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嘉接起電話時輕松的笑容瞬間凝固,眉頭緊鎖,嘴唇微微張開,欲言又止。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捂住了嘴,下意識地看向天天。
天天望著她,問“媽,是爸爸的電話嗎?他是說什么時候過來嗎?”
“思嘉!”丈夫方圓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異常急促地打斷她,背景音是一片模糊的嘈雜,隱約還有警笛的嗚咽?
“聽著!別插話!”方圓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李思嘉從未聽過的、近乎窒息的緊繃,“老付……付東海,死了!新冠后遺癥,太突然了,就在剛才!”
李思嘉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包包“啪”一聲掉到地上。
“什么?!”李思嘉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捂住嘴。付東海是方圓最重要的生意伙伴,也是他們剛啟動那個大項目的投資人之一。
“我們的錢……項目前期所有資金,和貸款都被凍結了,現在全亂了!銀行賬戶也不能用,警方說涉及他公司的經濟問題,要我們所有合伙人配合調查……可能要很久!”方圓語速飛快,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進李思嘉的耳朵,“我馬上要跟他們走,手機會被收走,可能……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聯系不上你。”
“方圓,你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哪?什么調查?”李思嘉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資金鏈斷裂?配合調查?失聯?
“別問!來不及了!記住,照顧好自己和天天!別信任何人關于項目的話,尤其是……尤其是付東海那個突然冒出來的侄子!等我消息,我一定會……”方圓的聲音戛然而止,電話里只剩下忙音,冰冷而空洞。
“爸爸!爸爸說什么了?是爸爸嗎?”天天被媽媽驟變的臉色嚇到了,跑過來掐住李思嘉的胳膊,聲音里盡是困惑和不安,“媽媽,你怎么了?爸爸怎么了?”
李思嘉看著兒子困惑的的臉,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窒息。
巨大的恐懼、混亂和丈夫最后那句未盡的警告在她腦中瘋狂盤旋。她會不會嚇到本就脆弱的孩子。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聲音努力維持著平穩,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沒事兒……爸爸……爸爸剛才打電話說,他……他臨時要出個很重要的差,去……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處理工作上的急事。”
“出差?”天天的嘴撅了起來,失望顯而易見。
“那個地方……嗯,信號特別特別差,可能連電話都打不了。爸爸說,他要去解決一個……一個大麻煩!”她不知道怎么對孩子說。
“真的嗎?”天天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又很快黯淡,“說實話?真是這樣嗎?”天天敏感的覺得不像媽媽對她說的這么簡單。
“是的是的。”李思嘉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她抬起頭,目光無意識地掃過窗外沉沉的暮色色,丈夫最后那句“別信任何人”在耳邊轟鳴。
付東海的死是意外嗎?丈夫被帶走配合調查,僅僅是巧合?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從未聽丈夫提起過的“侄子”又是誰?
她已經經受不住更多的打擊與壓力了,巨大的未知像一張黑色的網,正朝著她和兒子當頭罩下。
這個商場剛剛還是游樂場,現在卻變成了煉獄一般,此刻像一個搖搖欲墜的孤島,被丈夫那通絕望的來電瞬間拖入了驚濤駭浪之中。
而風暴,才剛剛開始。
李思嘉自己失魂落魄地走到商場中庭,手指顫抖地扶著欄桿,她不知道面對她的是什么?
天天在一旁看的更忐忑,說不出話了,小腦袋瓜子飛快的想著,自顧自的嘟囔著:“爸爸還說給我買一個新游戲的權限呢!”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屏幕再次亮起,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瘋狂地跳動著。
李思嘉顫抖著接通,電話那頭一個年輕但透著精明和一絲急切的聲音:“是嫂子嗎?我是付春波,付東海的侄子。我剛下飛機,聽到大伯的噩耗……還有方哥的事,太突然了!”
李思嘉耳朵頓時豎了起來,丈夫的警告猶在耳邊。這個“侄子”出現得太快、太“巧合”!
他重重嘆了口氣,“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但我有些關于大伯和方哥那邊項目的事情,可能只有找您才能弄清楚一些。您看……方便的話,我明天能上門拜訪一下嗎?有些事情,電話里實在說不清楚。”
“家里不太方便。”李思嘉不想見這個人,不知道是敵是友,但突然想到方圓的情況也許可以打聽一下,話風一轉:“我們約在街邊的星巴克吧。”
“知道,知道。方哥以前和我去過。謝謝嫂子!那……明天見。”付春波的語氣似乎放松了一些。
電話掛斷。只剩下李思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商場里燈火通明,走出商場大門已經夜色如墨。這個自稱付春波的男人,是揭開丈夫困境的鑰匙,還是……將她和孩子拖入更深黑暗的推手?
她看了一眼天天,低垂著頭無精打采的樣子,李思嘉的眼神一點點變得銳利而堅定。無論來者是人是鬼,為了孩子,為了這個家,她都必須去面對。
李思嘉牽著天天的手,回到家,一股冰冷的氣息混雜著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
眼前的景象,讓李思嘉渾身的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凝固倒流。
這里像剛剛經歷了一場無聲風暴。
客廳里,原本整齊的沙發墊被掀翻在地,靠枕被粗暴地撕裂開,白色的填充物像骯臟的雪團散落得到處都是。
電視柜的所有抽屜都被拉開,里面的雜物——遙控器、說明書、小工具、像被颶風卷過一樣,亂七八糟地傾瀉在地板上。
書架更是重災區,書本被成堆地扯下來,橫七豎八地堆疊著、攤開著,有的書頁被踩踏撕裂。
心愛的陶瓷擺件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天天下意識地抓緊了媽媽的手,大眼睛里迅速蓄滿了淚水,聲音帶著哭腔:“媽……我們家……我們家怎么了?有壞人來過了嗎?”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甩開媽媽的手,跌跌撞撞地沖向自己的房間,帶著哭音大喊:“我的電腦!”
李思嘉像被釘在了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
她強迫自己移動僵硬的雙腿,目光掃過這片狼藉,每一個被翻動的痕跡都像一把鈍刀在切割她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