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
到家已經是深夜，母親的房門微敞，細弱的燈光從門縫透出，射入客廳。睡后習慣性開小燈，彰示著母親已經睡下。
打開燈，輕輕換下鞋，涼語夕往沙發那走。
被燈光吸引，廚房里，正在喝水的涼萍，端著水杯往外探頭。
“媽!!!“
猝不及防地，涼萍的臉猛然出現，涼語夕驚慌出聲。
“怎么那么晚才回來？我還以為你早回來了呢。”涼萍放下水杯，邊說著邊往客廳走。
隨著涼萍的靠近，她心虛地一步步往后退，慌亂中帶倒了后邊的小凳子。
“砰“
凳子發出的聲音于安靜的夜晚，格外突兀刺耳。
她連忙把凳子扶起，訕笑著道：
“沒......沒呢，今天......今天就是去同學家玩了一下，所以就晚回了”
一系列反常的動作，讓涼萍帶著探究的視線投來。
與涼萍的目光對上，她下意識捂上受傷的肩膀，猛地站了起來，血氣一下上涌，眼睛滴溜滴溜轉，試圖扯開話題：
“媽，你......你那么晚了，咋還沒睡呢？”
“嘿嘿”撓著頭，未等她開口，涼語夕對上她的視線，滿臉自信道:
“你肯定，是想你寶貝女兒睡不著，是吧？”
沒有搭腔，而是道：
“咋那么反常，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一步步靠近她，涼萍滿臉狐疑地盯著她捂著的肩。
沒想到她那么敏感，涼語夕一下慌了神，急中生智，大大方方放下捂著的手，欺身向前，拉住了她的手，彎下腰，把臉靠在她的肩上，搖晃著她的手，嘟著嘴，仰頭，撒嬌道：“媽，我知道錯了，不該把新買的白衣服，弄臟?！?/p>
拉開來兩人的距離，涼萍從頭到腳仔細的掃視著她，肩上，鮮艷的紅與純潔的白交加，十分顯眼。
一瞬間的眩暈感襲來，涼萍抱住了腦袋，塵封的記憶襲來，撞擊著她。
那個人一遍又一遍，抽打著她，血液不斷涌出，將她潔白的裙子染得通紅，極其妖艷，血腥味沖充斥于她的鼻腔，忍不住的干嘔，男人卻越發瘋狂，抽打聲，女人的尖叫聲，小孩的哭喊聲交加，暖色的燈光與現場的場景形成極致的反差，煉獄般的世界。
仿佛又回到了那時，她晃動著身子，幾乎站不穩，痛苦爬上了她的臉，嘴唇發白，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涼語夕大吃一驚，連忙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她，汗水打濕了她的發絲，柔弱無比。
她知道媽媽不喜歡，紅白相間的衣服，也從來不允許她穿，但她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此刻本想只是說個謊把事情圓過去的，涼語夕十分懊惱，猛地，拍自己兩巴掌。
“啪啪”兩聲在寂靜的客廳里極其響亮。
顧不上眩暈，涼萍急忙捉住了她的手，虛弱使她的聲音變得縹緲，“沒呢，我只是一時間，感到不舒服擺了，不關你事。”
極力的掩飾，勉強的笑在她的臉上顯現。
抬頭涼語夕滿臉狐疑，“真的嗎？”
怕她不信似的，涼萍笑容更盛，行為上有作勢蹦幾圈的意思。
“當然啦，我怎么可能生我寶貝女兒的氣呢”似是想到了什么，涼萍拖長腔調，話里帶了笑，“你忘了?媽媽可是有低血糖，時不時淺淺暈一下的?！?/p>
皺著眉毛，抿了抿唇，半響，涼語夕愣愣開口“真的嗎？”
涼萍看著她呆呆的樣子，大笑出聲，將她樓入懷中，“真的，騙你干嘛!“
被涼萍爽朗的笑聲帶動，涼語夕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小聲嘟噥道“好了，我知道了”
她眼瞼動了下，雙手捧起語夕的小臉仔細端詳，碧綠的眸子滿是真誠，不像是說假話般，她狀似無意道“去，那個同學家玩了？我可是很少聽說你去同學家玩的。”
沒想到被突然發問，她神情既緊張又不安，兩人的目光相撞，涼萍那眸子似能洞察人心般，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捏住了衣角，手心滲出了汗，唇線拉直，別過臉，眼睛滴溜溜轉。
看她心虛的樣，涼萍故意拖長了尾音，話里帶著笑，“嗯？學會騙媽媽了？”
立馬偏過頭，涼語夕急忙忙脫口而出：“哪有，是去暮嘉誠那了?！?/p>
“是嗎？”她邊說邊掏出手機，查找列表，隨手撥出了一個電話。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暮嘉誠‘三個大字。
涼語夕瞪大了眼，被她的操作驚呆了，反應過來，她猛地伸出手，行為上有搶手機的傾向，并急哄哄道，“媽，暮嘉誠都睡覺了，別打擾人家了吧!“
被涼萍眼疾手快躲過，她邪魅一笑，然后一根手指放于唇上，示意涼語夕禁聲。
啊!啊啊啊！暮嘉誠你可千萬別接。
嘟，嘟，嘟......
她的心快的像要跳出了嗓子眼，可別接，涼語夕腦袋里的小人祈禱著。
響了幾秒，電話被接通，那頭傳來磁性的聲音“喂”
“哦，嘉誠啊，睡了沒？”
“沒呢，怎么啦？阿姨?！?/p>
“聽說，我們家語夕今天去你家玩了?”
對面沉默了幾秒，悠悠然道，“是的，阿姨”
擺弄著手中的筆的手略頓，似是想到了什么，暮嘉誠眉毛一揚，嘴角也隨之彎起，“只不過......”
他略頓的語氣勾的涼萍按耐不住追問“只不過，只不過什么？”
涼語夕將手中的衣服攥地變形，指尖因過于用力而微微發白，她莫名屏住了呼吸，神情不安地等待他的下文。
“只不過，在我家，我教她畫一幅畫時，在配色方面，與我存在爭議，然后略焦急的搶過顏料，不小心蹭到了肩上?！?/p>
“然后，她著急忙慌地，去用清水擦拭，可紅色卻因與水的相遇而大片暈染開來，導致衣服更臟了，她害怕你知道，便晚了點回家。”
“哦，原來是這樣”涼萍懸著的心放下，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嘉城啊，有空來阿姨家吃飯，阿姨給你露一手，包你滿意?！?/p>
“嗯，好的?！辈痪o不慢地，暮嘉誠的聲音傳來，一切順理成章，完全沒有說謊的跡象。
隨著通話結束后，涼語夕的心也徹底當下，緊張的神經松懈下來，疲憊感涌上她的心頭，將書包一扔，她大剌剌的癱在沙發上，閑閑道“媽，晚了，睡吧。“
涼萍瞅她，笑罵道：“瞅你那樣?！?/p>
“哪樣？”涼語夕攤了攤手，抓抓頭，眼含笑意，“只不是你心肝寶的樣？“
小丫頭越來越油嘴滑舌了，一晃眼，女兒就長那么大了涼萍心中無限感慨，有種吾家小女初長成的既視感。
“得了，別嘴貧了?！皼銎歼呅呄蛏嘲l上的涼語夕伸出手，”去洗漱洗漱，睡覺?！?/p>
搭上母親的手，涼語夕順勢起身，后雙腳并攏站立，右手迅速抬起，不太標準地敬了個禮，“是的，母親大人?！?/p>
抬起手，揉了揉她的發絲，涼萍滿臉溫柔。
聊完后，涼語夕往衛生間走。
涼萍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及至視線再次落于肩上紅白交加那塊，她收斂了唇角的弧度，眼瞼微動，出其意料，沉聲開口，“等一下。”
涼語夕聞聲轉頭，疑惑道，“怎么了？”
“去衛生間把上衣換了，我給你洗?！?/p>
“?。坎皇怯邢匆聶C嗎？讓洗衣機洗就好了?！?/p>
不容置疑的聲響起，“去換了！”
剛想反駁，與涼萍的目光相撞，涼語夕頓時噤了聲，那雙眸子深不見底，無法窺探到她的情緒，卻讓人冰涼入骨。
轉身，不受控制地，涼語夕加快了腳步，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驚恐聲中，回了句，“知道了?！?/p>
垂下眼瞼，涼萍面無表情，唯有攥得流血的手，與眼底的風暴，顯示著她內心的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