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趙花臺的眉頭也終于舒展了起來。
這幾日她過得十分清凈,雙雁園的那位主兒沒再找過她茬,也沒再給自己送過那所謂“治療憨癡之癥”的藥,眾人似乎已經(jīng)默認(rèn)她之前的病已經(jīng)完全好了。
府里的下人自見過趙花臺羅剎鬼婆似的把春嬤嬤打地頭破血流之后,本就清凈的月桂閣更加清凈了幾分,連代替春桃送飯的幾個小丫頭都是送過一日三餐后就立刻腳底抹油似的跑了,似乎生怕趙花臺也拿花瓶砸她們。
趙花臺對此不以為意,她覺得過日子嘛,清凈最重要,何必在意別人的看法。
她每日睡到自然醒,然后就是盯著那藥湯罐子的火候給春桃煎藥,待春桃喝了藥,吃了飯,她也就只百無聊賴地數(shù)數(shù)地上的螞蟻了。
話說有一天,趙花臺在服侍完春桃喝藥、收拾了碗筷、連月桂閣小院里螞蟻們的子子孫孫、子子孫孫的子子孫孫都被她統(tǒng)統(tǒng)數(shù)了一遍后,她終于意識到,這日子太清凈,也不是什么好事。
趙花臺坐著石凳子上唉聲嘆氣,她是真的很想回家了,雖然回去就要繼續(xù)當(dāng)社畜,但是她可以玩手機(jī)啊!她可以約著自己的幾個老baby們?nèi)コ曰疱伆。】梢匀ケ牡习。?/p>
到底怎么樣才能穿越回去呢?趙花臺愁眉苦臉地單手托腮。
那些穿越小說里不都是有個“任意門”或者有個什么電閃雷鳴的契機(jī)嗎,就算什么也沒有,老天爺也總會給個什么暗示或者安排個什么高人指點(diǎn)女主如何穿越回去。
怎么到她這里,就全靠自己摸索了啊?
趙花臺突然很想給老天爺發(fā)個差評——誰家的穿越大禮包跟她似的是小破屋、硬板床、沒人愛的小胖妞啊?
“嗚嗚嗚我的空調(diào)我的Wi-Fi……”趙花臺想把臉埋進(jìn)袖子里,正準(zhǔn)備醞釀林黛玉葬花似的哭戲時,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袖已經(jīng)磨破了邊。
“得。”她從石凳子上猛地坐起來,對著空氣比劃了個“6”,“老天爺,算您狠。”
幾只雀子站在樹梢上,嘰嘰喳喳地嘲笑著她。
趙花臺忽然樂了,反正穿越這事兒跟中彩票似的,她都中了頭獎,總不能讓她當(dāng)場退票吧?雖然這穿越后的日子并不好過,但好歹也讓她認(rèn)識了兩個堪稱絕色的帥哥,還get了一個閨蜜和一個忠心的小丫鬟啊。
“格局要打開!”她心里暗暗念叨,“從今天起,咱就是這個鬼扯世界里最會找樂子的顯眼包,主打一個隨遇而安,順便除暴安良!”
這樣想著,趙花臺決定不在月桂閣里閑著長草了,她要去找郝南嫣逛街去!
此刻,鎮(zhèn)國公府內(nèi)。
鎮(zhèn)國公府的書房里飄著淡淡的龍井茶香,郝硯知正端坐在書案前,聽著郝曄講述當(dāng)日趙花臺遭陷害,以及為了春桃打了春嬤嬤之事。
鎮(zhèn)國公聽了整個事情經(jīng)過后,捻著胡須,臉上的笑意快溢出來了。
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語氣里滿是贊嘆,“那趙家的丫頭是真不錯,為了護(hù)著自己的婢女,居然敢和刁奴大打出手,那股子機(jī)靈勁兒和善良心腸,真是少見。還有之前她后母過生辰,她三言兩語就撕破了那趙夫人假菩薩的面具,對了,上次你們尚書房的品詞大會,她作的詩簡直驚為天人,比皇都城里那些個酸儒寫得有勁兒多了!這樣的姑娘真是千里挑一的好人才。”
坐在對面的郝曄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溫潤的眉眼間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老將軍見狀,朗聲笑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曄兒,你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沉。要是能娶個像趙家丫頭這樣聰明活潑、靈氣滿滿的媳婦,家里也能熱鬧些。說實(shí)在的,我還真盼著能有這么個女兒,貼心又敞亮。”
話落,他故意瞇起眼睛打量著兒子,眼底的笑意更濃了。
郝曄輕咳一聲,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就被坐在身旁的郝南嫣搶了先。
“爹爹說得是!”郝南嫣晃著腦袋,笑得眼睛都彎了,“月兒又善良又活潑,跟我哥這悶葫蘆似的性子正好互補(bǔ)。我看啊,她要是真成了我嫂子,咱們府里肯定天天熱鬧得很!”
“嫣兒,你這丫頭沒大沒小的。”鎮(zhèn)國公被逗得哈哈大笑,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女兒的額頭,又轉(zhuǎn)頭看向郝曄,眼神里滿是揶揄,“你瞧瞧你,遇事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樣子,是該找個像趙家姑娘這樣的媳婦,給你這潭靜水投塊石頭。”
郝曄的耳根已經(jīng)悄悄紅透了,他將目光轉(zhuǎn)向窗外的花圃,假裝沒聽見郝硯知在說什么。
正說著,門外傳來下人的聲音:“啟稟老爺、少爺、小姐,趙姑娘來了,說想邀咱們小姐出去逛逛。”
“告訴月兒,我就來!”郝南嫣歡呼雀躍,瞬間從椅子上彈起來,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風(fēng)就往外跑,“這幾天我在家里都要悶死了。”
郝南嫣跑了兩步,又回頭沖郝曄眨眨眼,“哥,我先跟未來嫂子出去玩啦!”
她留下書房里郝硯知的笑聲和郝曄愈發(fā)滾燙的臉頰,腳步聲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盡頭。
……
入秋的風(fēng)卷著桂花香撲人臉龐,趙花臺和郝南嫣正興致勃勃地逛著一家賣水粉胭脂和首飾的鋪?zhàn)印?/p>
趙花臺瞅著面前匣子里裝著的兩柄象牙梳,嘖嘖感概:“這梳子竟像極了博物館里的文物,要是把它偷回去,說不定能當(dāng)傳家寶。”
郝南嫣聞言,笑著拍了拍她的胳膊:“又說胡話,當(dāng)心被人聽見當(dāng)成瘋子。”
說罷,她忽然踮腳指著街角一個糖畫攤驚呼:“月兒快看!那鳳仙花捏得真美,跟我府里種的一模一樣!”
趙花臺順著她指尖望去,只見青竹扁擔(dān)支著的木案上,一位老者正在用糖稀繞出花瓣。
她咋咋舌:“這手藝擱現(xiàn)代能上非遺,就是不知道含糖量超標(biāo)多少。”
兩人沿著青石板路往前逛,經(jīng)過了皇都城最負(fù)盛名的綢緞莊——衫云閣。
衫云閣的伙計正抖開一匹藕荷色的云錦,那云錦十分華貴,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上面,竟像流淌著細(xì)碎的金子。
郝南嫣伸手撫過布料,輕聲道:“若做成襦裙一定好看。”
“嫣兒,就你這模樣和身段,穿麻袋片都像瑤池仙女兒。”趙花臺誠實(shí)地贊嘆著,“我要有你這長相,就去當(dāng)個紅顏禍水,禍國殃民。”
郝南嫣頓了頓,有些紅了臉,“月兒再胡說,我便不理你了。”
趙花臺嬉皮笑臉:有一美人兮,宛在水中央。
忽然,郝南嫣似乎想起了什么,壓低了聲音說:“我前日偶聽哥哥說,南街的‘醉春風(fēng)’里新釀了桂花釀,咱們?nèi)L嘗吧?”
趙花臺驚喜地眼睛都直了,喝酒?太好了,她已經(jīng)饞這口不是一兩天了,簡直是瞌睡遇到枕頭!
她喜氣洋洋地拉住郝南嫣的手,“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
郝南嫣狐疑地問:“月兒,你酒量如何?”
趙花臺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這么說吧,我這酒量,目測能喝倒三個你哥。”
郝南嫣:“……”
醉春風(fēng)酒樓里人滿為患,趙花臺嘴甜的喊了店小二幾聲“哥哥”,再加上郝南嫣的“鈔能力”,成功為她們二人換來了二樓臨窗正對著皮影戲的位置。
趙花臺聞著酒香簡直垂涎三尺,剛坐下就拍著桌子喊:“小二,來兩壺桂花釀!今兒本姑娘要學(xué)李太白斗酒詩百篇,就是不知道這身子骨能不能扛住。”
郝南嫣捏著杯耳輕輕晃動,有些不好意思:“平日爹爹和哥哥管著,平日從不敢沾酒,今日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閑。”
趙花臺搖搖頭感嘆,“真是個乖孩子。”
小二很快端了幾壺酒上來。
趙花臺興致勃勃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睛一亮:“這酒里有桂花露!媽呀,可太好喝了!”
她又灌了自己一大口,眼前皮影戲瞬間晃成流動色塊。
郝南嫣也捏著杯沿輕輕晃了晃,鼻尖瞬間縈繞著清甜的桂花香氣。
她偷瞄了眼對面笑盈盈的趙花臺,學(xué)著模樣淺淺抿了一口。
酒水入喉時帶著微辣的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竟在舌尖漾開絲絲桂花香。
郝南嫣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多喝了兩口,末了還咂了咂嘴,像只偷嘗了蜜的小狗。
趙花臺撐著下巴,看著對面的郝南嫣又把一杯桂花釀灌進(jìn)嘴里,忍不住扶了扶額。
這已經(jīng)是第三杯了——準(zhǔn)確來說,是第三只被這位鎮(zhèn)國公千金舔得干干凈凈的酒盞。
“嫣嫣,這玩意兒后勁大。”她剛開口勸了半句,就見郝南嫣把空酒盞往桌上一放,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郝南嫣原本白皙的臉頰忽然泛起粉暈,睫毛也濕漉漉地顫著,那雙平日里清澈的眸子,此刻像蒙了層薄霧,瞧著趙花臺的身影都帶了幾分朦朧。
她晃了晃手腕,想給自己再斟一杯,卻發(fā)現(xiàn)酒壺像長了腳似的在桌上跑。
她疑惑地“欸?”了一聲,伸手去抓,卻發(fā)現(xiàn)那酒壺竟輕飄飄地落在趙花臺手背上。
郝南嫣有些委屈,“月兒,你看這酒壺成精了……”
趙花臺終于沒忍住,她惆悵嘆了口氣:“你喝醉了。”
郝南嫣忽然打了個酒嗝,臉頰的紅暈像被潑了胭脂般,連帶著眼角都泛著水光。
“月兒”,她聲音軟得像棉花,腦袋一晃一晃的,忽然抓住趙花臺的衣袖,“我跟你說個秘密哦。”
趙花臺挑眉,剛想提醒她酒后定會失言,就見郝南嫣把臉埋在她袖口蹭了蹭,像只撒嬌的小狗:“你……你可知靖王?”
“噗……”趙花臺剛喝進(jìn)嘴里的桂花釀差點(diǎn)噴出來,她握著酒杯的手一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難道……靖王是你的心上人?”
說罷,她緊張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郝南嫣輕輕地?fù)u了搖頭,臉紅地快要沁出汗來,她急急地解釋著:“不是的,不是他……是靖王那個隨身的侍衛(wèi)。”
趙花臺舒了口氣,暗自慶幸,不是靖王就好,不是靖王就好啊。
三秒鐘之后,趙花臺才反應(yīng)過來,她驚得直接站起身,“你是說,那個總跟在霍啟身后的侍衛(wèi)?”
郝南嫣一臉老實(shí)地點(diǎn)點(diǎn)頭。
趙花臺瞪圓了眼睛,看著眼前醉得迷迷糊糊的郝南嫣,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往上翹。
好家伙,這酒簡直是八卦催化劑啊!
“是靖王的哪個侍衛(wèi)呀?”趙花臺故意壓低聲音,湊近了些,眼底閃爍著“快說快說”的光芒,活像只等著投喂的胖狐貍。
郝南嫣被她問得一怔,隨即更委屈了,眼眶都紅了:“就是那個……不愛說話、總愛穿一身白衣、看起來有些兇巴巴、武功很好的了聽啊……”
她掰著手指頭數(shù)著,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要埋進(jìn)衣領(lǐng)里,委屈地哭出聲:“可是他太好啦,我、我不敢說……”
趙花臺憋著笑,拍了拍郝南嫣的背,心里樂開了花。
這趟酒沒白喝,不僅見證了郝南嫣的醉態(tài),還扒到這么大一個八卦,簡直賺翻了!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經(jīng)些:“你為什么喜歡了聽呢?”
郝南嫣猛地坐直身子,醉眼朦朧地抓著趙花臺的衣袖,“那年我才七歲……跟著爹爹去獵場……”
她抽抽噎噎地說著,臉頰的紅暈混著淚水,看著格外可憐,“那馬驚了……我從馬上摔下來……是他撲過來接住我的……”
說到這里,她又忽然笑了,“他穿著一身白衣,身上有青草的味道……把我護(hù)在懷里滾了好幾圈。”她指尖無意識地比劃著,聲音軟得發(fā)顫,“從那以后,我就總想著……想著,什么時候能再見到他……”
趙花臺瞧著郝南嫣的樣子,剛想開口安慰,就見郝南嫣把頭埋進(jìn)她的頸窩,悶悶地哭道:“可是,我好怕他不喜歡我。”
酒氣混著淡淡的脂粉香撲在趙花臺的頸間,趙花臺看著懷中人哭得肩膀發(fā)抖,忽然覺得這八卦里藏著的酸澀,比那桂花釀的后勁還要綿長些。
趙花臺笑著拍了拍郝南嫣的后背:“哎喲喂,這是哪家的林妹妹轉(zhuǎn)世?不過話說回來,愛情這東西就像薛定諤的貓,沒說破時永遠(yuǎn)有兩種可能。”
郝南嫣卻沒聽見似的,腦袋一歪,靠在趙花臺肩上就打起了小呼嚕,嘴角微微翹著,像是做了什么美夢。
趙花臺看著她恬靜的睡顏,忍不住搖了搖頭,眼底卻滿是揶揄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