發、凈化、化為虛無!
嬰兒青灰死寂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一絲微弱的、代表著生機的紅潤,重新浮現在小小的臉頰上!那幾乎消失的微弱呼吸,重新變得清晰、有力起來!
“呃……”一聲微弱的、如同小貓般的嗚咽,從嬰兒干裂的唇間溢出!
活了!真的活了!
神跡!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絕望的流民、麻木的拾荒者、冷眼旁觀的鬣狗團成員、甚至遠處陰影中一些聞訊趕來的小勢力頭目——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們張大了嘴,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臉上寫滿了極致的震撼、茫然,最后統統化作了無法言喻的……狂熱!
那赤紅的光芒!那溫暖神圣的氣息!那將孩子從死亡深淵硬生生拉回的神跡!
這絕不是醫術!這是……神的力量!
“噗通!”
抱著嬰兒的婦人第一個反應過來,她雙腿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地,額頭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身體因激動和狂喜而劇烈顫抖,泣不成聲:“神…神跡!是神跡!圣女!您是淵底賜給我們的圣女啊!”
如同點燃了燎原的星火!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個接一個的流民,帶著劫后余生的狂喜和發自靈魂深處的敬畏,朝著那赤紅光芒的中心,朝著那個單薄卻仿佛蘊含著神威的身影,重重跪倒!
“圣女!是圣女顯靈了!”
“淵底圣女!救苦救難的圣女!”
“拜見圣女!求圣女救救我們!”
聲浪如同海嘯,一波高過一波!從最初的幾十人,迅速蔓延到整個流民聚集區!數百人!上千人!黑壓壓地跪倒一片!頭顱低垂,額頭觸地,用最卑微、最虔誠的姿態,表達著他們內心洶涌的感激與信仰!
“淵底圣女!”
“圣女臨淵!”
“圣女!圣女!圣女——!”
狂熱的呼喊聲浪,如同實質的音波,穿透了濃稠的瘴毒,沖破了葬骨淵永恒的寂靜,響徹了整個淵底!聲浪在嶙峋的巖壁間反復撞擊、回蕩,如同萬民朝圣的禮贊!
光芒中心,云昭的臉色蒼白如紙。鬢角那縷灰白發絲,在赤紅光芒的映照下,刺眼得如同霜雪。強烈的眩暈感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劇烈的生命流逝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心口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難以言喻的空虛!
她強撐著,沒有倒下。雙手依舊按在嬰兒胸口,赤紅的光芒雖然黯淡了些許,卻依舊頑強地流轉著,凈化著最后一絲殘留的疫毒陰氣。
就在這狂熱的聲浪和強烈的虛弱感交織的巔峰時刻——
一個形容枯槁、衣衫破爛、臉上布滿紫斑、正發著高燒的流民首領,掙扎著爬到云昭腳邊,伸出枯瘦滾燙的手,似乎想要觸碰圣女的衣角祈求救治。
云昭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扶住他搖晃的身體。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他滾燙的額頭!
“嗡!”
熟悉的眩暈感,比觸碰宰相府玉佩時更加強烈!瞬間攫住了她的意識!
眼前的狂熱人群、赤紅光芒、淵底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間扭曲、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光線極其昏暗、充斥著潮濕發霉氣息的……地下密室!
視角很高,像是在俯瞰。
一只戴著黑色皮質手套、骨節分明的手,正握著一個細長的、如同某種生物脊柱打磨而成的黑色骨瓶。瓶口傾斜,里面粘稠的、仿佛沉淀了無數怨念的漆黑色液體,正被小心翼翼地、一滴不漏地……倒入一個巨大的、連接著復雜管道的石質水池中!
黑色液體入水,并未溶解,反而如同活物般迅速擴散、下沉,瞬間將大片池水染成詭異的墨色!
鏡頭微微上移。
水池旁邊,一張布滿灰塵的石桌上,隨意攤開著一份卷宗。卷宗一角,被一只沉重的墨玉鎮紙壓住,露出了下方文書的一角。
那上面,赫然蓋著一方鮮紅刺眼的印璽!印文清晰無比——猙獰蟠螭,環繞“相”字!
大胤宰相府密令文書!
畫面如同被重錘擊碎的琉璃,瞬間崩裂、消散!
“呃!”云昭悶哼一聲,身體劇烈一晃,眼前陣陣發黑,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頭!心口那赤玉光團猛地一縮,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抽離感傳來!仿佛整個靈魂都被強行撕走了一部分!她再也支撐不住,按在嬰兒胸口的手一軟,整個人向后踉蹌一步,赤紅光芒瞬間收斂回體內。
眩暈如同實質的黑暗,幾乎要將她吞噬。她勉強扶住旁邊一塊巖石,才沒有倒下。鬢角處,原本只有一縷的灰白發絲,此刻竟如同被無形的畫筆渲染,悄然蔓延開來,又多了數縷刺眼的灰白!如同生命被強行透支留下的印記。
她自己尚未察覺這細微的變化。
但——
在遠處更高一處、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嶙峋石柱頂端。
冥河無聲地矗立著。寬大的祭司袍在淵底微弱的亂流中紋絲不動。他那雙深淵漩渦般的暗紫色瞳孔,清晰地捕捉到了云昭踉蹌的身影,以及……在她烏黑發間悄然蔓延開來的、那幾縷在赤紅光芒褪去后顯得異常突兀的……灰白發絲!
暗紫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如同平靜的深淵被投入巨石,掀起無聲的驚濤駭浪!那里面,震驚、貪婪、算計……以及一種近乎于發現絕世珍寶出現裂痕般的奇異興奮,瘋狂交織!
他微微抬起蒼白的手指,似乎想做什么,但最終還是緩緩放下。冰冷的嘴角,無聲地勾起一抹更深沉、更難以捉摸的弧度。
“圣女?”他無聲低語,暗紫色的眸光穿透喧囂的聲浪,死死鎖定著下方那個被狂熱人群包圍、卻因透支而搖搖欲墜的單薄身影。
“呵……燃燒生命的神跡……真是……越來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