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深入骨髓的痛,伴隨著無邊無際的黑暗,像是要將她的靈魂一并吞噬。
蘇錦繡的意識在一片混沌中掙扎,她想睜開眼,眼皮卻重若千斤。她想開口呼救,喉嚨里卻像是被灌了鉛,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身體不像是自己的。
她能感覺到的,只有一陣陣規(guī)律的搖晃,像是躺在某種行進的木制器物上。鼻尖縈繞著一股陳舊的木頭氣味,混雜著灰塵與一絲若有若無的、名貴香料燃盡后的死寂氣息。
這是哪里?
她不是在自己的高定工作室里,為了華夏風高令大秀的壓軸禮服《錦繡山河》做最后的刺繡收尾嗎?她記得自己連續(xù)工作了四十八個小時,因為疲憊趴在繡架上小憩了片刻……
怎么會在這里?
“唉,可憐見的……聽說這位蘇家四小姐,今年才剛及笄吧?”
“誰說不是呢。長得花兒一樣的人兒,就這么給……可惜了。”
“噓!小聲點!咱們也是拿錢辦事,別多嘴多舌的,仔細被管事的嬤嬤聽了去,拔了舌頭!”
斷斷續(xù)續(xù)的、壓得極低的女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貼著她的耳邊響起。
蘇錦繡的意識猛地一凜。
有人!
她們在說什么?蘇家四小姐?
她費力地將這些零碎的詞句在腦海中拼湊。
一個冰冷而荒謬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她的腦海。
她,蘇錦繡,二十一世紀享譽國際的國風設計師,難道是……穿越了?
“……你說,這秦王殿下到底是怎么死的?前幾日還聽聞他在北境大破蠻族,被譽為我大夏的‘不敗戰(zhàn)神’,怎么說沒就沒了?”
“天妒英才唄!功高蓋主,哪個皇帝不忌憚?更何況……唉,不說了不說了,皇家秘辛,是我們這些螻蟻能議論的?”
“也是。只是苦了這位蘇小姐,要行這‘冥婚’之禮,給一個死人陪葬……”
“何止是陪葬那么簡單,是‘活殉’!等會兒入了皇陵地宮,咱們把人放下就得趕緊出來,那斷龍石一落,里面的人,就再也……唉!”
轟——!
最后幾個字,如同九天驚雷,在蘇錦繡的腦海中炸開。
冥婚!
活殉!
皇陵地宮!
斷龍石!
一瞬間,所有的黑暗和迷惘都被無盡的恐懼所取代。她終于明白了自己身處的絕境。
她不是簡單地穿越了。
她是穿成了一個即將被活活埋進皇陵、給一個死去的王爺陪葬的祭品!
那些上位者為了所謂的皇家顏面,為了安撫一個戰(zhàn)死王爺?shù)摹鞍s”,竟要用一個活生生的少女來殉葬!
荒唐!
殘忍!
無邊的憤怒和恐懼像是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的心臟。她拼命地掙扎,用盡全身的力氣,試圖哪怕動一動手指,發(fā)出一點聲音,來證明自己是個活人!
然而,身體依舊如同木偶,不聽使喚。
她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穿著一件質地粗糙的嫁衣,頭上戴著沉重的頭冠,身體被固定得無法動彈。
這哪里是嫁衣,這分明是裹尸布!
不知過了多久,那搖晃的感覺停了下來。
周圍的空氣陡然變得陰冷,那股香料的死寂氣息愈發(fā)濃郁,還夾雜著一股泥土和石頭的腥氣。
她聽見了沉重而巨大的石門被開啟時,那種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快,快把人抬進去,時辰到了!”
一個尖利而蒼老的聲音響起,是管事嬤嬤。
“放在梓宮旁邊,動作都輕點,別沖撞了王爺?shù)馁F體!”
蘇錦繡感覺到自己被幾雙粗糙的手抬了起來,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回音。
陰森,寂靜,仿佛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這里,就是她的埋骨之地——皇陵地宮。
她被輕輕地放在了一處冰冷的石臺上,堅硬的觸感透過那身粗糙的嫁衣傳來,讓她渾身一顫。
腳步聲在遠去。
“嬤嬤,咱們……就這么把人留在這兒?”一個年輕的宮女聲音發(fā)顫,帶著哭腔。
“不然呢?這是圣上的旨意,是國師定下的儀軌!你個小蹄子想抗旨不成?”管事嬤嬤厲聲呵斥。
“快走!斷龍石要落了!”
隨著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那唯一屬于活人的氣息正在迅速遠離。
蘇錦繡的心,一寸寸沉入谷底。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蘇錦繡,一個站在時尚界頂端、前途無量的天才設計師,還沒來得及看到自己的作品在世界舞臺上大放異彩,就要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在這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成為一個封建王朝的陪葬品?
何其不甘!
何其荒謬!
無盡的黑暗中,她仿佛已經能預見到自己的結局——在這座巨大的石棺中,在無盡的孤寂和恐懼中,慢慢地耗盡空氣,饑渴而死,最終化為一具枯骨。
絕望,如同最深沉的海水,將她徹底淹沒。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被這滅頂?shù)慕^望所吞噬時,靈魂的深處,忽然亮起了一點微弱的溫熱。
那溫熱迅速擴大,化作一片暖流,流遍她的四肢百骸。
緊接著,一個古樸而神秘的物事,憑空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
那是一把梭子。
通體溫潤如玉,形態(tài)古樸,梭身上仿佛繚繞著淡淡的、如星云般的輝光。
是它!
蘇錦繡的意識狠狠一震!
這是她在穿越前,正拿在手中摩挲的那件、從海外拍賣會天價拍回的、傳說中的上古神物——【織女梭】!
它竟然跟著自己一起穿越了!
還不等她從這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那【織女梭】周身的輝光大盛,一行行璀璨的金色古篆,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靈魂之上。
“欲織天命,先補己命。”
“尋生機一線,破死局一重。”
十六個字,字字珠璣,帶著一股逆天改命的磅礴之力,瞬間擊潰了她心中所有的絕望和恐懼!
對!
不能放棄!
她蘇錦繡,前世能從一個無名小卒,靠著一雙巧手和不服輸?shù)膭蓬^,站上世界之巔。這一世,哪怕開局是地獄,她也絕不認命!
這股強烈的求生意志,仿佛化作了真正的力量。
蘇錦繡感覺到,自己對身體的掌控力,正在一絲絲地恢復。
她能動了!
雖然只是指尖微弱的顫動,但卻是沖破死局的第一步!
就在這時——
“轟——隆——隆——”
一陣震耳欲聾的、令人心膽俱裂的巨大轟鳴聲,從不遠處傳來。
蘇錦繡心中一緊,她知道,這是地宮的最后一道屏障——斷龍石,開始落下了!
這巨石一旦完全落下,就是神仙也休想再打開!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她拼命地向上抬起自己的右手,想去觸碰頭上那沉重的鳳冠。她記得,那上面應該有一支長長的、用來固定發(fā)髻的金簪!
快啊!
轟鳴聲越來越近,光線從那唯一的入口被迅速吞噬,巨大的陰影如同死神的鐮刀,正向她當頭罩下。
她的指尖,終于,在無盡的黑暗降臨前,觸碰到了一絲冰冷的、堅硬的金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