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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青玉案鎖魂鏈

第四章

昨夜又夢見錦薇了。她站在棺材里沖我笑,發間那支銀簪還是老樣子。我想摸摸她的臉,可手腕被鐵鏈捆在石碑上,動不了。塘水漫到腳踝,冷得像那年她沉塘時落的雪,涼絲絲的,直往骨頭縫里鉆。母親去城隍廟告狀,說我們是現世冤家,她哪里知道,這六百年雷劈的日子,我都咬牙挨著——至少打雷的時候,能看見她棺木上的鐵鏈和我腕上這條,一起發出“嗡嗡”的悲鳴,像在說體己話。

城隍爺判我們永世困在橋邊那天,鐵索“嘩啦”從天而降。纏在我身上的鐵鏈刻著“孝”“禮”“義”,每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魂魄直哆嗦。錦薇那邊的鐵索細些,卻纏著好些女人的發絲,濕漉漉的,聽說是那些沉塘的冤魂留下的念想。

一晃六百年過去了,每到中元夜,鐵索就勒得緊。我盯著錦薇魂體上鎖骨鏈勒出的印子,和我石碑上的裂痕竟能對上號。她總用指甲摳鐵索上的“破”字,如今被河水磨得沒了棱角,就像我心里那個洞,灌了六百年風,“呼呼”地響,卻吐不出一個字。現在不大想起沉塘那天了,就是趕上大雨傾盆時,石碑上的《青玉案》會滲出血來,“東風惡”三個字紅得刺眼。錦薇在河底哭的時候,水面冒起小氣泡,“咕嘟咕嘟”的,多像她當年繡花錯了針腳,從針腳里漏出的嘆息聲。

我伸手想穿過雨幕拉她的手,結果只抓了滿掌冷水。這河水六百年沒暖過,跟朱墻下的冤魂似的,喊得嗓子都啞了,最后也只能變成深海里的一點火星子。雷暴過后,月光透過橋洞,在瘋癲禪師的袈裟上投下花影子。他手里半片鎖芯突然發燙,鏈身上刻著的柳氏初戀名字,金粉直往下掉。“傻孩子,”禪師用拐杖敲敲石碑,《青玉案》上的血痕像蟲子似的縮起來,“城隍的鐵索六十年前就斷了?!?/p>

我舉著手機的手直發抖,屏幕上褪色的休書像片枯葉,眼看要被秋風吹跑。錦薇魂體上的鎖鏈“咔嚓”響,像冰面裂開,可她指尖穿過魂魄時帶起的藍光點,讓我想起博物館里那截鎖骨鏈——卡在線紋里的血垢,原來都是自己死不肯掉的痂。“你記著鎖骨鏈有多重,”我聲音穿過雨幕,驚得水面一圈圈蕩開,“可還記得柳氏給你戴鎖鏈時,袖口露出來的舊傷疤?”錦薇的魂體猛地一顫,脖子上的鎖鏈“啪”地斷了半節。我放大手機里的休書照片,“絕”字底下摳破的紙背,透出硯之當年寫廢的《鳳求凰》殘句,“鳳兮鳳兮歸故鄉”的“歸”字,被他描了十七遍,跟她繡并蒂蓮時來回重復的針腳一個樣。

硯之的影子在碑銘前晃悠,喉嚨上銀剪的影子正化成星星點點?!澳阋詾槟赣H的詛咒還在,”我指著石碑上迸火星的“孝”字,那字燒穿碑身,后面青磚上刻著半個模糊的“薇”字,“可你藏樹洞里的血詔,墨里摻的不是你的咳血,是她偷偷給你熬的梨湯。”話剛說完,硯之喉嚨的銀剪“?!钡厮榱?,碑銘里飛出《人權論》詩稿,每個字上都有錦薇的指印,在雨里看得真真切切。

錦薇接住光點炸開的半片帕子時,我看見她魂體上的勒痕慢慢淡了?!斑@是你十六歲沒繡完的帕子,”我放大博物館照片,展柜里鎖骨鏈內側,她刻的“破”字邊上,嵌著半根白頭發,“她年輕時也被同款鎖鏈勒出疤,所以才用胭脂蓋你鼻尖的痣?!彼妗皳潴泵俺龊枚喙恻c,每個光點里都映著戴鎖骨鏈的女子——明代宮女藏發間的休書、清代秀女吞肚里的銀簪,原來這么多怨念,都是在重復同一出苦戲。

“你們困在這兒六百年,”我踏進濺起光塵的水里,手腕上快消失的勒痕突然發燙,“不是因為城隍的鐵索,是把血墨詩稿當成了新鎖鏈?!背幹h向錦薇的瞬間,碑銘上的《青玉案》字都化成金粉,“東風惡”的地方開出蓮花,每片花瓣都寫著不同的“破”字——有的是指甲刻的、有的是血墨寫的、有的是眼淚泡的,可在佛光里都變成了真的蓮瓣。

禪師誦經聲高起來時,我忽然看懂了手機里那條未讀短信?!按箨稍獑⑹吣甑哪?,”我對著光柱里抱在一起的魂體喊,“不是在抓天,是想告訴我樹洞在哪兒!”錦薇指尖終于碰到硯之掌心的那一刻,污水處理廠監控畫面里,那些被碾碎的并蒂蓮在星河里重新開了花——六百年前她沉塘時松開的桃核,在光柱里裂成兩半,飛出兩只螢火蟲,嘴里銜著血墨詩稿。

橋洞下的水清亮得像面鏡子,照著瘋癲禪師袈裟里的碎帕子。“每塊帕子都繡著沒繡完的并蒂蓮,”我撿起禪師掉在地上的拐杖,杖頭刻的“破繭”二字正發燙,“就像你們藏記憶里的反抗,從來沒真的沒了?!笔謾C突然震了下,相冊自己生成了新照片:現代故宮櫻花樹下,有個小女孩正把撿來的桃核埋進土里,她鼻尖那顆小痣,跟錦薇十六歲時一模一樣。

錦薇的怨靈在河面上晃了晃,脖子上的鎖鏈“叮叮當當”響?!澳菫樯段覀冞€在這...”她話說一半突然停了,因為看見禪師拐杖尖挑起的不是水,是段透明的鎖鏈碎片——那碎片剛離開水面就變成了粉末,底下錦薇魂體上的勒痕早就長好了。

硯之的怨靈從碑銘里飄出來,喉嚨上銀剪的影子越來越淡?!翱赡赣H的咒...”他指著石碑上的“孝”字,那字突然迸出火星,燒穿了碑身。禪師嘆了口氣,袈裟上鎖骨鏈的補丁全掉了,露出里面繡的金剛經經文:“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我摸著手腕上快沒了的勒痕,忽然明白那些灼痛從來不是鎖鏈“你們看!”我舉起手機,相冊里的休書照片在慢慢褪色,“朱砂會化,頭發會爛,連宗正寺的玉牒都爛了半頁?!?/p>

錦薇的魂體抖起來,她摸著自己脖子,鎖鏈像冰雪似的化了?!翱晌矣浀面i骨鏈有多重...”她指尖穿過魂魄,帶出一串藍光點,“記得血墨滴宣紙上的聲兒...”

“記得桃核護身符漂起來時,你指尖指的方向不?”我跟硯之的怨靈說,“你以為她在抓天,其實是在指你藏血詔的樹洞。”硯之的影子猛地一顫,喉嚨的銀剪“叮”地碎成光塵,碑銘里飛出一卷血墨詩稿,正是他當年沒燒掉的《人權論》。

禪師開始念《往生咒》,拐杖尖在水面畫金色蓮臺。錦薇魂體上掉下來的鎖鏈碎片,突然變成好多螢火蟲似的光點,每個光點里都映著一張女子的臉——有明代宮女、清代秀女,還有大晟王朝不知名的姑娘,她們都戴著同款鎖骨鏈,正從河底往上浮。

“原來不止我們...”錦薇聲音里透著輕松,她伸手接住一個光點,光點在掌心炸開,露出一枚繡了一半的并蒂蓮帕子。硯之的影子飄到她身邊,兩人的魂體頭一回沒被鐵索拽著,就像兩滴墨水在宣紙上慢慢暈開。

更多光點從塘底冒出來,有的裹著血墨詩稿,有的纏著斷發,有的托著碎銀簪。它們撞在石碑上,碑身的《青玉案》字全化成金粉,“東風惡”的地方開出真蓮花,花瓣是無數“破”字拼成的。禪師誦經聲猛地拔高,袈裟鼓得像帆。所有光點“呼”地聚成一道光柱,錦薇和硯之的魂體在光柱中間抱著,身上最后一點鎖鏈印子也沒了。我看見錦薇的指尖終于碰到硯之的掌心,六百年沒握上的手,這會兒在佛光里交疊在一起。

光柱沖上天時,我聽見好多聲松快的嘆息。那些光點不再是怨靈,成了真的光,無數光點往上飛,像逆行的流星雨,每個光點里都縮著小小的錦薇和硯之。他們飛過太和殿鴟吻時,琉璃瓦上睡著的脊獸突然睜眼,鎏金眼睛里流下青銅色的淚。光群掠過現代城市上空時,寫字樓里加班的女孩心里猛地一揪——她鎖骨那兒冒出淡紅勒痕,電腦屏幕自己彈出一闕《鷓鴣天》。更遠處的星云里,這些光點拼成了新星座,樣子是并蒂蓮纏著斷鎖鏈,在獵戶座腰刀旁一直轉,穿過現代的霓虹燈,飛向茫茫宇宙。監控畫面里,污水處理廠管道閃過萬道金光,那些被碾碎的并蒂蓮,在星河里重新開了花。

橋洞下的水清澈見底,河底再也找不到鎖骨鏈。瘋癲禪師的拐杖“當啷”掉在地上,他袈裟上的《心經》字全沒了,露出補丁的真相——是用無數塊碎手帕拼的,每塊手帕上都繡著沒繡完的并蒂蓮。

劉愛鋒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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