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疾控中心。

剛結束國外訪學的李榮耀下飛機的第一站是回工作單位疾控中心。他拖著兩個大行李箱進入疾控實驗大樓一樓的小辦公室。

“李老師？”一個二十來歲的男生見到李榮耀風塵仆仆的樣子，驚訝出聲。

男生是李榮耀的博士研究生——于翔。

李榮耀是A是疾控中心急性傳染病所副所長和重點實驗室主任，還兼職A大醫學院博士生導師，現在手里帶著三個公共衛生學院的博士研究生——于翔、楊森和張曉。

此時已接近下午5點，接近下班時間，同事和學生們正準備一天的收尾工作。

于翔看到李榮耀的行李箱上航空標記，立刻聯想到之前李老師發來的電子郵件，郵件上說這次回來會帶一些再熱帶雨林采集的標本，于是上去幫忙，“李老師，行李箱里標本嗎？”

“嗯。”李榮耀把兩個行李箱交給于翔，問：“超低溫冰箱清出來了嗎？”

“本來清了一層出來，但艾滋那邊有臨時檢測任務又給占了。”

李榮耀眉頭微皺，于翔立刻解釋，“后來我又申請啟用一臺新的，就是上次省里統一招標分給咱們疾控的那批超低溫冰箱，我去找了張所簽字，他沒為難，很痛快答應了，本來我以為他會找個理由為難一下，畢竟……”

于翔的話未說完，李榮耀看了他一眼，說：“大家都是為了工作，別被流言蜚語影響，把這些標本都放進超低溫冰箱，注意標簽朝外擺放。楊森和張曉都在吧？”

“在。”

“讓他倆也過來幫忙，做好分類登記。”

“好的。”于翔一邊答應著一邊拖著兩個大行李箱進實驗室。

一進一出，于翔進去，尹力剛脫了實驗服出來。

尹力是李榮耀的同事，也是李榮耀的大學學弟，跟李榮耀同年進疾控工作，比李榮耀年輕十來歲，尹力對李榮耀很崇拜，兩人私下關系很好。

尹力看到李榮耀，立刻露出笑意，迎上來打招呼，“李哥，你這又是剛下飛機就來實驗室，真是太辛苦了，你這么拼，老楊所長又看不到，你是不知道張亮仗著是老楊所長的學生，天天在他面前轉悠刷存在感，老楊主任馬上要退二線，他是想著借著老師的推薦更上一步呢。”

老楊主任楊澤是急傳所的正所長，快六十歲的年紀，馬上要退二線，按照傳統，接替正所長位置的人選將在兩位副所長李榮耀和張亮兩人中選出，李榮耀是幾年前衛生部門通過杰出人才項目引進單位的，學術和業務能力自然是行業頂尖。

張亮是老楊所長的學生，雖然學歷和學術水平不及李榮耀，但在急傳所工作時間長，業務能力也很好，很善于人際交往，又跟老領導是師生關系，讓很多人覺得他也是未來正所長的熱門人選。

尹力一邊抱怨一邊觀察李榮耀，見他只顧著打開自己的電腦整理材料，對現在的話題沒有一點反應，尹力繼續說：“李哥，你怎么一點不著急？我看張亮天天往老楊所長辦公室跑，我是抓心撓肝。”

李榮耀雙眼盯著電腦屏幕，頭也不抬地說：“抓心撓肝？那你今晚回去吃點豬肝面補補，心思放在工作上，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李榮耀好不容易搭話，尹力立刻湊的更近，“李哥，你別打趣我，這事真的很重要，你就不想更進一步？”

“更進一步？”李榮耀把目光移到尹力身上，反問：“我們為什么來疾控中心工作？”

“拿工資賺錢！”尹力脫口而出，但又覺得不妥，想起入職疾控時的宣誓。

上醫治未病，仁心濟眾生，我自愿獻身公共衛生事業，熱愛祖國，忠于人民，預防為主，守衛健康，敬佑生命，平等仁愛，遵守法規，恪守醫德，廉潔公正，真誠守信，精進審慎，終身學習，團結協作，勇于擔當，全面履行公共衛生職責，為人民健康而努力工作。

“入職宣誓我記得。”尹力嘆了口氣，說：“李哥，咱這個宣誓跟當所長沒沖突啊。”

“我對仕途沒興趣，承擔一定的行政職務只是為了更好開展疾控工作，目前的工作狀態我很滿意。”李榮耀明顯沒有競爭正所長的意思。

尹力不太明白李榮耀的選擇，問：“咱們以前做課題，張亮沒少使絆子，他要是真當了正所長，還不知道怎么為難咱們。”

“沒證據的事別亂說，尤其在我的學生面前，亂帶節奏，把他們的心思帶歪了。”李榮耀提醒。

“我沒亂說，證據還不明顯嗎？我也沒亂帶節奏，你的那些博士生都是成年人，應該讓他們早點看清現實，免得將來進入社會遭受毒打。”尹力不服氣地反駁。

李榮耀無奈地嘆氣，尹力是同事，不是學生，若是他的學生他可以直接教育，但是同事就要注意語言的藝術。

尹力終于注意到李榮耀的態度，“李哥，我知道你淡泊名利，不論你怎么選擇，我都站在你這邊。”

“心意我領了。”李榮耀拍拍尹力的肩膀，“下班了，快回去陪老婆孩子，你家二寶應該已經快三周歲了吧。”

尹力幸福的笑意洋溢臉上，“年底就三周歲了，我準備下個月把最后一年的育兒假休了，帶他們去青松嶺森林溫泉公園住幾天。李哥，你要不帶嫂子和小喬一起去？這個季節正是去游玩的好時候。你在國外呆這么長時間，回來一定要好好陪陪家人。”

提到老婆孩子，李榮耀表情微微一滯，在他去國外做訪問學者的一年時間里，會每個月固定時間在家庭群里報平安，但再多的交流也沒有，作為一個導師、學者、疾控工作者，他都很出色，但作為丈夫、父親、兒子，他卻做的很少。

“嗯，我約一下時間。”李榮耀很想改善家庭關系，可是夫妻間交流少，上次坐在一起吃飯還是出國訪學前在父母家的送行晚餐，父子之間關系緊張，尤其是兒子高中之后幾乎每次談話都不歡而散，兒子讀大學之后因為選專業問題父子矛盾更大，兒子的態度從一開始的吵架到后來沉默對抗。

尹力正收拾包準備下班，聽到李榮耀的話，竟“噗嗤”笑出聲，“哥，跟家人還要約時間？一家人當然是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哦，對了，你的情況跟我不一樣，嫂子也是個大忙人，小喬也上大二了，有自己的朋友圈，的確需要約一下，不像我，孩子們都小，老婆的工作也清閑，都是她們遷就我的時間。哥，我先走了，你也別忙太晚，都說小別勝新婚，長別就要重新認識了，你也快些下班回家陪嫂子。”

整個疾控，也就尹力會這么跟李榮耀打趣。

李榮耀揮揮手，想到妻子張靜和，拿起手機給妻子發微信，“我已經下了飛機，現在在單位，一會兒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