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程不長，坐馬車約莫兩日半的時間。

燕無聲記得晏輕寒遇到劫匪的時候是個雨夜。

從西莊出發(fā)時天氣正晴，趕著午時，如今已經走了半日路程，即將入夜。

但是看天氣似乎并沒有要下雨的意思。

燕無聲不敢放松，夜間馬車停在驛站，前來接燕無聲的還有兩個小廝和護衛(wèi)。

小廝向燕無聲招呼過后，在驛站旁邊的春風客棧要了四間房。

燕無聲趁夜翻出客棧，爬上樹看星星。

前世的她沒有在半蔭山占山為王的時候，流浪在江湖上。

經常悄悄藏在樹上看星星，隨機嚇嚇幾個路人。

偶爾遇見命案，還會幫忙收個尸。

重生后，她依舊喜歡爬在樹上看星星。

今夜依舊，她剛閉上眼，一滴濕意忽然落于臉龐。

幾乎是瞬間，燕無聲憑借著枝干彈力猛然后翻，衣袂翻飛之間。

寒光擦過臉龐，她眸子瞬間亮起。

來了。

客棧檐角銅鈴無風自動，雨勢漸大，雨絲加密，遠處山巒化作青灰色剪影。

剎那間，殺機畢現(xiàn)。

燕無聲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黑影斷斷續(xù)續(xù)從雨幕中浮現(xiàn)。

黑衣浸透了雨水，他們如鷹般的眸子像淬了毒的寒潭，劍光在夜中劃過。

第一聲尖叫聲響起，熟睡中驚醒的人在血肉即將被劍刺穿時，燕無聲飛身而入，一腳踢翻黑衣人的劍。

黑衣人似乎沒想到這里居然有人會武，下一刻正準備再度揮劍，眼前少女動作更快。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矮身，伸腿掃過黑衣人。

黑衣人一個不防摔倒在地，“恍當”一聲，燕無聲眼疾手快。

一把搶過他跌落的劍。

反手一個刺劍，劍尖不偏不倚正中喉心。

一套動作，沒有一點拖泥帶水，像是做過千萬遍。

踢劍，掃腿，奪劍，刺喉。

客人早已驚恐的昏死過去，燕無聲也不看，提劍沖進雨幕。

張家夫婦早已嚇得躲在角落瑟瑟發(fā)抖。

唯恐被波及到。

兩個護衛(wèi)的三腳貓功夫完全不夠看，幾次失誤后，被燕無聲一腳踹進客棧。

“老實呆著！”她蹙眉狠聲警告。

兩個護衛(wèi)面面相覷。

“六小姐好帥……”

“我也覺得……”

燕無聲不知道，自己這邊殺著人，那邊已經收了兩個小弟。

雨幕中，客棧里人心惶惶，客棧老板更是想要逃之夭夭，卻發(fā)現(xiàn)四面都是黑衣人。

每上來一個，燕無聲總會更快的閃身到黑衣人面前，一劍封喉。

并附帶警告：“別出來。”

黑衣人來了三十多個，殺到最后幾個，燕無聲體力有些透支。

等她殺到最后一個時，忽然提著黑衣人的衣領，在天光微亮時，飛身離開了這里。

待到無人處，她劍橫在黑衣人頸側。

沉聲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交手中，燕無聲明顯看出這群人根本不是什么劫匪，而是訓練有素聽命于人的殺手。

而這種招式，她前世遇見過。

是回春樓獨有劍式，回春劍法。

這群人是回春樓的殺手。

黑衣人掩面，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眸。

他被燕無聲踢了一腳，無力的半跪在地。

仰頭時，看向燕無聲的眼神算不上友善。

燕無聲挑眉：“不服嗎。”

晏輕寒本以為自己是命苦遇見了劫匪，卻不想，有人早就想要她的命。

燕無聲挑斷掩面的黑布，黑衣人下半張臉露出。

卻發(fā)現(xiàn)半張臉布滿了黑色的青筋紋路，第一眼煞是恐怖。

燕無聲突然笑了：“回春樓主的親衛(wèi)？有些意思。”

她出口瞬間，黑衣人明顯愣住，黑眸驚愕。

這個少女，怎么會知道回春樓的信息。

“你既然是親衛(wèi)，合該在被抓那一刻自盡才是，還是說……你不是回春樓的狗？”

燕無聲用染血的劍挑起黑衣人的下頜，血沾在他黑色筋脈上，燕無聲又疑惑的笑了一聲：“嗯？假的么。”

“原來是個臥底。”

這一刻，黑衣人再也無法不出聲。

“你究竟是誰？”低沉的啞聲，像生銹的鎖鏈在泥地里拖拽。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現(xiàn)在有一個交易，做不做？”燕無聲隨手扔了劍，絲毫不擔心黑衣人此時會上來殺了她。

黑衣人知道，他不是這少女的對手。

“什么交易？”

“客棧里有一對夫婦，男的是個瘸子，女的是個三角眼，你提著他們的頭顱回去交差，我放你一條生路，你繼續(xù)做你的臥底，

至于你回去以后會面對什么，全看你怎么應付了。”

燕無聲抱著胸，問道。

她知道眼前的人不會拒絕。

回春樓拿錢替人消災，只認錢，不認人。

錢到位，皇帝都能殺。

而回春樓辦事干凈，難免會多殺幾個無辜之人。

在回春樓做臥底，多半都是報仇去的。

能混到回春樓樓主親衛(wèi)，想必吃了不少苦。

如果能活，一定會選擇活著回去。

哪怕回去可能會遭到猜忌受到更多苦呢。

果不其然，嘶啞的聲音悶悶的“嗯”了一聲，隨后思索道：

“那你……？”

燕無聲發(fā)間無聲的滴落著雨滴，笑聲隨風而去：“等著你提那兩顆頭顱來見我。”

幾息之間，黑衣人消失不見。

燕無聲本想詢問是誰派這群人來的，但當她得知這群人是回春樓派來的時，這些詢問便顯得無力了。

因為回春樓殺手只接任務，而任務的派發(fā)者，只有回春樓樓主知道。

這群人目的未達到，那么必然會有下一次。

而這場刺殺的目標，究竟是誰呢。

會是晏輕寒嗎。

如果是，誰又有這個動機要殺死晏輕寒。

*

殘陽如血，燕無聲應黑衣人要求將他打成重傷，讓他留著一口氣離開。

無人的空地上，燕無聲看著張農戶和張嬸的尸體，發(fā)自內心的笑了。

“路遇劫匪，命喪當場。”

“怎么不算合理呢？”

少女將尸體丟進不遠處的河中，黃河洶涌，兩具尸體也即將隨著洶涌的河水，消失在不遠處。

“怎么又哭了？”

燕無聲不解，眼里卻流著淚。

是在和過去道別么，還是……在感謝。

燕無聲感受著內心，那一絲微妙的感謝意味。

她仿佛看到天際，有個瘦弱的少女在向她揮手，對她說：

“謝謝。”

少女身影消失了，燕無聲卻怔愣了許久。

晚間，夕陽，這是最適合道別的時候。

因為入夜后，她們都會迎來嶄新的一天。

燕無聲回到客棧時，客棧老板異常的熱情。

客棧其他的人，從小二的客人，看她的眼神也閃著奇異的光。

更有一個小孩指著她，拽了拽自己母親衣角大聲說：“這個姐姐好厲害，我以后也要像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