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謹學劍法的第二日。
“第三式:幽蘭吐蕊。”布滿荊棘的蘭花園中,梅驚雁手腕輕抖,劍尖吞吐不定,看似柔弱的劍花里暗藏十三處變招,恍若空谷幽蘭初綻。
蘇謹練這式時,總覺得劍如鈍木,達不到幽蘭吐蕊的意境。
梅驚雁便折下蘭草讓他觀察:“你看蘭葉飄搖,看似無骨卻能承露。”
蘇謹練了半天,直到他汗流浹背,才讓劍尖如蘭花吐蕊般靈動,且每一次輕顫都帶著螺旋氣勁。
“第四式:空谷流香。”梅驚雁翩翩起舞,如蘭草扶風,一招一式都帶起淡淡的幽香。
蘇謹卻練得遍體鱗傷,好幾次被荊棘勾破衣袍。
梅驚雁道:“空谷幽蘭,從不是在坦途生長。”
當他終于能在荊棘叢中穿梭自如,劍風帶起的草屑都循著同一軌跡飄落時,才懂這式‘空谷流香’,原是讓劍意如蘭香般無形卻致命。
學習劍法的第三日。
“第五式:勁竹迎風。”竹林中,梅驚雁揮劍時,其勢剛猛,迎風而上。
蘇謹練習時,居然劈在了竹上,震得手腕發麻,而竹身卻只留一道淺痕。
“劍意要像竹子那樣,彎而不折。”梅驚雁用劍鞘點他腰眼,道:“力從腰發,不是臂力。”
蘇謹練到午間,才達到人劍合一的境界。
“第六式:舒枝展節。”竹林里的小河中,竹筏上,梅驚雁揮劍掃過水面,看似平緩的劍招里暗含七十二處卸力法門。
蘇謹練習時,不小心跌入小河,喝了幾口水才冒頭。
梅驚雁撈起他,遞過一根竹棍,道:“竹在水中不沉,只因它懂得借勢。你看這竹節,每處都是力的轉折。”
直到月升中天,蘇謹才讓劍勢如竹枝舒展,筏子在水面輕晃,而他劈出的劍光已能在水面劃出尺長水痕。
學習劍法的第四日。
“第七式:殘菊抱香。”菊圃里,梅驚雁指著凋零的菊枝道:“你看這菊,寧可枝頭抱香死。”她忽然收劍下蹲,待蘇謹刺出一劍后猛然反撩,劍尖挑動間似有菊花瓣旋飛。
蘇謹學這式時總把握不好時機,一次反撩過急,竟劃傷了自己小腿。
梅驚雁遞來金瘡藥,道:“隱逸非退縮,是待時而動。在對手武功招式過猶不及的剎那,我這如殘菊垂首般的劍招式突然猛然反擊。”
蘇謹細細品味許久,才懂得這劍招中藏著的淡淡殺機。
“第八式:落霞飛影。”梅驚雁讓蘇謹在暮色中練劍。她身形如秋菊隨晚風搖曳,劍光化作數道流霞虛影,每道虛影都似真似幻。
蘇謹練到眼見八道劍影在暮色中翻飛,自己卻辨不清哪道是實哪道是虛。
“落霞易逝,影子卻能惑人。”梅驚雁的聲音在風里飄忽,“這式要讓對手如見晚霞,明知是虛卻避不開。”
當最后一抹霞光沉入山谷時,蘇謹的劍影終于達到每一次揮劍都帶起數道流霞殘影了。
如此學劍幾天后,蘇謹在竹林里演練全套劍法,溫故而知新。
“四君子劍法,剛柔并濟。”梅驚雁將劍遞給蘇謹,道:“記住,梅不傲則失骨,蘭不清則失韻,竹不勁則失節,菊不隱則失魂。”
蘇謹接過劍。
梅驚雁道:“江湖路遠,劍是防身,也是護人,莫要辜負這劍法。”
“姑娘教誨,蘇謹記下了。”蘇謹抱拳告別。
吊腳樓上,梅驚雁揮手依依惜別!相處這幾天,她已被蘇謹的聰明才智及君子風度所感,由不情不愿的教到心甘情愿傾囊相授,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個男子現在也不得不離她而去!
當然,她自己也是一身麻煩待解決,所以分道揚鑣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
朝霞里,蘇謹背著劍,踏上歸程,一路山水迢迢,漸行漸遠,把那古道熱腸的梅驚雁和謝客村的青石板路、吊腳樓、油茶香等風土人情都留在了身后,往后的江湖里,綻放出不凋的風骨,如同一幅美好的畫卷,回憶無限。
他知道前方路或許仍有風雨,但是如今已握劍在手,劍法在心,有了自保能力,不再是無用之人,所以他不再懼怕未來!
追上來鳳姐一行人時,蘇謹再做車夫,一路上談笑風生,灑脫極了。
幾個女子尊重隱私,自然不會問他去了哪里,發生了什么事。
官道邊的林子里,三人三騎等著,注目那馬車過去。
黃圣依笑道:“師兄前幾日幫了她們那么大的忙,居然不得她們謝謝一聲。豈有此理嘛!”
梁羅思在官道上拾起一物,卻是一面精致的牌子,笑道:“娘子別亂說,她謝謝我們了!”
上官鵬飛接過牌子,微微一笑,不說什么話。他了解來鳳姐的為人,真是個七竅玲瓏心的奇女子。
黃圣依扼腕道:“這女子的心思如此縝密,真是的!師兄,你真的是沒有希望了啊!”
梁羅思也深有同感,一個女子如果對你客氣到這步田地,想想也知道,她心里是真的沒有你了。
上官鵬飛看著木牌上娟秀的字跡,寥寥幾字,就弄得他心里五味雜陳,不知是喜是惱。嘆息道:“我們也走吧!給谷老前輩送完賀禮,我就回師門,此生再也不想出江湖了。”
黃圣依吃驚不小,連忙拉住師兄的手道:“師兄,沒有那么嚴重吧!你可要三思啊!”
上官鵬飛沉默了,突然甩開黃圣依的手,飛身上馬,大喝一聲,然后打馬絕塵而去。
黃圣依與梁羅思暗叫不妙,也飛身上馬,追了下去。
來鳳姐不知不覺做了這一件事情,總以為自己可以心里輕松,自己可以與他相忘于江湖了,怎知道回憶起與他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心下早已是死水微瀾了。有些人和事,可不是你想當然能忘的。
高手就在附近,艾葉豈有不知?
李鄰麗和林小玲也有所感覺。
只是見來鳳姐無動于衷,她們姐妹也就心里了然了。
蘇謹自習劍以來,就知道了所謂的高手,他們一般都不會霸氣外露,這個尾隨者卻是個例外。
江湖有一句話說:鋒芒畢露容易折!
這個家伙,不僅僅是鋒芒畢露,還心里浮躁。
“停車!”來鳳姐突然道。
蘇謹連忙控制住雙馬腳力,緩緩停在官道旁邊。
上官鵬飛不曾想到,他們說停車就停車,一時收不住馬的腳力,眼見要撞上馬車了。還好他臨危不亂,用力控制馬兒,人立而起,馬鳴連連,險險飛越過馬車,落在前面直打轉,要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日常維護的優雅文士模樣一下子便丟九霄云外去了。
后面的黃圣依和梁羅思緩緩行至,見著眼前驚心動魄的一幕,嚇得兩個一代武林高手都捏著一把冷汗。
來鳳姐也是緊張不已,更不用說那三姐妹了,一個個的花容失色。雖然都是有功夫在身的江湖兒女,不至于有所損傷,卻也不可能避免突然出現狼狽尷尬的時候。
蘇謹內心忐忑,臉上卻是變化不大,因為他早是見過江湖大場面的人了,這場面不過是小插曲而已。
上官鵬飛想發火,但是又不能發火,這個尷尬局面,使得他想逃逸的心都有了。但是他現在還不能逃避!至少不能在她面前逃逸。曾經幻想過各種浪漫的邂逅,沒有想到真的見面了,卻是如此情形。
車簾子撩開,露出伊人面目。
上官鵬飛一見了她便頓時什么火氣都沒有了,各種不愉快都煙消云散了,呆呆的望著傻笑。“你好!你好!”這可是魂牽夢縈了許久的人兒啊!
來鳳姐點頭笑道:“你好!”
黃圣依噗嗤一笑,“這二人,如此客氣,在搞什么?”
梁羅思道:“師兄是先禮后兵!”
黃圣依道:“應是如此!”
來鳳姐關切道:“你沒事吧?”
上官鵬飛連連搖頭道:“沒事兒,沒事兒,我怎么會有事兒呢!”
林小玲笑道:“上官叔叔呆頭呆腦的,好可愛哦!”
李鄰麗笑著敲她的腦袋道:“有你這么評價上官叔叔的嗎?上官叔叔是可愛,可不是呆頭呆腦。以我說,他應該是癡人!愛著來鳳姐姐到如此地步,足見情義深——好深!好癡情!”
上官鵬飛突然指著蘇謹,“這位先生,你下車來,我要與你挑戰!”
這一變故,驚嚇掉了在場所有人的下巴,他是在抽什么風?雖說二人相比,年紀都相差不大,上官鵬飛好歹也近了不惑之年,做事卻是如此出乎預料,實在是有欠考慮。
梁羅思上前道:“師兄,你干嘛?”
黃圣依向來鳳姐抱拳笑道:“姐姐莫見怪,我師兄已經相思成災了,現在思緒紊亂,腦子糊涂著呢。”
李鄰麗笑道:“上官叔叔,黃姑姑,梁叔叔,別來無恙!”
黃圣依笑道:“小妮子,不跟著你師父那個怪物亂跑了?”
艾葉還沒有說什么,林小玲就不悅了,道:“老前輩,不許你背后說我師父的壞話!”
黃圣依指著丫頭好笑道:“老前輩?好好,好!好丫頭!還會護著師父,林志玲教的弟子,真真了不得。是我失禮,抱歉!”
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