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周身彌漫的幽冥氣息驟然變得粘稠、冰冷,如同實質的寒冰!狹小的巖洞內溫度驟降,石壁甚至凝結出細小的冰晶!他那雙暗紫色的瞳孔中,冰冷、暴戾、以及被冒犯的怒意瘋狂交織,如同深淵底部醞釀的風暴!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如同山岳般狠狠壓向云昭!
云昭悶哼一聲,身體劇烈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鬢角的灰白發絲在威壓下顯得更加刺眼!心口的赤玉心燈爆發出強烈的紅光抵抗,帶來劇烈的消耗感和生命流逝的抽痛!但她死死咬住牙關,脊背挺得筆直,如同狂風暴雨中不肯折斷的青竹!眼神中的火焰,在巨大的壓力下非但沒有熄滅,反而燃燒得更加不屈!
與虎謀皮!此刻,這頭幽冥之虎,徹底露出了獠牙!
兩股意志在狹小的空間內激烈碰撞!冰寒與熾熱!幽冥的死寂與神血的抗爭!無聲的交鋒比刀光劍影更加兇險!
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終于——
“呵……”
一聲極輕、極冷的笑聲,從冥河兜帽下的陰影中溢出。那如同實質的恐怖威壓,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巖洞內的溫度開始回升,石壁上的冰晶悄然融化。
暗紫色的瞳孔中,那瘋狂的風暴平息下去,重新化為深不見底的幽潭。只是那潭水深處,凝結著更深的、化不開的寒意。
“好。”冥河的聲音恢復了冰冷的平靜,聽不出喜怒,“依你。”
他緩緩放下那只縈繞著幽冥氣息的手。
“只談‘互助’,只論‘目標’。淵口兇險,計劃需萬全……”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放緩的、如同毒蛇吐信的冰冷節奏,“常規路徑,守衛森嚴,硬闖十死無生。需另辟蹊徑。”
他微微停頓,似乎在斟酌,暗紫色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云昭蒼白的臉。
“據我所知,在淵口西南側,有一處被稱作‘幽冥裂隙’的隱秘通道。那里空間紊亂,封印之力最為薄弱,且有天然毒瘴和空間亂流作為屏障,守衛極少涉足。”他的語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若能穿越裂隙,或可繞開正面封印,直抵淵外荒原。”
幽冥裂隙!
云昭的心臟猛地一跳!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濃烈的不祥!她瞬間捕捉到冥河話語中潛藏的陷阱!空間紊亂?天然毒瘴?空間亂流?這哪是什么捷徑,分明是九死一生的絕地!他是在引導她走向一條更危險的、甚至可能將她徹底吞噬的道路!目的?是為了消耗她的力量?還是為了在混亂中更容易控制她?亦或是……那裂隙深處,本身就與他所圖謀的幽冥力量有關?
她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冷冷道:“‘幽冥裂隙’?聽起來,似乎比正面封印更危險百倍。”
“風險與機遇并存。”冥河的聲音毫無波瀾,“那裂隙深處,空間雖亂,卻也殘留著一些……奇異的能量。若能利用得當,或許能成為我們突破的‘意外助力’。”他的話語依舊模棱兩可,帶著強烈的誘惑和更深的危險。
意外助力?云昭心中冷笑。只怕是催命的符咒!
“路線圖。”云昭不再糾纏細節,直接索要最實際的東西。
冥河似乎早有準備。他蒼白的手指凌空一點,一道由幽暗紫光構成的、極其簡略卻標注了幾個關鍵節點的路線圖,憑空浮現,懸浮在兩人之間。路線蜿蜒曲折,最終指向淵口西南側一處被特意標注的、如同猙獰裂口般的區域——幽冥裂隙。
“記住它。”冥河的聲音冰冷,“三日后,子時,裂隙入口匯合。過時不候。”話音落下,那幽光地圖瞬間潰散,如同從未出現。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寬大的祭司袍在昏黃的光線下微微一蕩,身影如同融入墨汁般,悄無聲息地退入洞外的濃重陰影之中,消失不見。
巖洞內,只剩下云昭一人,以及搖曳不定的昏黃火光。
空氣仿佛還殘留著幽冥的陰冷和方才激烈對峙的硝煙味。
云昭緩緩坐回石床,背脊依舊挺直,手心卻已是一片冰涼。與冥河的攤牌,如同在萬丈深淵之上走鋼絲。她拒絕了成為工具的宿命,暫時保住了主動權,卻也徹底激怒了這頭危險的幽冥之虎。三日后的幽冥裂隙之行,注定是一場充滿未知兇險、步步殺機的博弈。
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海中清晰浮現冥河給出的路線圖。每一個節點,每一處可能的危險,都被她反復推演。幽冥裂隙……無論那里有什么,她都必須去闖!
沒有時間猶豫。
她立刻行動起來。巖洞角落,她翻出這段時間收集的各種毒草、礦物。腐骨草、幻夢花、鬼齒藤汁液、沉鐵石粉末、陰凝花的花粉……這些在淵底被視為劇毒或廢物的東西,在她手中便是最致命的武器和偽裝工具。
她開始調配。將腐骨草的汁液與一種灰白色的巖粉混合,在石臼中反復研磨,制成能改變膚色、掩蓋氣息的易容膏。將幻夢花粉與鬼齒藤汁液按特定比例融合,淬煉成能瞬間致盲、腐蝕皮膚的“蝕目砂”。將沉鐵石粉末包裹在堅韌的獸皮中,制成能抵擋部分物理沖擊的簡陋護心甲片。將陰凝花的花粉小心收集,這是制作強力迷香的關鍵材料……
動作精準、快速、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效率。每一次調動幽冥力量輔助處理材料,經脈都傳來刺骨的陰冷和細微撕裂感,心口的消耗感如影隨形。鬢角的灰白,在火光下顯得愈發刺目。
就在她全神貫注配置一種強效麻痹毒粉時,巖洞入口處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帶著猶豫的腳步聲。
云昭眼神一厲,瞬間將手中毒粉藏入袖中,冰冷的殺意一閃而逝。
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洞口昏黃的光線下。是流民中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名叫阿石。他面黃肌瘦,但眼神卻比同齡人多了幾分機警和早熟。他懷里抱著一個破舊的獸皮水囊,怯生生地看著云昭,眼神中充滿了敬畏和……某種決心。
“圣…圣女…”阿石的聲音有些發抖,但努力挺直了腰板,“我…我阿爹是采藥人,以前常走淵口附近…他說過一些小路…我…我都記得!我…我想跟著圣女!給圣女帶路!做圣女的眼!”
少年的話語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他的父親,正是那個在瘟疫中第一個被云昭用赤玉心燈救下的流民首領!
云昭審視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機敏,熟悉地形,最重要的是,他眼中那份源自救命之恩的、近乎盲目的忠誠。
一個熟悉地形、絕對忠誠的向導和眼線,正是她此刻急需的!
她眼中的冰冷稍緩,沒有立刻答應,只是淡淡道:“跟著我,九死一生。”
“我不怕!”阿石猛地抬頭,眼神灼灼,“我阿爹的命是圣女救的!我的命也是圣女給的!圣女去哪,我就去哪!死了也值!”
少年的誓言,擲地有聲。
云昭沉默了片刻。火光在她蒼白的臉上跳躍,映照著鬢角的霜痕和眼底深處的決絕。
“好。”她最終開口,聲音平靜,“記住你說的話。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眼睛。”
阿石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的光芒,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是!圣女!”
巖洞內,火光搖曳。云昭繼續著手頭的準備,易容膏散發出刺鼻的氣味,毒粉在石臼中發出細微的摩擦聲。阿石安靜地守在洞口,如同一只警惕的幼獸,眼神機警地掃視著外面的黑暗。
離開的計劃,如同上弦的利箭,已然繃緊。
三日后,子時,幽冥裂隙。
那未知的兇險和冥河冰冷的算計,如同深淵巨口,在前方靜靜等待。而云昭手中淬毒的骨刺、袖中的毒粉、以及身邊這個眼神堅定的少年,是她僅有的依仗。
葬骨淵底的死寂,仿佛在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卷一的終章,即將在幽冥裂隙的入口,轟然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