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宇坍塌那一刻,冀王護著寧慧公主迅速跳離了分發(fā)臺。
待寒慕趕來時,寧慧公主忙小跑著上前拉住了他,細細打量了一番,“寒慕哥哥可無大礙,剛才離土地廟那般近!”
寒慕稍微退了兩步,和姚婉兒保持了些距離,“無礙,公主安好便好。”
冀王墨晉霆見姚婉兒如此關(guān)切寒慕,心有不悅,忙上前將她護在身后,“本王在,怎可傷著她!倒是你,身體抱恙不便行事,在府內(nèi)好些養(yǎng)著便是,何苦著人分心!”
墨晉霆言辭犀利,似有責(zé)備,姚婉兒見狀忙拉了拉他的衣袖,他這才頓住沒再說話,此次出行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這會兒在此不便鬧翻臉,便冷眼對著寒慕甩了把衣袖。
寒慕卻無視墨晉霆的無理,對著姚婉兒滿是關(guān)心,“這坍塌的蹊蹺,還請公主先行回府再來定奪!”
姚婉兒看了眼已成廢墟的廟宇點了點頭,便在他們一左一右的護住下上了轎輦。
寒慕拉住自己的馬,愈上馬時,耳旁在這嘈雜聲中忽似有人喚了一聲“大野”,不禁回頭望向坍塌的廟宇,在這漫天塵土籠罩下,流民營內(nèi)一片破爛混亂,他內(nèi)心跟著一緊,不禁咳嗽起來,心想難不成自己這毒已入心肺,擾了心智?亂了五感?
愈抬起的腳頓住,鷹隼般的眼想透過這朦朧看清遠處的事與物,一侍從見他半天沒動靜,壯著膽彎著腰小心翼翼的前來提醒,“王爺,公主在催促了!”
寒慕環(huán)視一周后,最終忍著胸口的疼痛上了馬。
坍塌的廟宇內(nèi),死傷無數(shù),兵將衙役領(lǐng)命將埋著的尸體挖出,可天空不作美,突起暴雨,讓本就怠懈的兵將越發(fā)不想動工。
被解救出來的眾人只能擠在山溝旁的帳內(nèi)看著這磅礴大雨哭吼起來,絕望和無助如同這大雨不斷蔓延,擾人心弦。
野丫在這嘈雜聲中陷入了昏迷,渾渾噩噩夢見自己進入一個混沌的世界,滿是迷霧,不見光亮。
突然,昏暗的世界有個黑影向她走來,可她卻抓不著那團黑影,黑影又慢慢離她遠去,留下一句,
“野丫,你狠心毒我,我便棄你…棄你…”
那聲“棄你”如魔音般不斷回蕩在耳旁,她搖著頭,噙著淚,拼命跑上前想抓住那團黑影,可黑影越來越遠,讓她無法跟上,腳下一軟,她便狠狠摔于地上,只能看著那黑影在眼前消失。
隨即,又傳來一個哭哭啼啼的女聲,“玥兒,玥兒,救我,救救我…”
只聽“棄你”,“救救我”在野丫耳旁不斷呼喊,如鬼魅般纏綿交織,讓她驚恐慌亂!
“野丫,醒醒,野丫…”
突然,傳來另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那哭聲無助,失落,讓野丫于心不忍!她努力睜開眼,想去看清這個人,可眼皮太重,打不開。
帳篷外的雨越下越大,順著帳篷的破洞一滴一滴往里掉,不斷的打在夢魘中野丫的臉上,越來越疼。
她聽著喚她的聲響逐漸清晰,也擾了她清凈,努力眨巴兩下眼,這才開了眼,看清湊到眼前的那張臉,那是張瘦弱卻不失儒雅的臉,是流民營內(nèi)年輕大夫楊生的臉。
“野丫,你終于醒了,我還以為…還以為…”
楊生一把將剛醒來的野丫緊緊摟進懷里,眼里的淚止不住的流。
“野丫,我真擔(dān)心,還好,還好…”
野丫被楊生摟著有些喘不來氣,啞著嗓子說道,“楊生,我…我快喘…喘不來氣…”
楊生這才將野丫重新放回地上的枯草上,笑著抹著淚,“太好了,野丫,你醒了!太好了!”
他忙將置于一旁的一碗湯藥端過來,“喝了這個再好生歇歇!”
野丫抬手準備接過那碗湯藥,胳膊上化膿的傷口已經(jīng)經(jīng)過處理,滿是疑問的看著這傷,楊生卻面帶喜色,沒讓野丫接過藥,直接將湯藥遞到她嘴邊。
野丫便張著嘴喝下那碗藥,待藥快見底,楊生這才開口,“野丫,寧慧公主那日送來了糧和藥材,這你是知道的!”
野丫這才想起來,那日確實見著了那個公主,還見到了寒慕,就在土地廟坍塌之時,她叫了他,可他回頭卻沒有動。
待野丫再看清時,寒慕卻護著姚婉兒離去,那一刻,她的心如針刺般疼痛,讓她無法呼吸,她知道,寒慕一直護著姚婉兒,從年少便護著,可不知自己為何這般生氣。
隨后,一根房梁掉了下來,砸在她身上,她便不知人事。
此時,腦海里滿是寒慕和姚婉兒離去的背影,讓野丫臉上本有的喜色淡去,竟有絲怒火在心中竄燒,便推掉楊生還喂著的湯藥又躺下了。
“野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再給你細細檢查一番!”
楊生放下藥碗,愈給野丫把脈,檢查野丫灌膿的手臂,如不是這手臂因為沒有藥物處理而化膿,野丫也不會因在土地廟內(nèi)幫忙救治病者而這么快就染上疾病,對此,楊生一直很自責(zé),可野丫卻不想,打掉了楊生準備幫她把脈的手。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野丫知楊生有顆博愛的心,世間的疾病都是他想對抗的敵軍,他是一個不錯的醫(yī)者。
楊生也了解了野丫,醫(yī)術(shù)高超,膽大心細,很多醫(yī)理都是他不曾想到,也不敢想的,更別說一些處方用藥或計量,讓他見識了不少。
但野丫性格不似其他女子,雖隨性,可很固執(zhí),還不好招惹。
此刻的野丫不想他檢查,他便知自己強行給她檢查定會惹怒她,便坐于一旁靜靜等著。
半晌,他帶著歡喜笑意緩緩開口,“野丫,我們可以回南面了!”
野丫聽著,眼中立馬充滿了流光,又坐了起來。
待在流民營的這些時日,野丫心知他們這些人心心念念的還是自己南面的家鄉(xiāng),特別是病危的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拉著她問病情時,落葉歸根的念想執(zhí)著到讓她都不忍叫他們放棄,聽到能回去,自然也是欣喜的。
“野丫,土地廟坍塌那日,寧慧公主走得匆忙,可沒多久琦妃娘娘便命人來重新搭了好些帳篷,并告知我們,她得知我們家園的洪澇早已控制,便下令等我們養(yǎng)些時日,命人帶上糧和藥材送我們回南面,還撥發(fā)了銀兩讓我們重建家園…”
野丫聽得仔細,她聽見楊生說是琦妃,反問了一句,“琦妃娘娘?”
“是,聽聞她前不久才平反,老陵王親自接她回的宮!”
“琦妃娘娘,老陵王親自接的?”
野丫震驚之余又有些不可思議,那老東西怎會如此好心?
但如是這般,那琦妃現(xiàn)在便出了地牢,起碼是安全的。
她還有些發(fā)熱,頭發(fā)著暈,讓她不能多想,晃了兩下頭又躺下了。
楊生卻突然有些嬌羞,看著躺下的野丫支吾半天似有話要講,他憋紅著臉忍了半天終是喚了一聲,“野丫,你,你和我一起回南面吧,我們以后相依為命,去鄉(xiāng)間做云野游醫(yī)!”
這話一出,嚇得野丫又從草垛上彈了起來,看著還紅著臉的楊生一時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楊生看著驚呆的野丫,鼓起勇氣,抬手準備握住野丫的手,野丫忙挪開。
“楊生,你很好,可我不能跟你走!”
楊生那手頓在了半空,這些時日他們兩個也算相依為命,一起尋藥,一起探討病情,一起鼓勵萬念俱灰的病者,為何?為何不和他一起?
“野丫,我很好為何不同我一起?”
楊生有些激動,黑白清明的眼中透著一股正義,讓人不忍去欺騙,野丫遲疑了片刻,又有些不忍,道,
“楊生,我…我只當(dāng)你是朋友!”
“朋友也可!你既在京都無親人,跟我這朋友做伴,我們一起云游也可!”
楊生有些激動,他在南面家鄉(xiāng)也算是有些名氣的醫(yī)者,受人尊重愛戴,便自有一股子傲氣,這還是他頭一次對女子動心主動表達情意,卻遭到拒絕,難免讓他有些受挫,他強忍著自己最后點倔強,
“野丫…”
他有些無措,忙一把抓著野丫的手,眼中滿是柔暖愛意,那眼緊緊盯著野丫讓她有些緊張,她不禁咽了咽口水,忙用力將手從楊生手中抽出。
“哎,楊生,我是不會離開京都的!”
楊生聽了,焦急了,“為何?可是有你不舍之人?”
野丫從未被人如此問過,她怎會有何不舍之人,可腦海中居然閃過那戴著面具冷峻的眼,野丫忙晃了晃頭,想將那眼揮去。
楊生見狀露出來喜色,“那便是沒有?”
野丫一驚,又點點頭,隨即又晃了晃頭,楊生越發(fā)欣喜,“那便跟我一起離開,我們回南面!”
野丫被他這般問都繞暈了,很是無奈,躺回草垛上滾了兩圈,“楊生,我頭暈,你出去,讓我先歇著!”
楊生便當(dāng)野丫沒拒絕他,心里滿是喜悅,拿著藥碗出了這破帳篷,又去看其他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