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嘉看見兒子思念爸爸的眼睛里眼淚在打轉了,若有所思,只見她一轉身立在櫥柜前,拿出還沒打包的大盆,倒上面粉,緩慢的倒進熱水壺里涼了半天的溫水。
李思嘉準備給天天再做一籠饅頭。
一邊加水,一邊拌面粉,天天放下手里整理的東西,朝廚房走去,看看悄無聲息的媽媽在干什么。
李思嘉做饅頭是有一套的,她活好面,把面團放在盆里,用保鮮膜蓋上,在上面畫了一個和面團一樣大小的圈,又畫了一個2倍大的圈,然后回頭看著天天笑起來,一會我們收拾完行李,會有世界上最好吃的饅頭等著你。
天天立刻眉開眼笑了,他特別想吃到那個似乎有魔法的饅頭,能讓人忘記憂愁,靈感迸發,他恨不得面團直接冒起蒸汽。
天氣已經很熱了,面團發酵的很快,大概半小時,就差不多2倍大了。李思嘉把發酵好的面團拿出來,揣了又揣打算把里面的氣泡都擠出來,面越來越結實。
李思嘉趕緊叫天天過來:“天天,快過來,到了刀鋒戰士上場的時刻了?!?/p>
她指了指面團,然后又指了指菜刀,那個在天天手里一會拿起一會放下的菜刀,此刻已威風凜凜的立在案板中央。
天天有點摸不著頭腦,后來看看面團靈光一現,“媽,你是不是要我把面團切成饅頭大小的樣子?”
李思嘉快樂的點點頭,滿眼都是“你能行”的眼神。
天天也不是吃素的,手起刀落,面團變成了一節一節的有點像月牙一樣的面劑子。李思嘉哈哈大笑起來,“這樣多好,你看這把刀能在危機的時候幫我們嚇跑壞人,還能在做饅頭的時候切劑子,用處可真多,這是把寶刀不?嗯?大俠?”
天天剛剛思念爸爸的陰霾一下子被媽媽的話驅趕殆盡。天天也是得意的很,覺得又幫了媽媽的忙,“媽,你是不是該獎勵我什么?看我幫你多多??!”
李思嘉對天天眨眨眼,啥也沒說,輕松的氣氛籠罩在廚房里。她拿出了已經收起來的蒸鍋,這傳家寶不僅能做饅頭,還能做出有魔法的饅頭,俗稱蒸蒸日上。
又過了半小時蒸鍋剛蒸熟的饅頭在籠屜里鼓脹著,柔白的熱氣在廚房里彌漫。天天站在門口,手里攥著打包的膠帶,看著李思嘉的身影在蒸汽里浮沉,像立在霧中的一個仙子。
她又拿起那把參加過沖突、爭吵、做飯的菜刀,那刀柄早已被歲月磨得圓潤光滑,刀身卻依舊銳利如新。
刀鋒輕落,雪白的饅頭被切開,斷面整齊如初,露出里面蓬松的芯。她切得很慢,每一刀都拖出沙沙的輕響,切開的饅頭一片片落在案板上,靜默無聲。
“這把刀,用了二十年了。是我認識你爸的那一年買的,他說這是中國最好的刀,要一代一代傳下去?!彼鋈簧焓?,指尖輕輕拂過刀柄一道深長的裂紋,“你小時候,我們都不讓你碰,怕傷著你。”
天天喉頭一緊,膠帶在手里卷得更深了。案板上切好的饅頭片,那斷面上細密的小孔,仿佛無數微小的眼睛,無聲凝望著刀柄那道裂紋。
刀終于被輕輕擱在案板上,李思嘉抬起手,飛快地在臉上抹了一把,動作迅捷,廚房里,彌漫著饅頭溫潤的麥香,李思嘉回憶起這把刀的來歷,不禁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隨著饅頭的蒸汽飄散開來。
她端起那盤切好的饅頭,臉上又恢復了平靜:“趁熱吃吧,新家……新家的廚房,怕沒那么快熟。”
案板上,那把歷史悠久的菜刀靜靜躺著,饅頭片疊在那里,溫熱的,像新生的月亮,靜靜躺在廚房的案板上。
天天這個時候才了解這把菜刀對母親的重要,這是她的保護神,她用最正確的用法,把它的功能發揮到極致。
天天不自覺得說了一句:“媽,以后我也會好好用這把刀,讓他溫暖我們全家!”
李思嘉聽他這樣一說,欣慰的笑了,這個時候他們終于可以把這些傳家寶收拾起來,開啟新的旅程……
日落時分,母子倆帶著收拾好的簡陋的行囊,站在家門口,天天問李思嘉:“媽,我們什么時候能搬回來,用不了多少天吧?”他拿著一個行李箱,收拾了他最喜歡看的雜志和書,好像出去旅游一般。
李思嘉看著他悠閑的樣子,有點好笑,“我們可不是出去旅游,這個地方咱們不會再回來了,好好和它告別吧!”
天天似懂非懂,他是不會相信媽媽說的話的,他心里想,我媽一定是騙我的,我才不會相信,過兩天回來再和你算賬。
走到樓下,李思嘉才發現雨下瘋了,根本走不了。
豆大的雨點砸在公交站的塑料頂棚上,匯成渾濁的水流,瀑布般從邊緣傾瀉而下,將世界隔絕在外,只剩一片白茫茫的喧囂。
李思嘉和兒子天天趕緊跑著,奔到站臺最靠里的角落,腳下是散架的推車和狼狽的行李,他們滿身雨水,腿上全是泥,像極了兩只找不到家的可憐蟲。
天天仰起臉,聲音雖大卻幾乎被雨聲吞沒:“媽,我們…還走得了嗎?這么大的雨?!?/p>
李思嘉喉嚨發緊,不知道說什么好,一個字也擠不出來。走?怎么走?眼前是瓢潑大雨,身后是巨額債務和沉重的家事,打車的錢能省就要省下來。絕望像冰冷的藤蔓,順著濕透的褲管悄悄纏上來,把李思嘉纏得透不過氣。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引擎聲由遠及近,一輛被雨水沖刷得锃亮的快遞三輪車,帶著一身水汽,“嘎吱”一聲,急剎在他們面前。車輪碾過積水,濺起渾濁的水花。
一個穿著深藍色工裝雨衣的身影利落地跳了下來。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帽檐和肩頭,他抬手隨意抹了把臉,露出一張年輕卻略顯疲憊的面孔,眼神卻透著股利落勁兒。
他沒多問,目光掃過地上癱瘓的推車和那一堆濕漉漉的行李,最后落在李思嘉和天天身上。
“大姐,去哪兒?東西我幫你捎一段吧!”他聲音洪亮,眉頭緊皺,帶著一種不由分說的干脆。
李思嘉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他動作卻快,已經彎腰去拿行李,用力一舉放在快遞車的頂上。
“這…這怎么好意思……不用不用”李思嘉慌忙開口。
他手上動作不停,繩子飛快的固定了一下行李:“沒事兒!順路!這破天,大人孩子都遭罪,趕緊搬上去吧!”語氣是那種不容拒絕的爽利。
快遞小哥拉著天天,“你和我坐一塊吧,”探身進去,留出一個位子讓給天天坐。
天天疑惑的看著他:“我媽呢?她沒地方坐啊。”
快遞小哥笑了,“你坐這,你媽得自己想辦法了,我這個車小裝不了那么多人!”
李思嘉非常感激的抬起滿是雨水的頭,雨水打得她眼睛都睜不開,她大聲喊著:“你帶他走吧,就在高速邊上的工地那里下車,辛苦你送他一趟了,太感謝了!我騎共享單車過去,不用擔心我!”
天天看看他,又看看李思嘉,眼睛里有一點驚惶,有一些感激,但更多的是好奇。李思嘉輕輕推了推他的背,天天知道現在只能信任這個好心的快遞小哥了,快遞小哥的眼神中是一種和他們一樣在困境中難以磨滅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