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兒,昭兒你醒醒。”
我從床上起來,入眼的是禹巧梔擔憂的眼睛。
“娘親?怎么了?”
我努力回憶著之前的記憶,卻好像什么都想不起來。
禹巧梔拉著我的手,似不忍,卻又不得不說。
“陵川,陵川帶著玉清菡要,要退出宗門。”
“什么?!”
聽到這話我的心跟撕裂了一樣痛,看著娘親眼中的憤怒和心疼,我只覺得面前一片發黑。
手緊緊的抓著被子,想到爹爹,又懷起最后一分希望。
“爹爹呢?爹爹同意了嗎?”
禹巧梔回答:“他去追陵川了。”
陵川是爹爹的親傳,應該會聽爹爹的話吧。
想到這又心里一陣刺痛。
陵川真的已經到了,要和我不相往來的地步了嗎。
離開時叮囑我等他的話,怎么如今就成了這般模樣,還需要用師道壓著,才能回來見我。
這樣的落差,讓我不知道還能說什么,只期望爹爹能真的說動陵川。
只要陵川回來,那玉清菡再如何招我,我,我忍著也行。
門外傳來腳步聲,人未來聲先到。
“師母,師妹好些了嗎?”
是晏銘的聲音,我不愿讓他瞧見我這狼狽的樣子,只賭氣的轉過去。
但想到畢竟是師兄,不能無禮,只能悶悶的說一句,“晏銘師兄好,多謝師兄的關心。”
身后是兩人的交談聲,我卻再也聽不進去,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犯暈。
睡了吧,也許睡著就好了,醒來就又能看見陵川了。
我閉上了眼,這一覺睡的我很不安,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在盯著我,陰魂不散,死死糾纏。
夢里的嘈雜聲與現實模糊,睜眼就看見了娘親和爹爹。
顧不得多想,我驚喜的朝爹爹叫道:“爹爹!陵川回來了嗎?”
爹爹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從未見過,滿滿的全是厭惡和憎恨。
我一愣,才發現娘親在哭,我醒來的時候,她們在爭吵。
娘親撲過來抱住我,“昭兒!昭兒怎么可能不是我們的孩子!”
我,我不是娘親和爹爹的孩子?
這個消息像是一塊巨石壓在我頭上,我完全不敢相信我聽到了什么。
我看著爹爹,想要從疼愛我的爹爹口中聽到反駁。
沒想到爹爹反而過來抓住了我的手,把我硬生生扯了起來。
我吃痛,掙扎,叫喚。
父親卻死死拉著我不放手,動作粗魯,他開口叫人。
“來人,把夫人帶回房間,在我回來之前不得放出。”
身后是娘親再也壓抑不住的哭聲,我從未聽過娘親哭,也從未看見過這樣冷漠的父親。
聲音傳遍了宗主殿,周圍不斷有人圍了上來。
我恍惚間看到了晏銘師兄,他滿眼震驚,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女兒奴的宋越會做出這種事情。
我覺得顏面盡失,可這也半點比不上我內心的震驚和絕望。
我被爹爹扯到大堂里跪下,終于在臺上看見了陵川,以及他身邊期期艾艾的玉清菡。
陵川看我的眼神很復雜,我低下頭不敢再與他對視。
周圍的嘈雜聲似凌遲,割下我身上一片又一片肉,這是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羞恥。
爹爹站在我的面前,拿劍指著我。
我仍舊不敢置信,我抬頭望著他,視線早已模糊不清。
“爹,爹爹。”
“啪!”
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眼淚劃過,燙的我瑟縮。
周圍的人群也因為這一巴掌靜默了。
“宋越!宋越你做什么!我可是賀途的夫人,趁我相公不在,你就敢這么對我!”
后面傳來咒罵聲,“撲通”一聲有人被按跪在我的旁邊
又是清脆的一巴掌,那人聲音立馬停了,似還沒反應過來。
“玥璃,你調換我和夫人的孩子,企圖讓自己的孩子享受榮華富貴,殘害我的親生骨肉,你該當何罪!”
“不,不可能!宋昭愿就是你們的孩子,我的孩子早就死在了邪魔手里。”
“呲,裝的真好,要不是我無意間發現玉清涵是我的親生骨肉,我還要被你這個毒婦蒙騙多久!”
這一句話無疑又給眾人一個重錘。
“什么?玉清涵是宗主的親生骨肉?”
“那,那宋昭愿。”
“我早說了這個宋昭愿不是個好東西,玉清涵一來就被她針對,感情是知道自己是個假貨,怕真貨被人認出來啊。”
“那她逼走玉清涵就是為了以絕后患?”
“陵川沒有選擇宋昭愿是對的,有個這樣的母親,還不知道她芯子里是個什么骯臟貨色呢。”
“我看啊,都該死!宗主夫人那樣的大善人,居然被她們騙的養了二十多年的假貨,那她該多難過。”
“這個玥璃可真不是個東西,為了私心就殘害別人的親生骨肉,之前還有人說她幫扶故里,是個好人,我呸!”
“賀途長老也被這個女人蒙騙了!”
我的心早已沉入谷底,多想睜開眼睛,然后發現自己現在只是做了個噩夢。
神志早已恍惚,我只聽見無盡的哭聲,咒罵聲。
最后爹爹的一句話讓我徹底絕望。
“將這兩個骯臟貨色通通逐出師門!念在宋昭愿和我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你們娘倆給我有多遠滾多遠,下次再碰上,格殺勿論。”
我和玥璃一起被扔出了沄虛宗,走前我看見了晏銘,他似乎有話要說,但我早已無話可說。
只不過是一起生活了幾年的師兄而已,之間又能有什么情分,哪怕是以親人之名,也混不得一個好下場。
內心早已麻木,我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昭兒,都是娘親不好。”
玥璃的手攀上我,我只覺得胃里一陣反胃,卻什么都吐不出來。
我想推開她,但看著她滿眼的自責與悲涼,我又不知道怎么推開。
我從小被她抱著長大,維護我,偏疼我,將對夭折的孩子的遺憾與疼惜都給了我。
真諷刺。
離開前我最后回頭看了一眼。
巍峨聳立的沄虛宗,我看見了最高的那座欲簫峰。
仿佛透過空間看見了山頂孤零零的墳墓。
心中的委屈終于開始瘋長,我掩面哭的泣不成聲,無法控制的跪倒在地。
“姐姐!”
心中的酸澀扭曲一起被人狠狠地捏碎,轟然炸開堵到心口。
“他們都不要我了,姐姐。”
“他們都欺負我……”
恍惚間好像抬頭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背影,在這背影后面自己就可以隨心所欲再無牽制。
可那勁白的背影早已在邪魔圍困之下變成了一朵朵紅梅。
始終高大寬厚的肩膀,終于成了欲簫峰上窄窄的墓碑。
再次睜眼,眼前是金黃碧玉的帷幔,房間里盡是奢華無度。
兩排婢女恭敬的站著,只等著人吩咐。
我迫不及待的撐起身子,立馬就有人走了過來,為我梳洗打扮。
我拉著旁邊站著的嬤嬤,“君玄呢?”
嬤嬤笑嘻嘻的拍拍我的手,眼里都是討好。
“皇上去主持大殿了,讓我們不要把娘娘叫醒,就希望娘娘多睡兒。”
旁邊有人附和,“是啊是啊,這可是封后大典,皇上都不舍得讓娘娘早些起來困著,可見是真真疼娘娘。”
我不好意思的低頭,心里甜滋滋的。
在侍女默默的服侍下梳妝,穿上繁重的衣裳。
這樣的衣裳我是不愛的,君玄也不舍得我累著,可今天是封后大典,為了君玄,我愿意受這累。
我端坐在鎏金銅鏡前,十二名梳妝宮女如穿花蝴蝶般在她身側忙碌。鏡中的女人圓臉杏眼還有挺翹的鼻頭,梨渦淺淺笑顏溫柔,嬌俏可愛。
只在眼神里可以看出一點疲倦和風霜,再也不似從前的稚氣。
尚宮用細如發絲的金線為她絞去額前絨毛,動作輕得如同拂過一片花瓣。
“娘娘的肌膚比羊脂玉還要細膩,奴婢都不敢用力。“
尚宮輕聲道,手中的玉輪沾著玫瑰露,在我面上輕輕滾動。
八名宮女捧著正紅色織金鳳袍魚貫而入。
這襲禮服以云錦為底,用金線繡出九只展翅鳳凰,鳳尾迤邐至裙擺,每一片羽毛都綴著米粒大的南海珍珠。
當我站起身時,珍珠在燭光下流轉出柔和的光暈,仿佛有星辰墜落在她裙裾之間。
“請娘娘更衣。“
貼身宮女跪著為我解開寢衣絲帶,露出如雪肌膚。先用浸過蘭湯的絲帕凈身,再一層層穿上中單、紗衣、深衣。
最后那件鳳袍落下時,我感到肩頭一沉——不僅是衣料的重量,更是這身份帶來的千鈞之貴。
梳頭嬤嬤捧著九龍四鳳冠上前時,殿外已隱約傳來禮樂聲。
當冠冕落在我發髻上時,珍珠簾恰好垂至鼻尖,在呼吸間微微晃動,平添幾分神秘威儀。
“娘娘請看。“
尚宮捧來一面銅鏡。
我望向鏡中,幾乎認不出自己。
珍珠簾后,我的面容若隱若現,唯有唇上那抹正紅色胭脂鮮艷奪目。耳垂上的赤金嵌紅寶石耳墜隨著轉頭輕輕搖晃,在頸側投下細碎光斑。
朝服領口繡著十二章紋,腰間玉帶上懸著雙魚玉佩,每一處細節都在宣告著她即將成為這個王國最尊貴的女人。
殿門外,禮部尚書高聲唱道:“吉時已到……“
我深吸一口氣,鳳袍上的金線隨著呼吸微微閃爍。
宮女們手捧金爐在前引路,沉香煙霧在她腳邊繚繞,恍如踏云而行。
通往太和殿的御道兩側,空無一人。
我心里奇怪,但看見了漢白玉階盡頭,君玄正身著十二章袞服等候。
朝陽初升,照在我鳳冠的東珠上,折射出七彩光暈。
我內心激動,顧不得奇怪,趕緊端步走了過去。
君玄看著我的眼神里滿是柔情蜜意,讓我一不留神就要沉溺其中。
我跪接金冊,君玄親手將皇后金印交到我手中,我抬頭迎上他的目光,珍珠簾后,是我看不清的深沉,如同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