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一個士兵,他并不聰慧也并不強壯,他或許僅是整個軍隊中在平庸不過的一個。只是戰爭實在是太過于難熬,他唯憑著一只短笛,在夜里獨自吹響。
他的笛聲歡快而悠揚。別人問起,他笑著回答:“因為在最遙遠的地方,我的愛人在等我回去娶她。”
愛人的歌聲動聽的緊,像是會穿過所有阻礙趕來。熟悉的感覺他的記憶中溢出,就好像那人伴著笛聲,在他的旁邊輕輕哼唱著。
后來,戰爭勝利了。
士兵他既沒有“赫功”,也沒有“衣錦”,而是在慶功宴上喝了一壺好酒,吹著笛子一路趕回故鄉。
可惜戰爭實在太過于長久,家鄉里早已流傳著他戰亡的消息,而他的愛人,那位心地善良的姑娘早已另嫁他人。
士兵于是離開了。
目標早已逝去,他自此隨意的走,隨意的吹。只是歡快與悠揚棄他而去,笛聲里只剩下了沉抑與憂傷。
某天,君王聽見了他的笛聲,便詢問那笛聲里的憂傷。
他把自己的故事說給君王,末了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
“然后君王欣賞這個年輕人的才能,開始重用他,他也不負眾望取得戰功,最后抱得美人歸?”楊容笑里帶著揶揄地說道。
寇悆搖了搖頭,剝了顆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顆。
酸甜在他口中交織著,給予人短暫的喜悅與清明。
故事仍在繼續。
君王聽完拍了拍這個年輕人的肩,請他留了下來。
君王召來的眾人把士兵圍起,默默地聽他吹奏,也聽那笛聲里的哀傷。
后來,只要笛聲一響,人們便圍攏過來默默地聽。
再后來,不知從哪天開始,那笛聲漸漸不再那么的悲傷沉抑。
又不知什么時候起,那笛聲又變得歡快,悠揚,生機勃勃了。
水花卷走他的最后一絲尾音,而后便是意料之內的沉默。
“人生由無數經歷交織而成。”
“每個人都會在你的生命中留下他該有的痕跡,或許刻骨,但是......”
“不要遺忘了自己。”
也不要困在永夜。
就像笛聲里滲透出的歡快,悠揚,生機勃勃的魂靈,他永遠不會被磨滅,而是蟄伏著,在任何時候破土而出。
楊容偏頭看著寇悆,終于有了反應。她的聲音干澀:“對你有用嗎?”
少女的聲音很輕:“如果可以表現出來,你的悲傷不比我少。”
“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不,我相信。”他點燃了手中的黃紙,漆黑的瞳孔在火光中閃著光亮,“總會有人在某一刻明了,然后走向他的天光。”
哪怕它對我無用。
“東西拿到了?”
李有齡如初見那日一般仰躺在椅子上,只不過衣角處沾了些許的污泥。
寇悆“嗯”了一聲,把袋子放在樹邊,囫圇結了個口。
篝火處的余溫似乎殘留了下來,在不經意間燙到那位少年,讓他把靈魂也往里縮一縮,好隔了那難挨的焦灼和刺痛。
只是少女眼中的悲戚像是深淵中伸出的觸手,將他拽入某段掩藏不住的回憶里去。
但是有人在打斷。
這人似乎少了根筋,自顧自地扯些鬼話,把寇悆也帶偏了去。
像是從莫有的虛空中伸出手來,把那抹燙人的余溫也摁滅了。
接著李有齡的聲音卻忽然暫停了。
一陣陰風吹過來,寇悆順著男人的視線望了過去。
破舊的木門被人打開,臉色慘白的小姑娘站在門口,沖李有齡豎起了中指。
李有齡:“?”
“懶鬼纏上你了?“楊容用腿掃開木門走進來道。
“勤快鬼上你身了?”李有齡嗤笑一聲,對著楊容道,“哪來的妖風把您從河邊刮過來了?”
“.......”
楊容抿了抿唇:“我想起了點東西,這里你們不能久待。”
“想起了東西?”李有齡頓了頓,下意識地往門口看了眼,卻也懶得走過去掩上。
楊容的手里還捏著吃剩的疊的整齊的糖紙:“村子不對勁。”
她看向李有齡:“我說之前來這里的人都沒有出去過。”
“但是我記起來,他們好像都死了。”
“他們和你們一樣,找到了某樣東西,然后在村子里度過一段時間,最后徹底消失。”
“人很狡猾,你們也會出不去的。”她說著,卻看到寇悆把她手里的糖紙接了過去。
少年蔥白的手指擺弄著糖紙,隨手把它折成了一朵小花再次放回到她的手上。
并不插進他們的話中。
“想打退堂鼓么,新人?”李有齡看著寇悆,眼里帶著些戲謔。
“不會。”寇悆搖了搖頭,沒去接李有齡的茬。
楊容待的時間并不長,她似乎急著回到某個地方。
李有齡送完人來正準備開口就看到坐在凳子上等著的寇悆,順手拖了個板凳并不端正地坐好:“她沒有記憶,也不是村子里的人,甚至不算個人,村里的人有時候看不見她。”
“你之前說她除了河邊哪都不會去?”
“對,”李有齡點了點頭,“應該和某種執念有關。”
“不過作亂的不是她。”李有齡繼續道,“但是她的話里多了一種可能。”
“如果村民的目標不是解決這個麻煩,那么就只有一個目的。”寇悆接到,“我們這些外來者。”
“對咯,”李有齡翹起一只二郎腿,“所以明天他們看見了袋子里的東西,只管說是自己找到的,一點心虛都不用有。”
深夜空曠的屋子只回蕩著樹葉的颯颯聲。
李有齡就著躺椅睡著了。寇悆拿起他搭在椅子上的風衣給他蓋上,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李有齡,你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