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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滄溟譯

第八章囹圄譯心

密牢。深埋于詔獄最底層的隱秘存在,如同巨獸腸道深處無法消化的結石。這里的空氣不再僅僅是污濁,而是凝成了實質般的粘稠,帶著濃烈的、仿佛沉積了數百年的鐵銹腥氣、陳年尸水滲入石縫的甜膩惡臭,以及某種陰冷潮濕的絕望。沒有火把,只有墻壁高處幾個比拳頭略大的透氣孔,吝嗇地透進幾縷不知來自何處的、慘淡如死魚肚皮般的微光,勉強勾勒出甬道和兩側鐵欄的猙獰輪廓。死寂,是此地唯一的君王,沉重得能壓碎人的耳膜。

沈硯清如同壁虎般緊貼著冰冷滑膩的石壁,每一步都落得無聲無息。沉重的腳鐐早已被宋延留下的那半截冰冷鑰匙打開,遺棄在丙字區的囚室角落。此刻的她,只余一身單薄的囚衣,赤著腳,足底感受著地面濕冷粘膩的觸感,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腐爛的巨獸內臟之上。那半枚黃銅鑰匙的尖銳齒痕深深嵌在汗濕的掌心,帶來一陣陣刺痛,如同警鐘,提醒著她此行的兇險和唯一的生機。

宋延那句“丙字七號!關著一個人!一個…從鬼舶上抓到的、會說人話的‘土人’!他知道很多!包括…誰殺了你父親!誰在幕后操控這一切!”如同魔咒般在腦海中回響。父親…硯舟…還有那枚沾滿“血銹”的銅符…所有的一切,都系于這間密牢!

甬道幽深曲折,岔路如同迷宮。沈硯清屏住呼吸,將所有的感官提升到極致。耳廓微不可察地翕動著,捕捉著空氣中每一絲最細微的異動——遠處水滴落入水洼的單調“嘀嗒”聲,石壁深處老鼠啃噬的窸窣聲,還有…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的搏動。

終于,在繞過一處堆滿朽木和生銹刑具的拐角后,甬道盡頭出現了一扇與其他牢房截然不同的鐵門。它更加厚重,布滿粗大的鉚釘,門板上沒有窺孔,只留一個狹窄的遞食口,緊緊關閉著。門楣上方,用深紅色的、如同凝固血跡般的顏料,刻著三個猙獰的篆字——**丙字七**!

就是這里!

沈硯清的心跳驟然加速!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正是從這扇門后彌漫出來,濃稠得幾乎令人窒息。

她側耳貼在冰冷的鐵門上。門內一片死寂。沒有呼吸聲,沒有呻吟,甚至連老鼠的聲音都沒有。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絕對的虛無。

宋延給的鑰匙…能打開這扇門嗎?

沈硯清顫抖著,將那半枚冰冷的黃銅鑰匙插入鎖孔。鑰匙齒痕與鎖芯契合得嚴絲合縫!她屏住呼吸,手腕用力,極其緩慢地轉動——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在此刻死寂中如同驚雷的機括聲響起!

沉重的鐵門內部,似乎有什么沉重的機關被觸動了!緊接著,是鎖舌緩緩縮回的艱澀摩擦聲!

門…開了!

沈硯清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推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濃烈到令人暈眩的鐵銹腥氣和一股難以言喻的、類似海藻在密閉空間腐爛的惡臭,如同粘稠的浪潮般撲面涌出!

她強忍著嘔吐的沖動,閃身擠了進去,又迅速反手將沉重的鐵門虛掩上,只留下一道細微的縫隙,讓外面那點慘淡的微光勉強透入。

密牢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有濃稠的黑暗和那令人窒息的惡臭。沈硯清背靠著冰冷的鐵門,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腔。她努力睜大眼睛,適應著這絕對的黑暗。

漸漸地,借著門縫透入的那絲微弱得可憐的光線,她勉強能分辨出這間密牢的大致輪廓??臻g不大,四壁皆是冰冷濕滑的巨石,地面似乎鋪著厚厚的、散發著濃烈腐臭的稻草。牢房中央,靠近墻壁的地方,似乎蜷縮著一團更加濃重的、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陰影。

那…就是那個“土人”?

沈硯清的心臟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她試探著,極其輕微地向前挪動了一步,腳下的稻草發出極其細微的“沙沙”聲。

就在這聲音響起的瞬間!

那團蜷縮的陰影猛地動了一下!緊接著,一陣如同破舊風箱被強行拉扯的、極其艱難而粗重的呼吸聲,伴隨著一種如同砂紙摩擦喉嚨的、意義不明的咕嚕聲,從那團陰影里傳了出來!

“呃…嗬…嗬嗬…”

聲音嘶啞、干澀、充滿了痛苦和一種瀕死的掙扎感。

沈硯清停住腳步,屏住呼吸。她聽出來了!這聲音…這喉音深處那種獨特的、如同蛇類吐信般的摩擦音!是占城語!而且是占城西南深山那種極其生僻的部落方言!和之前在普通地牢里聽到的、那個只會發出詛咒般囈語的土人船老大,如出一轍!他就是那個關鍵證人!

“阮七?”沈硯清試探著,用最標準清晰的占城官話,低聲喚出了那個在鬼舶初步審訊記錄上看到的、船老大的名字。

那團陰影的呼吸聲猛地一窒!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東西猛地抬了起來——一雙眼睛!一雙在濃稠黑暗里驟然亮起的、如同垂死野獸般的眼睛!充滿了極致的驚駭、痛苦和一種無法言說的瘋狂!

“誰?!誰?!”一個嘶啞、破碎、帶著濃重喉音和卷舌的占城方言猛地爆發出來!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和敵意!那團陰影劇烈地顫抖起來,帶動著身下的稻草發出更大的窸窣聲!鐵鏈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也隨之響起!他被鎖著!

“別怕!我不是來害你的!”沈硯清立刻用同樣流利、但帶著占城西南部特定部落口音的方言回應,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我是來幫你的!告訴我,鬼舶上發生了什么?龍腦香是誰的?三角徽記代表什么?還有…沈知遠!那個通譯官!他是不是死在你們手里?!”

她的話語如同連珠炮,每一個問題都直指核心!尤其是“沈知遠”三個字,她用占城語念出父親的名字時,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抑制的顫抖!

聽到“沈知遠”這個名字,黑暗中那雙如同鬼火般的眼睛猛地爆發出更加駭人的光芒!那蜷縮的陰影劇烈地抽搐起來!喉嚨里發出更加急促、更加痛苦的“嗬嗬”聲!仿佛這個名字觸發了某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不…不…不是我們!”阮七的聲音嘶啞破碎,如同瀕死的哀鳴,帶著濃重的部落口音,語速快得如同囈語,“…?!垖m…是…是他們!三當家…他…他逼的!…燃冰…他們要…燃冰礦!…沈…沈大人…他…他知道了…太多…他…他擋了…海龍宮…的…路!”

海龍宮?!三當家?!燃冰礦?!

如同三道驚雷在沈硯清腦海中炸響!海龍宮…是盤踞南洋的??芫揠??還是…某個隱秘組織的代號?!三當家…是林崇文背后真正的黑手?!燃冰礦…又是什么?!父親…果然是因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而被滅口?!

巨大的信息量和冰冷的真相如同冰水澆頭,讓她渾身發冷!她必須知道更多!

“海龍宮在哪里?!三當家是誰?!燃冰礦又是什么?!告訴我!快告訴我!”沈硯清急切地向前一步,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拔高。

然而,就在她向前踏出這一步的剎那——

一種極其細微、卻如同毒蛇昂首吐信般的、金屬簧片被壓縮到極致發出的“錚!”聲,毫無征兆地從密牢入口那道虛掩的門縫外傳來!

那聲音尖銳、短促、帶著致命的穿透力!在密牢絕對的死寂中,如同喪鐘敲響!

沈硯清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一股冰冷的死亡氣息如同實質般攫住了她!那是…軍用勁弩上弦待發的聲音!

有刺客!就在門外!已經鎖定了她!

生死關頭,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沈硯清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如同條件反射般,朝著密牢內距離門最遠的、那片最濃重的墻角陰影處,猛地撲了過去!動作迅疾如電,帶起一股腥風!

就在她身體離地的瞬間!

“咻——?。。 ?/p>

一道極其尖銳、撕裂空氣的厲嘯,伴隨著一道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閃爍著幽藍寒芒的烏光,如同來自地獄的毒牙,從門縫外激射而入!速度快到超越了人眼的極限!

那淬毒的弩箭,幾乎是擦著沈硯清飛揚的發鬢和側頸飛過!帶起的勁風刮得她臉頰生疼!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浸透了她的骨髓!

“奪!”

一聲沉悶得令人心悸的鈍響!

那支淬毒的弩箭,狠狠地釘入了沈硯清剛才站立位置后方的石壁!箭尾兀自劇烈地顫抖著,發出低沉的嗡鳴!箭頭深深沒入石壁,周圍瞬間泛起一圈詭異的、如同蛛網蔓延的幽藍色澤!劇毒!

沈硯清重重地摔倒在墻角冰冷濕滑的稻草堆里,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囚衣!剛才只要慢上半分…此刻釘在墻上泛著藍光的,就是她的頭顱!

然而,死亡的陰影并未遠離!

門外,一擊不中!緊接著,是更加密集、更加急促的機括上弦聲!“錚!錚!錚!”如同毒蛇群起而攻前的嘶鳴!數道同樣致命的幽藍寒芒,即將再次撕裂門縫,將這片狹小的死亡空間徹底覆蓋!

沈硯清瞳孔驟縮!無處可逃!她蜷縮在墻角,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硯舟…阿爹…對不起…

就在這千鈞一發、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剎那——

“砰?。。 ?/p>

一聲震耳欲聾的、如同巨石砸地的恐怖巨響,猛地從密牢入口的方向爆開!

那扇沉重的鐵門,如同被攻城錘正面轟中,整個門板帶著門軸斷裂的刺耳悲鳴,向內猛地爆裂、扭曲、飛濺開來!沉重的鐵塊和碎裂的木屑如同暴雨般砸向牢內!

一道高大、如同怒目金剛般的身影,裹挾著濃烈的血腥氣和狂暴的殺氣,如同颶風般撞破了漫天飛濺的碎鐵木屑,悍然沖入了密牢!

是宋延!

他深緋色的官袍上,赫然插著兩支兀自顫抖的弩箭!一支深深嵌入左肩,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襟!另一支擦著肋下,撕裂了皮肉,鮮血淋漓!顯然在破門而入前,他已硬生生用身體擋住了致命的弩矢!為沈硯清爭取了那生死一線的時間!

“狗賊!安敢行刺!!”宋延須發皆張,雙目赤紅如血,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雄獅般的狂怒吼嘯!他根本無視自己身上的傷口,右手緊握著一柄從緹騎處奪來的、染血的制式腰刀,刀光如匹練般卷向門外陰影中那幾個猝不及防的弩手!

刀光與弩箭的厲嘯瞬間絞殺在一起!金屬碰撞的刺耳爆鳴、利刃入肉的悶響、刺客的慘嚎、宋延狂暴的怒吼…瞬間打破了密牢維持了不知多久的死寂!狹窄的空間變成了血腥的修羅場!

沈硯清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驚呆了!她蜷縮在墻角,看著宋延那浴血搏殺、如同戰神般的背影,看著那一道道在門框處閃爍的致命刀光和幽藍弩矢…巨大的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瞬間淹沒了她!他…他竟然真的來了!用身體替她擋箭?!

“呃啊——!”

一聲痛苦到極致的悶哼,如同重錘般狠狠砸在沈硯清的心上!

只見宋延那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一支角度刁鉆的淬毒弩箭,如同毒蛇般,狠狠釘入了他的右腿大腿外側!幽藍色的毒芒瞬間在傷口周圍蔓延開來!

宋延的動作瞬間一滯!狂暴的刀勢出現了致命的破綻!

門外陰影中,一個如同鬼魅般的刺客首領,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他手中并非弩箭,而是一柄狹長、泛著烏光、顯然同樣淬毒的短刃!如同毒蝎的尾針,悄無聲息地繞過宋延格擋的刀鋒,以一個極其陰毒的角度,狠狠刺向宋延毫無防備的側后心窩!

快!狠!毒!一擊絕殺!

“大人!小心身后!”沈硯清目眥欲裂,發出凄厲的尖叫!她不顧一切地想要撲過去!

太遲了!

宋延似乎也察覺到了身后致命的寒意,他猛地擰身回刀格擋!然而,腿上劇毒帶來的麻痹感和失血過多的眩暈,讓他的動作慢了半拍!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利刃穿透皮肉和骨骼的悶響!

那柄淬毒的烏黑短刃,如同熱刀切牛油般,狠狠刺入了宋延的后腰!深達數寸!位置…距離腎臟要害,僅有毫厘之差!

宋延的身體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力量!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僵!手中的腰刀“哐當”一聲脫手墜地!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赤紅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個一擊得手、正欲抽刀后退的刺客首領,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暴怒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絕望!

鮮血,如同噴涌的泉水,瞬間染紅了他深緋色的官袍下擺,又迅速在冰冷的地面洇開一大片刺目的猩紅!

“宋…宋延…你…”那刺客首領似乎也認出了宋延的身份,面罩下的眼神閃過一絲驚駭和更深的狠戾!他猛地發力,想要拔出短刃!

然而,宋延那雙如同鐵鉗般的大手,在生命最后的爆發中,竟死死抓住了刺客首領握刀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對方的骨頭!他用自己的身體,鎖住了那柄淬毒的兇器!

“走…走啊…!”宋延猛地扭頭,布滿血絲、已經開始渙散的眼睛,死死盯住墻角驚呆了的沈硯清!他的嘴唇翕動著,用盡最后的氣力,從齒縫里擠出幾個破碎、卻如同驚雷般的字眼!每一個字都帶著噴涌的血沫!

“賬…簿…在…潮汐…里…!”

話音未落!

“噗!”

那刺客首領見無法抽刀,眼中兇光大盛!另一只手閃電般從腰間拔出一把備用的匕首,毫不留情地、狠狠捅進了宋延的腹部!直沒至柄!

“呃…!”宋延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抓住刺客手腕的力道瞬間松脫!他眼中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迅速熄滅。高大的身軀如同崩塌的山岳,帶著那柄深深刺入腹部的匕首,沉重地、轟然砸倒在冰冷濕滑、已被鮮血浸透的地面上!

“砰!”

沉重的軀體砸地聲,如同喪鐘的最后余音,在狹小的密牢里轟然回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沈硯清蜷縮在墻角,渾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她看著宋延那倒臥在血泊中、迅速失去生息的龐大身軀,看著他身下那不斷蔓延的、刺目的猩紅…巨大的恐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封般的悲慟瞬間將她吞沒!

他死了?那個威嚴、冷酷、深不可測,卻又在最后關頭用身體為她擋箭、為她搏出一條生路的提舉大人…就這么…死了?為了救她…死了?那句“賬簿在潮汐里”…是他用生命傳遞的最后遺言?!

“嗬…嗬嗬嗬…”一陣如同夜梟啼哭般的、斷斷續續的、帶著濃重痰音的詭異笑聲,突兀地在密牢內響起!

沈硯清猛地回過神!驚駭地看向聲音來源!

只見密牢中央,那個蜷縮在黑暗角落里的土人阮七,不知何時抬起了頭!他那張在微弱光線下如同骷髏般的臉上,沾滿了污垢和干涸的血痂,此刻卻扭曲出一個極其詭異、混合著巨大恐懼和一種近乎解脫般瘋狂的笑容!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門口方向,那里,解決了宋延的刺客首領,正帶著一身濃烈的血腥和殺氣,一步步踏入密牢!手中的淬毒短刃還在滴著宋延的鮮血!

阮七枯瘦如柴、沾滿污穢的手,死死摳進了身下冰冷石板的縫隙里,指甲崩裂出血也渾然不覺。他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嘴角咧開,露出染血的黃牙,用一種混合著極度恐懼和最后癲狂的、嘶啞到極致的占城土語,對著步步逼近的死亡陰影,又像是在對沈硯清,更像是絕望的自語:

“來…來了…海龍宮的…索命鬼…嗬…三當家…不會…放過…知情人…燃冰…燃冰礦…是…詛咒…都…得死…嗬嗬…沈…沈大人…我…我來…陪…你…”

話音未落!

那踏入密牢的刺客首領顯然聽懂了阮七的土語!他眼中殺機爆閃!根本不給阮七再說下去的機會!手腕一抖!

“咻!”

一道烏光脫手而出!并非射向沈硯清,而是精準無比地射向墻角蜷縮的阮七!

“噗!”

一支淬毒的袖箭,深深釘入了阮七的咽喉!

阮七的狂笑和囈語戛然而止!他枯瘦的身體猛地一挺,如同離水的魚,喉嚨里發出“咯咯”的怪響,那雙充滿恐懼和瘋狂的眼睛瞬間失去了所有神采,死死地瞪著密牢低矮、黑暗的穹頂,身體軟軟地癱倒下去,再無聲息。

唯一的證人…也死了!被滅口!

沈硯清的心沉到了無底深淵!最后的線索…斷了!

那刺客首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從阮七的尸體上移開,精準無比地、帶著毫不掩飾的濃烈殺意,死死鎖定了蜷縮在另一側墻角、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沈硯清!

他一步步逼近。沉重的軍靴踩在粘稠的血泊和冰冷的石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死亡足音。手中的淬毒短刃,滴落的鮮血在身后拖出一道長長的、刺目的猩紅軌跡。

“輪到你了…沈通譯…”一個刻意壓低、如同砂紙摩擦的嘶啞聲音,從刺客首領的面罩下傳出,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殘忍,“知道太多…就該永遠閉嘴…”

沈硯清背靠著冰冷濕滑的石壁,退無可退。眼前是步步逼近的死亡陰影,身后是宋延和阮七倒在血泊中的尸體。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

硯舟…阿爹…我…盡力了…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那冰冷的毒刃刺入身體的劇痛。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并未到來。

就在刺客首領舉起短刃,即將刺下的瞬間——

“嗚——嗚——嗚——!??!”

一陣凄厲、尖銳、如同深海巨鯨垂死悲鳴般的哨音,毫無征兆地、穿透了詔獄層層厚重的石壁,如同來自幽冥的號角,猛地灌入了這間血腥的密牢!

那哨音…是鯨骨哨!是阿阮!

刺客首領的動作猛地一滯!面罩下的眼神瞬間閃過一絲驚疑不定!這哨音…怎么會出現在詔獄深處?!

就在他這瞬間的分神!

密牢那扇被宋延撞得扭曲變形的破爛鐵門處,一道纖細、迅疾如同鬼魅的黑影,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黑影手中寒光一閃!

“鐺!”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

刺客首領手中的淬毒短刃被一股巧勁猛地蕩開!

緊接著,那黑影根本不做停留,一把抓住癱軟在地、幾乎失去意識的沈硯清的手臂!力道之大,不容抗拒!

“走!”一個刻意壓低的、帶著急促喘息的女聲在沈硯清耳邊響起!是阿阮!

阿阮怎么會在這里?!她怎么知道密牢的位置?!又怎么闖過層層守衛?!

巨大的震驚和絕處逢生的狂喜瞬間沖擊著沈硯清!她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已被阿阮巨大的力量拖拽著,踉蹌著沖向那破敗的牢門!

“哪里走!”刺客首領瞬間反應過來,發出憤怒的嘶吼!他手中的短刃再次揚起!門外甬道里,另外幾個刺客的腳步聲也急促逼近!

阿阮頭也不回!另一只手猛地向后一揚!

一大把灰白色的、刺鼻的粉末瞬間在狹窄的密牢內彌漫開來!

“石灰粉!小心!”刺客首領厲聲警告,下意識地閉眼后退!

趁著這瞬間的混亂和遮蔽,阿阮拉著幾乎虛脫的沈硯清,如同兩道融入黑暗的影子,猛地沖出了丙字七號密牢,融入了詔獄那如同迷宮般、充滿了血腥和未知的幽深甬道之中!

身后,刺客憤怒的咆哮和追趕的腳步聲如同跗骨之蛆,緊追不舍。

與此同時。詔獄之外,滄溟港西城邊緣,一間門臉狹窄、掛著“濟世堂”陳舊木匾的藥鋪內堂。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到化不開的苦澀藥味。一盞昏暗的油燈在桌案上跳躍,映照著內堂簡陋的陳設和一張臨時用門板搭成的“病榻”。

病榻上,沈硯舟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單薄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他的呼吸微弱得如同游絲,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胸腔深處拉風箱般的、令人心悸的嘶鳴,每一次呼氣,唇角都會溢出一點帶著泡沫的、淡粉色的血沫。小小的身體因為痛苦而微微抽搐著,意識早已模糊不清。

周氏跪坐在病榻旁的地上,頭發散亂,眼睛腫得如同核桃,臉上是縱橫交錯的淚痕。她緊緊握著兒子冰涼的小手,口中不停地、語無倫次地低聲念著:“舟兒…舟兒…別怕…娘在…娘在…阿姐…阿姐很快就回來了…很快…”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絕望。

一個須發皆白、面容清癯的老大夫(李老),眉頭緊鎖,枯瘦的手指搭在硯舟纖細得幾乎一折就斷的手腕上,神色凝重到了極點。他收回手,緩緩搖頭,聲音低沉沙?。骸啊蚊}如游絲,心脈已亂…邪毒入髓…拖得太久了…老朽…老朽只能盡力用針吊住他一時三刻的元氣…至于能不能熬過今夜…”他未盡的話語里,是沉重的無力。

周氏聞言,身體猛地一晃,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厥過去。她死死抓住老大夫的衣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聲音凄厲絕望:“大夫!求您!救救他!救救我的舟兒!他才十二歲!他不能死啊!求您!多少錢我們都給!賣房子賣地!我做牛做馬…”

老大夫嘆了口氣,眼中充滿憐憫:“老夫人…這不是錢的事…是命…這孩子…油盡燈枯了…”

就在這絕望的氣息幾乎要將小小的內堂徹底吞噬之際——

藥鋪外間那扇破舊的木門,被一只蒼白、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推開了。

一個穿著素雅月白錦袍的年輕男子,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他身形略顯清瘦,臉色是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近乎透明的蒼白,薄唇緊抿,沒什么血色。正是蕭珩。

他的出現,沒有引起外間坐堂學徒的注意,仿佛他只是一個誤入的幻影。他徑直穿過外堂,腳步無聲地停在了內堂那低垂的、打著補丁的藍布門簾前。

門簾被一只同樣蒼白的手,輕輕掀開了一角。

蕭珩的目光,如同兩點幽深冰冷的寒星,越過悲痛欲絕的周氏,越過束手無策的老大夫,精準無比地落在了病榻上那張蒼白如紙、氣息奄奄的小臉上。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無同情,也無憐憫,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

他沒有走進內堂,只是站在門簾的陰影里。他緩緩抬起手,從寬大的錦袍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通體瑩白、如同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的扁圓瓷盒。

他打開盒蓋。里面并非藥丸,而是一小撮深紫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膏體。一股極其濃烈、霸道、帶著強烈穿透性的奇異藥香,瞬間壓過了內堂所有的苦澀氣味,彌漫開來!那香氣甜膩得令人眩暈,卻又隱隱帶著一種讓人心神不寧的燥熱感。

老大夫猛地嗅到這香氣,渾濁的老眼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駭光芒!他死死盯著那紫色藥膏,嘴唇哆嗦著,幾乎失聲:“這…這是…紫…紫河車膏?!不!是…是千年…血…血…”

蕭珩沒有理會老大夫的驚駭。他用一根纖細的玉簪,極其小心地挑起米粒大小的一丁點紫色藥膏。動作優雅,如同在完成一件藝術品。

然后,他緩步上前,走到病榻邊。蒼白的手指伸出,輕輕撥開沈硯舟被冷汗浸透的額發。那枚米粒大小的紫色藥膏,被他用玉簪,極其輕柔地、點在了硯舟眉心正中,那因為高熱而顯得格外殷紅的皮膚上。

藥膏觸膚即融,瞬間滲入。

奇跡發生了!

硯舟那微弱得幾乎停止的呼吸,猛地一促!緊接著,是幾聲劇烈的嗆咳!咳出幾口帶著暗紅色血塊的濃痰!原本蒼白如紙的小臉,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紅暈!雖然依舊緊閉雙眼,但胸腔那拉風箱般的嘶鳴聲,似乎…減弱了一絲?

周氏和老大夫都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這近乎神跡的一幕!

蕭珩做完這一切,緩緩直起身。他看都沒看周氏和老大夫一眼,目光依舊落在硯舟那張因為那點藥膏而暫時穩住一絲生機的小臉上。他掏出一方素白如雪、不帶一絲紋飾的絲帕,極其仔細地、如同擦拭珍寶般,輕輕覆在了硯舟依舊滾燙的額頭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轉過身。蒼白的面容在昏暗的油燈下,如同玉雕的神像,冰冷而缺乏生氣。

他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癱坐在地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望著他的周氏臉上。薄唇微啟,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地送入周氏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寒冰般的漠然:

“此藥,可吊他三日性命。”

“診金…”

蕭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藥鋪低矮的屋頂,穿透了詔獄厚重的石壁,落在了某個正在血與火中掙扎的身影上。

“要你女兒沈硯清…親付?!?/p>

恰恰夜郎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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