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黎一伊照常打了卡，推開了工作室的門。
一進門就看到藍卿跟個女鬼一樣趴在桌子上，怨氣沖天，過肩的長發此刻半數壓在手臂下，本來順滑的黑長直此刻顯得有些亂糟糟。
而她的面前，還擺著一副未完成的畫作——周遭的火光沖天，而畫作最中央的窗口顯得引人注目。
黎一伊已經見怪不怪了，剛想去拿毯子蓋在藍卿身上，但是藍卿好像被開門的動靜吵醒了。
她緩緩從桌面上爬起來，和黎一伊對視了一眼。
“你昨晚就在這睡了？”
“啊嗷——”
藍卿打了個深深的哈欠，底下的黑眼圈重的嚇人。
“準確來說，是一晚上沒睡，剛趴下沒多久你就來上班了。”
“對唔嗨住咯，開門動靜可能大了點吵到你了。”黎一伊吐了吐舌。
“也沒。”藍卿甩了甩頭，“我睡眠淺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剛過八點。”
“噢，那我再睡會好了。”
“但是你今天不是要去晟世一趟嗎，那邊是市中心誒，打車過去要是早高峰堵車也要一個鐘呢。”
藍卿抓了抓頭發，“......呃啊啊啊啊啊啊我怎么就忘了這茬。”
抬眼看向黎一伊，“要不不去了吧...”
“？”黎一伊眨眨眼，“還是建議不要噢，韓總似乎挺忙的，再說今天算是正式見面吧，臨時毀約你不怕他把贊助撤了嗎。”
“唉。”藍卿嘆了口氣，“那我現在回家收拾一下吧，你幫我叫個車。”
藍卿的公寓并不遠，走個路十來分鐘就到小區。
她進門直接甩掉了那雙高跟涼鞋，赤著腳走進了浴室。
浴室的水聲響起，鏡子上逐漸糊上一層水霧。
…………
再度出了公寓門已經是四十分鐘后了，打的車也早已在小區門口等了三五分鐘，她蹬著高跟涼鞋快步走了過去，熟練的拉開車門坐上后座
“久等了師傅，抱歉啊，晟世醫療。”
“沒事。”
一路上，藍卿昏昏欲睡的想起韓觀鴻那張臉，她總覺得他提高資助必然是想從她這得到些什么的，商人嘛，唯利是圖，他說的“對藝術的欣賞”藍卿可是一點不信，這種CEO最狡詐了。
可會是什么呢？她想著想著就這么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間，她又夢到了那扇窗口，夢到了那幅還未完成的作品。一如八年前的那樣，她坐在那棟公寓樓的后巷，望著那扇窗口，那道刺眼的白光……
“oi靚女，到了。”隨著一下略顯急促的剎車，昏沉的藍卿猛然清醒。
“哦哦...好的師傅，謝謝。”
藍卿站在晟世醫療總部前，瞇眼打量著這座灰藍色的寫字樓。
它并不起眼——至少在這片鋼鐵森林般的CBD里顯得過分低調。玻璃幕墻沒有浮夸的反光，樓頂也沒有刺眼的LOGO燈牌，安靜得像一座精心偽裝的堡壘。誰能想到，這是醫療器械行業的新貴心臟？
……………………
和前臺小姐打過招呼說明來意后，藍卿便直直走向了電梯。
電梯勻速上升，金屬壁映出她模糊的輪廓：米白色真絲襯衫松松束在黑色過膝裙里，袖口隨意卷起，露出左手腕內側的火焰紋身——疤痕與紋身的墨水混在一起，像團永遠熄不滅的火。
“叮——”
電梯停在28層，一個意料之外的數字。藍卿眉梢微挑。
有意思。
大多數企業總裁偏愛頂層，要么是虛榮心作祟，要么是為了那句俗氣的“巔峰俯瞰”。但這位韓總，偏偏選了中間偏上的位置——夠高，卻不至孤絕。
就像他在畫展上的出現方式：避開VIP通道，卻精準找到她的燃燒裝置。
藏鋒，她心底沒來由的出現了這個詞。低調，但是總能鎖定他要的東西。
電梯門開了，她邁出電梯，真絲襯衫被中央空調的風掀起一角，后腰若隱若現的燒傷疤痕一閃而過。
轉個彎便是辦公室的門。
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進。”
門開的瞬間，藍卿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雪松香，冷冽、克制，像被精心計算過的氣息。
環顧四周，極簡風格的辦公室無非就三種顏色，黑白灰，沒有一絲多余，而最中央的碩大辦公桌后，韓觀鴻正坐在老板椅上，骨節分明的雙手交疊起，看著電腦上的文件微微皺眉。
聽到開門的聲音后，韓觀鴻終于抬起頭來，“藍小姐。”
“韓總好。”藍卿臉上帶起一絲客套的笑容。
韓觀鴻略略一點頭，“坐吧。”隨后在抽屜里翻找出了一摞文件。
待藍卿坐定后，他將文件推到了她的面前，“這是修改后的贊助協議，你看一下。”
藍卿隨手翻起，掃了幾眼，眉頭漸漸皺起——
贊助金額翻了三倍，但附加條款也多了不少：
創作主題最好先和他打報告？展覽現場需配備晟世的醫療團隊？？合作期間不得接受其他贊助？？？
呃，甚至還有把氧氣面罩換成晟世的……
藍卿似笑非笑，手指點了點最后一個。
韓觀鴻注意到了，“你那個面罩硌臉。”他淡淡開口，“哪個蠢貨設計的。”
“噗。”藍卿沒繃住，笑了一下，不過很快收斂起來，“韓總給的贊助確實高，不過呢，這些條款.....”她頓了頓，“怎么感覺像是在買斷我的藝術一樣？”
韓觀鴻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指節修長，骨節分明。他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談一筆普通生意：“只是確保合作順利進行。”
藍卿把文件合上，往桌上一丟：“那算了。”
空氣瞬間凝固。
韓觀鴻的眉頭挑了挑，顯然沒料到她會直接拒絕。
“理由？”他聲音冷了幾分。
藍卿扯出一個冷笑，“這是我的創作。”
“我的火，只按自己的方式燒。”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韓觀鴻忽然抬手松了松領帶——這是藍卿第一次見他露出“不完美”的小動作。
“哪條不滿意？”
藍卿抱起雙臂。
“很多，首先說第一個，為什么我的創作主題要先和你報備？不覺得很扯淡嗎？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會創作什么怎么和你報備？”
“還有第二個，往我身邊安插你的人啊？要干什么，為了你下次來看展的安全嗎。”藍卿說道這里，更是冷笑。
“為什么接受了貴公司的贊助之后就不能接別人的贊助了？這是什么獨占條款？雖然韓總給的贊助確實奪，但是也沒必要擋我其他的財路吧？”
韓觀鴻只是沉默著，交疊的雙手更是往鼻尖靠了靠。
“第三條可以刪掉。”他忽然開口，聲音低了幾分，“其他兩條，是為了你的安全。”
藍卿挑眉：“我的安全？”
他抬眸，深沉的目光直直地望進她眼里：“火災不是藝術，藍卿。它不可控。”
這句話像一根針，猝不及防地刺進她的記憶——
濃煙、熱浪、二樓窗口那個模糊的少年身影……還有她自己的傷疤。
那些過往的尖叫、吶喊、痛楚一并襲來，忽地讓她有些失神。
如果沒有那場火災……
她猛地回過神，發現韓觀鴻正盯著她，眼神深得像是能看透她的思緒。
“你怕火？”她突然問。
韓觀鴻的指尖在桌面輕輕敲了一下——微不可察的顫抖。
“我只是尊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