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成了。”蕭珩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手里提著剛處理好的無相魚骨，磷光雖已褪去，骨質卻依舊泛著溫潤的光澤，“老船長說，再有兩個時辰就能靠岸。”
蘇小小抬起頭，眼眶通紅卻笑得燦爛：“真的！你聞，這粥里有新米的香味，還有……”她頓了頓，忽然抓起桌上的糖罐舀了一勺，直接含在嘴里，蔗糖的甜膩瞬間漫過舌尖，她瞇起眼，滿足得像只曬暖的貓，“是甜的！特別甜！”
蕭珩看著她孩子氣的模樣，嘴角噙著淺淡的笑意，轉身將魚骨放進陶罐：“這些骨頭留著，或許還能做些用處。”
船身漸漸平穩下來，甲板上響起船員們的歡呼——遠處的海平面上，東海岸的輪廓正一點點清晰起來。青灰色的碼頭、錯落的漁舍，甚至連岸邊晾曬的漁網都看得真切。老船長站在舵旁，銅煙桿里終于燃起了煙，煙霧在晨光里裊裊散開：“小姑娘，到家了。”
船錨“哐當”一聲沉入海底時，蘇小小正站在船舷邊，望著碼頭上攢動的人影。海風帶著熟悉的魚腥味撲在臉上，混著岸邊小販叫賣的蔥油餅香、漁民剛卸船的海產咸鮮，還有遠處酒肆飄來的米酒甜香……無數種味道交織在一起，喧鬧又鮮活，將她徹底拽回了那個有滋有味的世界。
蕭珩走到她身邊，將一個油紙包遞給她：“剛烤的魚干，你嘗嘗。”
蘇小小接過來，撕開油紙，烤得焦香的魚肉味立刻竄出來。她掰下一塊放進嘴里，炭火的熏香、海鹽的咸鮮、魚肉本身的緊實，層層疊疊在舌尖綻放。她側頭看向蕭珩，陽光落在他眼角，將那點不易察覺的溫柔映得清晰：“謝謝你，蕭珩。”
這次的道謝里，沒有了之前的哽咽，只有劫后余生的篤定和輕快。
碼頭的木板在腳下發出熟悉的吱呀聲，蘇小小深吸一口氣，空氣中的味道像潮水般涌來，帶著生活最本真的質感。她攤開雙手，陽光透過指縫灑在掌紋上，那雙手曾因恐懼而顫抖，如今卻穩穩地握著屬于自己的未來。
兩人按照本地人的推薦，滿懷期待地朝著東海邊那家據說當地最好的餐廳走去。
遠遠地，便能瞧見那餐廳獨特的外觀，臨海而建，木質的結構散發著古樸的氣息，幾面旗幟在海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隨著腳步的靠近，蘇小小已經在腦海中勾勒出餐廳內美味佳肴的模樣，海鮮的鮮香似乎已經縈繞在鼻尖。
可當他們走到餐廳門口時，卻發現大門半掩，店內光線昏暗。蘇小小心中涌起一絲疑惑，推開門，正欲呼喊，卻見一位中年男子正拿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暫停營業”，準備掛到門口。
“老板，這是怎么回事呀？我們聽說您這兒是當地最好的餐廳，特意趕來呢。”蘇小小趕忙上前，臉上帶著禮貌又期待的笑容問道。
老板停下手中動作，抬起頭，滿臉歉意地說：“對不住啊，兩位客官。今天店里出了些狀況，實在沒法營業了，得關門一陣子。”
蕭珩微微皺眉，上前一步：“不知是何種狀況？若是能幫忙，或許可以想想辦法，我們大老遠趕來，確實對貴店的美食慕名已久。”
老板嘆了口氣，無奈地說：“后廚的幾個大廚都家里出了急事，臨時都走了，就剩我一個人，實在應付不過來，食材也準備得不夠，只能先關門了。”
菜根本喂不飽狗！”
“怎么會呢，”蘇小小急得跺腳，發梢隨著動作掃過泛紅的臉頰，“老板您是碰到什么事情了，我們都可以幫忙的！”她攥著蕭珩的衣袖輕輕搖晃，眼神里還帶著未褪的期待。
蕭珩卻盯著老板低垂的眉眼，注意到對方脖頸處還沾著半干涸的湯汁，袖口油漬與面粉混作一團。不等老板開口，他已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在暮色里晃出耀眼的光：“對不起老板，我們慕名而來實在饑腸轆轆。廚師不在也無妨，隨便上幾個菜填飽肚子就走。”
銀子撞上柜臺的聲響驚得老板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珠在銀錠和兩人之間來回打轉。他喉結滾動兩下，突然抓起“暫停營業”的牌子狠狠拍在桌上：“罷了！反正招牌都被砸爛了，不差這最后一單！”他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青紫的淤痕，“今早來了個戴斗笠的，非要和我比試廚藝，說什么‘東海第一廚’名不副實！”
海風卷著咸腥氣從半開的窗欞灌進來，混著后廚殘留的焦糊味。老板將一盤涼拌海蜇重重擱在桌上，瓷碗與桌面相碰發出刺耳的脆響：“那人做的蟹粉獅子頭，入口即化，湯汁鮮得能把舌頭吞下去……我輸得一塌糊涂，連灶臺都被掀了！”他突然抓起酒壇猛灌一口，酒水順著嘴角滴在補丁摞補丁的圍裙上。
蘇小小正要安慰，卻被蕭珩按住手腕。只見對方夾起一筷子海蜇，看似隨意地問道：“那踢館的人可留下姓名？”老板抹了把臉，短刀隨著動作在后腰輕輕晃動：“沒問！他臨走時說，三日后還要來——說要讓全東海的人知道，我的菜根本喂不飽狗！”
蘇小小聞言，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方才的些許愁緒被這突如其來的熱鬧沖得一干二凈。她拽著蕭珩的袖子輕輕晃了晃，語氣里滿是雀躍：“踢館呢！聽著就很有意思，咱們不如多留幾日？正好瞧瞧三日后那人到底有多大本事，也嘗嘗老板這兒別的特色菜——方才那道醉蟹就極妙，定還有別的好滋味等著呢。”
她邊說邊望向灶臺方向，仿佛已經瞧見了蒸籠里冒著熱氣的海鮮，砂鍋里咕嘟作響的魚湯，連帶著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幾分饞意。
蕭珩看著她這副鮮活模樣，原本微蹙的眉峰漸漸舒展開，眼底漾開一層溫柔的笑意，那笑意里藏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縱容。他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指尖不經意擦過她耳尖時，蘇小小像被燙到般猛地縮了縮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