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曄辰回了應府,滿心疲憊。
誰能告訴他,為什么那個院子里有這么多會武功的女子,而且各個都下了殺手?
若不是他怕被鄭廂發現,恐怕方才就不是逃跑,而是惡戰,此時身上早已渾身是那些女子的鮮血了。
鄭廂到底想做什么,應曄辰實在想不通。
“不行,我得勤練武藝才行。”
一定要讓自己變強,變得別人不可企及的強,這樣,不管鄭廂要做什么,他或許都能幫上忙。
余暉下,逐風院沙沙竹葉聲響。應曄辰的曜月劍揮舞著,帶起一陣風,卷起地面的落葉。遠遠看去,竟像那落葉正與他過招。
“官人,阿辰,他不屬于這里。”
左蕙恩看向應曄梧,他的眼眸深沉,望著應曄辰舞劍的身影。
“我的日子不長了,阿辰必須接受家里的一切事務……白家那位小姐,什么時候到臨安?”
“兩個月后。”
“好,這段時日必須想辦法留住阿辰。”
左蕙恩看著應曄梧,她很想勸勸他,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畢竟誰也沒想到,應曄梧從出生開始就體弱。當年跳下水池也不是為了救應曄辰,而是覺得滿宅子的人都在救弟弟,那他默默的死去應該也不會有人發現。
可那群沒用的下人竟然看著應曄辰逐漸往下沉,也沒能把他趕緊救上去。看著平時跟在自己背后跟小公雞一樣,成天“哥哥哥哥”的小屁孩臉色越來越白,應曄梧只能趕緊游過去救人。
“大公子,您的腿!”
應曄梧其實沒什么感覺,反正他從出生開始就被大夫說活不長。母親瞞住了這個秘密,這個世界上除了那名大夫和他如今的妻子左蕙恩,只有死去的母親知道。就連父親,也毫不知情。
“官人,我扶你回去吧。”
“嗯。”
左蕙恩攙著應曄梧緩緩往逐風院外走,應曄梧耳邊還能聽見阿弟舞劍的聲音。他花了多年的時間告訴自己,外頭沒什么好的。應曄辰是他的親阿弟,自然也能花幾年的時間讓自己明白,留在府里也很好。
另一頭,琥珀把人藏進了程府,等到外頭找人的打手走了,又給人換了身衣服,才把那位柳兒送到程風起和趙相思面前。
“柳兒,見過程老板,鄭老板。”
柳兒自從被賣到卿安院,只學過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她趁著鴇母不注意,從狗洞鉆出來,一路躲著打手從清倌巷跑到這里,險些沒了半條命。
“柳兒在院里聽聞過程府的裝潢,是走到半路自己找來的,沒有向人打聽,二位不必擔心。”
程風起和趙相思對視一眼,雖然知道阿廂和這女子有一面之緣,但仍舊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那你跑來這里,是有什么事要我們幫忙嗎?”
柳兒終于聽見程風起開口,抬頭看了趙相思一眼,登時跪下。
“求您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跟著鄭二東家!”
“砰”的一聲,柳兒的額頭磕在地上。
程風起趕緊站了起來,叫琥珀把人扶起來。
“你是清倌,怎么能跟著阿廂呢!且不說看你的這副模樣,鴇母定在你身上花了不少的心血,若是我們留下你一定會出事。再者,我們就算要留下你,也得花不少錢買你的身契,你除了吟詩作賦,哪會別的啊,根本沒辦法還上這筆錢!”
“我……”
是啊,除了這些,我哪會別的啊。柳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被當做清倌養著,她除了當清倌,真的什么都不會。
看著眼前少女頹喪的樣子,趙相思走上前,蹲在她面前。
“你先告訴我,你為什么要跑出來,又是怎么知道我,為什么想要跟著我的。”
柳兒看著夕陽余暉下,趙相思泛著柔光的臉。這是她向往的人,可她卻無法留在這人身邊,甚至,這一面也可能是她們的最后一面。
柳兒有些苦澀地開口,“我是孤兒,在街上流浪的時候被流氓追著到處跑,偶然間跑進了卿安院,就被留了下來。”
聽到這里,琥珀的眼神一跳,手不自覺攥成了拳。
“我跟著鴇母,讀了不少書。我,我實在不能理解,為什么要告訴我們外面的天地有多廣闊,卻又讓我們死心,安心伺候男子。所以,就想出來看看。”
柳兒看著趙相思,繼續說著,“我們那兒的蕓娘,她的一位客人曾經提起過鄭二東家。我聽蕓娘說的時候就很好奇,鄭二東家是怎樣的人,也很仰慕您。您的出現讓我知道了,女子也是有做正經營生,且做得風生水起的可能的。”
所以,我想跟著您。但最后這句話,柳兒沒說出口。是她一時沖動跑到了這里,這個賭果然還是太大了,她贏不了了。
“打擾二位老板了,是柳兒唐突,柳兒這就離開。”
柳兒起身,真就打算走,卻被琥珀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現在回去,就算不被打死,也會被賣到最下等的地方去的。”
柳兒怔楞地看向琥珀,琥珀的眼睛微微發紅,她甚至感覺自己眼睛周邊的皮膚變得緊繃起來。
“琥珀,松手,你會弄疼柳兒姑娘的。”
琥珀轉過身看向趙相思,趙相思只好上前把二人的手分開。
“柳兒姑娘,可懂字畫與琴藝嗎?”
柳兒的眼睛一亮,拼命點頭。趙相思笑了笑,轉身對程風起行了個端端正正的大禮。
“師父,徒兒想留下這位姑娘。”
程風起不可思議地望向自己的徒弟,又看向可憐兮兮的柳兒,還瞄見了感覺下一刻就要哭出來的琥珀。
“你,你們!哎呀!來人!”
程風起叫來管家,仔仔細細盤問了一通,是否有其他人見到柳兒。得到確切答復后,程風起看向趙相思,卻發現小徒弟已經笑了起來。
“謝謝師父。”
“.…..若是她惹了別的麻煩,必須把她送走。”
“阿廂知道了。”
程風起看著三個姑娘,其中的兩個,柳兒和琥珀都紅了眼睛,無奈地揮袖離去。
趙相思看向柳兒,正要開口,旁邊的琥珀“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柳兒,對不起,我之前還讓二東家不管你的,對不起!”
柳兒手足無措地拿出帕子給琥珀擦眼淚。趙相思看著二人,有些無奈地笑了。
“琥珀,收收眼淚,去叫琉璃來。”
琥珀立馬點了點頭,先行離開了正廳。
趙相思上前,挽住了柳兒的手。
“我先帶你去我的院子,你今日累了,好好休息休息,明日我們再做別的打算。放心吧,我這里,是安全的。”
柳兒的心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其實她來之前也想了很多,比如僅僅聽他人口中的幾句話就跑來程府找人,會不會是剛出狼窩又入虎口。但好在,現在一切都值得了。
趙相思安頓好柳兒,琉璃也來了。
“琉璃,給聞香院去封信,里面再夾上二百兩銀票。”
“是。”
琉璃在來的路上已經聽琥珀講了柳兒的事,內心也是慨嘆不已。她們運氣比柳兒好,少受了這么些年的罪。但這世上還有千千萬萬個柳兒等著人去救,她一定要站在二東家這一邊,做出一番大事來。
“琉璃,你要記住,琉璃于你而言只是名字,我們女子永遠不會放棄希望和活下去的信心,我們是世間最堅強的存在。”
這是二東家給她取名的時候說的話,她一直記得。琉璃運起輕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聞香院。
當夜酉時三刻,聞香院附近火光通天。
“走水了!走水了!”
清倌巷被燒得只剩個殼子,聞香院也被波及。趙相思站在臨安城的最高的酒樓上,看著那頭的火光。
“聞娘子不必做到這個份上,這人情我還不上。”
聞香端著一盞酒,倚在欄桿上。
“鄭二東家也不必為自己臉上貼金,我看不慣那地方很久了。這次正好,一鍋端了,里面的女子我都叫我手下的人趁亂擄走了。之后聞香院也會換地方,到時候我會叫人告知你新的定址。”
趙相思輕輕笑了笑,也端起酒來,敬向聞香。
“那鄭廂,便敬聞娘子的大義。”
聞香看趙相思一眼,她今日下午就發現了,這人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她雖看不上清倌院和其他下流場所,但卻也無心去做什么。
只是趙相思送來的那封信里,除了慷慨陳詞,還有自己對這世道不公的憤怒,不甘,以及對其他女子的同情。聞香看得被激起一股熱血,想到聞香院本來也打算換地址,就干脆一把火燒了旁邊的清倌巷。
聞香看向趙相思,這個鄭二東家,似乎有很多故事,也有很多想做的事。如果她是沈逸,也會被鄭廂吸引吧。
聞香猛地將一盞酒飲完,趙相思愣了愣,也一口氣喝下了整盞酒。
聞香看了大笑起來,“鄭二東家也是個爽快的人,放心吧,那姑娘的戶籍我會幫你弄好的,這銀子,我也說到做到,不收你的。”
聞香把銀票拿出來,還給趙相思。趙相思還想說什么,就見聞香又拿出一封信來。
“鄭二東家先看看這封信吧,本娘子累了,就先回了。”
聞香揮了揮袖子,旋身離開了酒樓頂層。
趙相思拿起信封,打開信紙看起信來。
片刻后,酒盞碎了一地。
“他們怎么敢,怎么能,怎么要將所有的過錯都安在一個女子身上?我的阿娘,明明什么也沒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