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慕摟著野丫立于醉花樓的后院已是三日后的半夜。
不知是他們運氣好還是近來醉花樓生意淡,這后院沒有新進(jìn)的姑娘,自然沒有打手看護(hù),空蕩蕩的院子里就一間廂房點著燈,從那廂房內(nèi)傳來的蕭聲已接近尾聲,較之前野丫所聽更為悲切,亂人心扉,讓她本就疼痛的傷口愈發(fā)絞痛。
她愈挪腳往那廂房走去,卻被寒慕拉了回來,“你說的地方竟是醉花樓?”
“怎,有何不妥?”
“這…此前你一直在這里?”
野丫看著滿臉不可思議的寒慕,明白他的震驚,想著自己淪落到此他也功不可沒,捂著胸口白了他一眼,“對!”
寒慕恍然,難怪老陵王將京都翻個底朝天都沒找著人,秦魏還在他那里干著急,誰人會想她竟落在這種地方。
只見野丫拖著腿走到那間廂房門口輕輕喚道,“瑾桑!瑾桑!”
廂房內(nèi)靜了一晌,隨即廂房門從里猛地拉開,瑾桑見到門外的野丫吃驚的瞪著雙眼,張著嘴半天沒說出來一個字。
野丫捂著胸口拍了拍瑾桑的肩便進(jìn)了她那間小廂房,沒等瑾桑回神,一高大的身影跟著跨了進(jìn)來。
“王…王爺…”
瑾桑見到是寒慕有些手足無措,待他坐到廂房內(nèi)的凳子上才反應(yīng)過來,忙把門關(guān)好。
她滿了兩杯茶,余光瞟過他們倆,野丫狼狽也就算啦,畢竟前些時日她一直在流民營,怎廣清王也如此憔悴,臉色還不大好。
只聽野丫說道,“瑾桑,我要在這里躲一陣,養(yǎng)傷!”
瑾桑忙看向廣清王寒慕,“王爺有何不適?”
沒等寒慕回話,野丫卻急了眼,忙說道,“是我,我養(yǎng)傷,他能有何不適,再說,他回他的王府養(yǎng)著便是!”
見野丫這般說道,瑾桑自覺有些失禮,看了眼廣清王,可廣清王卻盯著野丫,似有不悅。
“你這算不算過河拆橋!”
野丫靠在椅背上,端起茶碗一口氣盡數(shù)喝下,隨即將茶碗丟到桌上,“拆橋也好,忘恩也罷!王爺已離府多日,就不怕姚婉兒傳喚?”
寒慕頓了頓,這才端起另一碗茶不緊不慢的喝著,這寧慧公主的名諱只怕也就她一人能如此無所顧忌的喚著,眼角便浮出來暖色。
待茶飲完,他將碗置于桌上,“好,本王這便回王府!”
說完,還真就起身離開,野丫躺在椅子上氣的胸口疼,蹬著腳破口罵道,“死德行!”
天快破曉時,不知何人將一堆上好的藥材從窗口丟入瑾桑的小廂房內(nèi)便悄然離去。
瑾桑本就淺眠,那張小榻還被野丫霸占,一晚沒睡意。她遠(yuǎn)遠(yuǎn)看著榻上的野丫,一身傷痛,可此時竟趴開著四肢呼哧呼哧睡的安詳,還真是一大奇女子。
第二日,野丫睡到日曬三干,醒來卻不見瑾桑,桌上一堆藥材和煉制好的藥丸倒讓她滿是心儀。
正細(xì)細(xì)端詳著這堆藥物,瑾桑端著糕點進(jìn)了門,瞧著桌上這一堆的藥材和藥丸,內(nèi)心竟有種失落感,“王爺待你真不同!”
野丫沒聽出瑾桑這話意欲何為,一心瞧著這些藥,拿起一顆藥丸聞了聞,隨即兌水咽下,“咦?你怎么又回了這個小院?又躲秦魏?”
瑾桑自嘲的笑了笑,那日在流民營秦魏如此緊張她,野丫再混沌也是明白的。
她將一盤糕點遞到野丫眼前,繞開了話題,“還好我在這小院,不然何人掩護(hù)你?”
“也對!”
野丫舔著張厚臉皮拿起一塊糕點咧著嘴笑道,“不過秦統(tǒng)領(lǐng)這人確實不錯!”
“嗯,他很好!”
野丫沒心沒肺的將糕點吃了個精光,并沒發(fā)覺瑾桑眼中的黯淡,吧唧吧唧了嘴繼續(xù)說道,“瑾桑,我知,你說過你心里有人,便不能容下其他人,這對秦魏不公,那為何不嘗試將那人移出,把秦魏放心里?”
野丫眨巴著大眼,瞧著清澈又有點傻氣,瑾桑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臉,“你試試?”
野丫不以為然的笑道,“笑話,我怎么試?”
瑾桑見著她傻愣愣的樣子便明白這野丫對他人的事一點就透,可安在自己身上便看不明。
“野丫,流民營那大夫真不錯!”
“楊生嗎?他是不錯,長得雋秀又是一個不錯的醫(yī)者!”
野丫端起茶杯咽了口茶水,瑾桑遲疑了片刻開口道,
“你既要跟他走,為何又跟廣清王一同回了?”
野丫被她這般問頓住了,誰說自己要跟楊生走,更何況跟寒慕一起回來,怕是沒人會相信,這世人公認(rèn)殘酷冷漠的廣清王會不顧一切和她一起躍下山崖。
“野丫,王爺在你心里是何種位置?”
瑾桑繼續(xù)問道,野丫眨巴著眼,從小她便恨廣清王寒慕,姚婉兒傷她,他幫姚婉兒,還讓她和琦妃分開,她從小就恨他,可,為何現(xiàn)在心里卻恨不起來?想到廣清王周身竟會騰起一股暖流,像是寒慕在巖洞摟著她時那般溫暖。
“野丫…”
野丫被喚醒,看向瑾桑,瑾桑這般認(rèn)真又讓她想起了楊生,他也曾如此認(rèn)真的問過自己類似的問題,自己也答不上來,這讓她很是疑惑?
“野丫,我,其實我心里的人…”
瑾桑見野丫半天答不上話,鼓著勇氣繼續(xù)說道,可話到一半,廂房門被人一腳踹開,是冰娘領(lǐng)著幾個打手進(jìn)來。
“野丫頭,你怎還敢來,還真把我醉花樓當(dāng)藏身之所了?”
野丫看是冰娘,忙舔著臉笑道,“冰娘,你如此善良定會安置好我?”
“少來,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何人?”
“我,不就是一個流民醫(yī)者?”
冰娘杏眸瞪怒,“事到如今還不說實話?”
“真的!”
可野丫話音剛落,院里便傳來打斗聲,幾個打手忙護(hù)著冰娘盯著院內(nèi)打斗的人群,緊張的喊道,“冰娘,來者是殺手!”
冰娘凌厲的眼瞟了圈院內(nèi),滿眼的火光看向野丫,“小妮子,你到底招惹了誰?”
野丫啞口,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死里逃生才喘了一口氣,又追來了。
冰娘手底下的人顯然不是那群蒙面者的對手,沒兩下便被打趴下,幾人嚇得正尋著地方躲,墻外又翻進(jìn)來一群人,野丫識得,領(lǐng)頭的是秦魏。
大概這幾日刀光劍影見多了,野丫此時倒不害怕,立于柱子旁緊緊盯著這群蒙面者,和此前追殺她的蒙面者一樣,個個武藝高強又不懼死。
正想著,有一個蒙面者蹭著間隙朝她跑來,野丫定睛看著揚過來的刀心想著這次自己一定要躲開,可刀還沒靠過來,便被一柄劍擋走了,隨即,她被人拉了一把移動了兩步。
“嚇傻了?不知道躲?”
低沉的嗓音帶著戲謔,野丫抬頭,是寒慕,她卻不屑的笑著搖了搖頭,“沒有,我在想該往哪躲!”
只見寒慕拉著野丫將她擋在身后,“躲這里!”
隨即,寒慕雙眼微沉緊盯著又舉著刀跑過來的蒙面者,他緊握利劍,挽了個花手便抵擋住了蒙面者劈過來的大刀,可幾個回合后寒慕竟然有下風(fēng)之相,野丫來不及細(xì)想便見又一個蒙面者殺了出來,氣勢洶洶的朝他們倆劈來。
野丫這次是真的嚇愣了,被寒慕牢牢抓著手腕也不知該往哪里藏。
見寒慕緊握佩劍,眼中寒光四射,蒙面者的一招一式雖都被他化解,可他的氣息開始紊亂,有些力不從心,眼見另一人揚刀沖來,寒慕拼盡全力沖破眼前蒙面者的抵擋,劍刃瞬間穿過那人的胸膛,與此同時,另一名蒙面者的刀朝著野丫抬起,寒慕卻不暇思索的轉(zhuǎn)身,緊緊抱住野丫擋在她面前。
野丫眨了下眼,只聽大刀劃破皮肉的撕扯聲,隨即,卻是秦魏一聲大喊,“瑾桑!”
寒慕摟著野丫的手慢慢松開,回過頭,卻見一女子替他擋下了劈過來的刀,刀刃直擊胸口,那女子便拽著他的衣擺緩緩倒下。
與此同時,秦魏將劍從那蒙面者的后背狠狠拔出,一腳將人踹開,那蒙面者便連人帶著刀從瑾桑面前滾了好遠(yuǎn)。
只見瑾桑胸口涌動,血止不住的流,秦魏忙將她摟進(jìn)自己的懷里,顫抖著喚道,“瑾桑…瑾桑,你怎能這般傻!”
瑾桑看向秦魏,眉眼帶著笑,大喘了兩口氣艱難的說道,“秦統(tǒng)領(lǐng),對,對不起!”
“瑾桑,不要再說話,不要…”
秦魏摟著瑾桑抽噎了起來,大手想去摁住還在淌血的胸口,可驚慌到無措,而瑾桑卻兩眼閃著淚,回頭看向寒慕。
寒慕依舊冷傲不見任何神色,似乎有人為他擋刀再尋常不過,瑾桑努力揚起手,一把拽著寒慕的衣擺。
此時,血從她嘴里涌了出來,一行淚從眼角滑下,只聽她緩緩說道,“王…王爺,我叫…瑾桑…”
隨即,她的手滑落,便在秦魏懷里顫了兩下,秦魏見狀緊緊摟著她放聲哭喊起來。
野丫還愣在寒慕的懷里,看著癱軟在秦魏手中的瑾桑腦袋放著空。
“野丫…野丫…”
寒慕在她耳旁輕輕喚了兩聲,她才呆滯的抬頭看向他,“寒慕,瑾桑死了?”
寒慕將她摟緊了些,輕輕拍著她的后背,“不怕!”
“寒慕…”
野丫周身開始顫抖,雙眼渙散,“寒慕…瑾桑…”
她眨了下眼,眼中焦距這才拉近,明白過來,瑾桑心里的人竟是寒慕!
砰的一聲,又一隊兵將破門而入,將這小院團(tuán)團(tuán)圍住,野丫定睛看了過去,僅剩的幾個蒙面人見狀,對視一眼,竟紛紛拿刀自刎,連逃生的想法都沒有,這一舉動又震驚了野丫,怎有人會如此輕視自己的生命?
野丫還沉浸在無限的震驚之中,可一個將領(lǐng)跑到她眼前,噗通一聲,抱拳單膝跪下,“公主,末將來晚了,請恕罪!”
這將領(lǐng)嗓音洪亮,聲響在院子里回蕩,隨即,跟著一起進(jìn)來的兵將齊刷刷的跪一地,大聲喚道,“公主恕罪!”
躲于角落的冰娘見著這陣勢兩腿一軟,趴倒在地上盯著野丫滿是驚慌。
摟著瑾桑的秦魏也滿是詫異,眼角還掛著淚,瞪著眼看向野丫,“野丫?公主?”
這讓野丫有些手足無措,盯著跪地的一群人竟不知如何答話。
她不由得晃了晃,往寒慕身后退了兩步,寒慕忙擋于她身前,單手挽于身后,微微揚頭,孤傲強大的氣場瞬間蕩開。
“回去稟報娘娘,本王將護(hù)送靜安公主回宮!”
“是!”
隨即,這將領(lǐng)便領(lǐng)著人退出了這個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