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閻七的匕首擦著蕭硯衣襟釘入窗欞,木片飛濺的剎那,她后頸的寒毛根根豎起——這是在北疆沙場上養成的本能,危險近在咫尺。
“蕭娘子跑夠了么?”蛇信般的聲音擦著耳后刮過。
蕭硯沒有答話,腳尖在磚縫里一扣,整個人如游魚般向后滑去,右手在腰間一摸——方才翻墻時撿的半塊碎瓦還在。
她反手擲出,碎瓦精準砸中閻七握刀的手腕。
“咔嚓!”
不是骨頭斷裂聲,是燭臺翻倒的脆響。
蕭硯借著閻七吃痛的空檔旋身,手肘重重撞在對方肋下。
定北軍的“卸甲撞”專破貼身纏斗,閻七悶哼著踉蹌后退,撞翻了案邊的燭臺。
火苗“騰”地竄上紗簾,將西跨院映得一片橙紅。
“有刺客!”外間守衛的喊聲響徹夜空。
蕭硯趁機躍上橫梁,瓦礫在腳下發出細碎的響。
她低頭瞥了眼被火光映亮的室內——陸尚書正攥著茶盞僵在原地,另一個沙啞聲音的男人已抽出腰間短刀,刀尖直指她的位置。
“追!”陸尚書的聲音發顫。
蕭硯冷笑,借著晃動的火光看清兩人臉上的驚恐——他們怕的不是刺客,是秘密被撞破。
她足尖在梁上一點,如夜梟般撲向院外的藤蘿墻。
背后傳來刀風破空聲,她反手摸出袖中短刀向后一擋,“當啷”一聲火星四濺,趁機翻出墻去。
巷口的青石板還帶著夜露的濕涼。
蕭硯貼著墻根疾走,直到轉過三個街角才放緩腳步。
懷里的《定北策》殘卷硌得胸口發疼,她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母親遺書——“三更燈滅”,原是讓她在陸府燈滅時動手,卻不想引出閻七這條惡犬。
“得換個法子。”她抹去額角的冷汗,抬眼望向北邊的茶樓。
那棟掛著“松風樓”牌匾的二層木樓,窗欞上雕著定北軍獨有的云雷紋——這是父親當年安插在京中的暗樁,掌柜的老周頭曾跟著父親守過雁門關。
松風樓頂層,蕭硯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
晨霧未散時,她架起從老周頭那順來的銅制千里鏡,對準半里外的陸府后門。
果不其然,卯時三刻,兩輛青布篷馬車“吱呀”駛出,車把式甩著鞭子,車底壓得極低。
“去兵部庫房?”蕭硯瞇起眼。
昨日在陸府聽到的對話突然在耳邊炸響——“蕭老匹夫的《定北策》要是落在丞相手里……”,而木箱運往的方向,正是存放軍餉賬冊的兵部庫房。
她指尖敲了敲案幾,茶盞里的殘茶泛起漣漪。
未時二刻,蕭硯換了身粗布短打,扛著麻袋混進陸府的搬運隊。
馬車間歇停在城郊松林時,她假裝擦汗,用短刀挑開最邊上的木箱。
金錠特有的冷光刺痛眼睛,她喉間發緊——每塊金錠上都鑄著“大晉二十三年戶部制”的字樣,這是去年秋撥給北疆的十萬兩軍餉。
“貨單對照術”在腦海中浮現。
她摸出懷里的碎紙片——那是前日在兵部典籍房抄的軍餉撥單,比對金錠刻痕與單據編號,果然完全吻合。
蕭硯迅速將金錠塞回,鞋底暗格里的蠟丸被她捏得發燙——這枚金錠,夠陸尚書掉層皮。
次日清晨,蕭硯扮作賣炭老婦,推著炭車混進兵部庫房。
霉味混著炭灰鉆進鼻腔,她掃了眼靠墻的賬冊架——最上層第三本《二十三年秋北疆軍餉冊》,封皮泛著舊舊的黃。
指尖剛觸到賬冊,窗外傳來馬蹄聲。
“陸大人到——”
守衛的通報讓蕭硯心跳漏了半拍。
她迅速抽出懷里的偽造賬冊,將真實賬冊塞進炭車夾層,又用炭灰在封皮上抹了兩把。
剛直起腰,陸尚書已帶著護衛跨進庫房,腰間玉牌撞出清脆的響。
“查!”陸尚書陰鷙的目光掃過每排貨架。
蕭硯倒退兩步,腳底碰到堆得齊腰高的干柴堆。
她摸到袖中火折子,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父親說過,絕境時要燒最旺的火。
“這里有炭車!”守衛的喝聲響起。
蕭硯反手將火折子甩進干柴堆,“轟”地一聲,火苗裹著炭灰竄上天花板。
守衛們慌作一團,她趁機沖向墻角的通風井。
井壁的磚縫硌得指尖生疼,下方傳來護城河的水聲——這是她昨日踩好的退路。
“抓住她!”陸尚書的怒吼被水聲淹沒。
蕭硯深吸一口氣,松開手墜入河中。
冷水灌進鼻腔的剎那,她摸到鞋底的金錠還在,嘴角勾起冷笑。
“蕭先生!”
趙長青的聲音從河岸傳來。
蕭硯抹了把臉上的水,抓住他伸來的竹竿。
上岸時,她扯下粘在臉上的炭灰,露出原本的眉眼。
遠處丞相府的飛檐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她將濕透的金錠攥得更緊:“證據齊了,該讓裴錚出手了。”
趙長青解下外袍給她披上,目光掃過她腰間的炭車夾層:“屬下已備好密道,側門的守衛換了咱們的人。”
蕭硯裹緊外袍,望著王府方向輕笑。
風卷著晨霧掠過青石板路,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長,一步步邁向那座朱門金釘的院落——那里,有她要討的公道,有她要揭的陰謀,更有……等了太久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