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二夫人這句“阿貓阿狗”說得極重，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已經安靜下來的花廳里，帶著赤裸裸的鄙夷。
她這話不僅是說給陸三夫人聽，更是說給可能還沒走遠的舒姒聽，也是說給在場的下人聽，徹底劃清界限，斷了任何可能的念想。
陸三夫人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她的家世比不上兩位嫂嫂，陸二夫人的話，也刺痛了她的心。但陸三夫人聲音依舊溫和：“二嫂說得是，門第相當，知根知底才是正經。咱們這樣的人家，規矩體統最是緊要，萬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她這話看似附和陸二夫人，實則又把“規矩體統”這頂大帽子扣在了陸二夫人剛才略顯失態的言行上，提醒她注意身份。
陸二夫人豈會聽不出她話里的機鋒？臉色更難看了幾分，一向軟包子的弟妹居然敢嗆自己，看來這話是刺激到了她。
陸二夫人懶得再糾纏，冷冷地“嗯”了一聲，拂袖起身：“我乏了，先回去了。”說完，也不等陸三夫人反應，帶著自己的丫鬟徑直走了。
眾人相繼告退，花廳里只剩下陸三夫人和她帶來的陸瀾月，以及幾個屏息靜氣的下人。
陸瀾月湊到母親身邊，撇撇嘴，壓低聲音道：“娘，二伯母說話也太難聽了點吧？好歹舒姒還掛著咱們家遠親的名頭呢。”
陸三夫人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只剩下冷漠和一絲算計。她瞥了女兒一眼，語氣帶著告誡：“你二伯母話說的難聽，可你也不要針對舒姒去，失了體面。等她日后從府中出去，咱們還能博個好名聲。”剩下的話她沒說出來，自己這個妯娌著實蠢笨了些，將這些蠢話掛在嘴邊，讓旁人聽了去，指不定會埋下什么樣的禍事來。
陸三夫人這樣說著，心中卻在揣測陸慎托自己將舒姒帶進陸家的原因。難不成也是看上了這丫頭？
這樣的話可有好戲看了，二房和大房都喜歡同一個人，那家里還不得雞飛狗跳？
“知道了，娘。”陸瀾月有些不以為然地應著。她想起舒姒那張過分漂亮的臉，又想到陸玨剛才看舒姒的眼神，忍不住嘀咕道，“不過……玨堂哥好像真挺喜歡她的？”
陸三夫人冷哼一聲：“喜歡？年少慕艾，見色起意罷了。你二伯母看得緊，翻不出浪來。再說了，”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一個家世低微的女子，容貌還出眾日后若是惹得旁人垂涎，或許還是壞事。”她巴不得二房鬧得雞飛狗跳，日日瞧著兩個妯娌裝模作樣，煩的要死。
“走，回去了。”陸三夫人起身，扶著丫鬟的手，施施然離開花廳，仿佛剛才那場風波只是看了一場無足輕重的戲。
……
舒姒并沒有走遠。
陸二夫人那句清晰的“阿貓阿狗”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她的耳膜。
舒姒卻生出了無能為力的情緒，若是前世的自己，定要想辦法將陸玨勾搭到手，讓她們母子二人反目成仇才能勉強平息自己心中這口氣才行。
可是如今舒姒只能硬生生咽下這些難聽的話來，她要忍著。在這些權貴底下勉強度日，等到日后尋一位差不多家世的夫婿，安穩離開此處。
她閉上眼，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壓下喉嚨口的腥甜和眼底翻涌的酸澀。
她一步步走回聽雨軒，腳步沉重卻異常堅定。雪月早聽見了下人議論中陸二夫人說的話，這分明就是針對自家姑娘，她躊躇半晌，還是未能說出話來。
舒姒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冷透的茶水，仰頭灌了下去。
雪月看著姑娘這副樣子，心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姑娘……”
“我沒事。”舒姒打斷她，轉過身，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卻空洞得沒有焦點，“只是……明白了些事情。”
陸慎對自己十分疏離，陸三夫人也只是表面功夫，別說是結親這件事情他們會不會上心，自己在陸府不受歧視都有幾分艱難。
她只能抓住陸慎那淺之又淺的興趣，隨后自己在暗中觀察和自己身份相仿的男子，只有嫁出去和未來夫婿一同前去蘇州遠離權力漩渦，才能安全。
想到這，舒姒努力回想陸慎這個人的性情。可回想起來的只有他前世充滿厭惡的眼眸。
她忍不住揉了揉作痛的太陽穴。
一旁的雪月將這幾日在下人口中得來的消息緩緩道來：“小姐，聽說陸大夫人要給陸慎挑選妻子，約了寧家姑娘后日來府上赴宴。”
舒姒抬起頭來，這明擺著就是給兩人相看，世家貴族對婚事極為看重，這不僅關系到兩家的關系，更是日后家族的發展。
她仔細思索，陸大夫人此人看起來確實和藹可親，可涉及到自己的孩子就會亂了手腳。
若是自己能借住她的手挑選夫婿，她定然會為了面子找幾個好的將自己打發走，但正合舒姒心意。
只不過，要對不住陸大夫人了。
“雪月，明日一早我們就去郊外荷花池中尋些新鮮的花苞來。”舒姒開口說道。
雪月見自家姑娘似乎心情好些，問道：“姑娘要做荷花酥酪了嗎，現在正是時節呢，想來十分鮮美。”
舒姒伸了懶腰，她自然要做，只不過，不是自己吃。
次日一早，舒姒就出了門。她很罕見的穿了自己喜歡的緋紅下裙，口脂也濃了一些，看起來整個人嬌艷欲滴，像是正在綻放的紅玫瑰。
她帶好面紗，采來了荷花后就趕到了陸家的后廚。
這碗酥酪足足做到了午時，吃起來人都清爽幾分。
舒姒瞥了一眼自己在池中的倒影，人影綽綽間立著一個美人，眼角眉梢帶著一絲嫵媚，宛如攝人心魄的女妖。
她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陸慎的院子，路過不少人都瞧得仔細，陸大夫人的婢女瞧見了心驚，連忙跑著去告訴自己主子。
壞了壞了，家中出了個女妖精，要勾引自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