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凝固的冰霜，鋪滿地牢污穢的石地。那半枚金龍火漆印烙在顧景川眼底，也仿佛烙穿了他的顱骨，將里面支撐了十年的信念基石燒成一片滾燙的灰燼。

“七月十四……”謝聞雨最后氣若游絲的呢喃，此刻如同帶著倒鉤的詛咒，在他混亂一片的腦海里反復轟鳴、穿刺。父親臨死前僵硬的手指死死按住書房臺歷上那個染血日期的畫面，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刺目，帶著一種近乎嘲諷的昭示。

錯恨十年？血債的源頭……難道竟在枕畔？！

荒謬！徹頭徹尾的荒謬！一股混雜著驚駭、劇痛和幾乎要將他撕裂的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他猛地低頭，看向地上那團無聲無息、仿佛已被他親手碾碎的軀體——謝聞雨。那張曾經明艷張揚、也曾對他含羞帶怯的臉，此刻蒼白如紙，被血污和傷痕覆蓋，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薄冰。她又猛地轉向角落，林玉瑤蜷縮在那里，如同受驚的雛鳥，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發出壓抑的嗚咽，可那只沾著致命火漆印的手，卻死死藏在懷里。

是他？是他親手將真正……愛他的人推入了這萬劫不復的地獄？這個念頭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尖叫。

“不！”一聲低吼從他喉嚨深處迸發出來，帶著連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恐慌和急切。他幾乎是撲過去的，膝蓋重重砸在冰冷的地上，碎石硌得生疼也渾然不覺。他一把抓住謝聞雨冰冷的手腕，觸手一片刺骨的冰涼和粘膩的血污，幾乎感覺不到脈搏的跳動。

“謝聞雨！醒醒！醒過來！”他用力搖晃著她單薄的肩膀，聲音嘶啞變形，“把話說清楚！七月十四到底怎么回事？！誰來過？！”他從未如此失態，如此恐懼。恐懼她就這樣死去，帶著那個關鍵日期的秘密，帶著他可能永遠無法彌補的滔天大錯，徹底沉入黑暗。

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她軟軟地癱在他臂彎里，頭顱無力地垂下，長發散落，遮住了最后的表情。

“軍醫！叫軍醫！快！”顧景川猛地抬頭，朝著門口厲聲咆哮，那聲音里的驚惶與暴怒交織，震得整個地牢都在嗡嗡作響。他一把將謝聞雨打橫抱起，那輕飄飄的重量像是一記重錘砸在他心上。她身上的鞭傷猙獰外翻，染血的破布黏在皮肉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著傷口，滲出更多的血。他抱著她沖出地牢，腳步竟有些踉蹌，撞開圍上來的衛兵，直奔督軍府后樓那間專設的醫療室。

“不惜一切代價，救活她！”他將謝聞雨小心地放在鋪著雪白床單的診療床上，對著匆匆趕來的軍醫和護士嘶吼，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磨出來的，“她要死了，你們全都給她陪葬！”軍醫被他眼中駭人的血絲和殺氣震懾，手忙腳亂地開始檢查、止血、注射強心針。

顧景川強迫自己移開黏在謝聞雨慘白臉上的目光，猛地轉身，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他的視線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狠狠釘在角落——趙副官正半扶半拖著依舊在瑟瑟發抖、低聲啜泣的林玉瑤，準備將她帶離這個血腥之地。

“放開她！”顧景川大步上前，一把攥住林玉瑤纖細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啊——！”林玉瑤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整個人劇烈地掙扎起來，眼淚瞬間決堤，“放開我！督軍！求求您！放開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的恐懼如此真實，涕淚橫流，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不知道？！”顧景川猛地將她拽到身前，鼻尖幾乎要貼上她滿是淚痕的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死死鎖住她慌亂躲閃的瞳孔，“那你告訴我！”他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每個音節都帶著血腥氣，“你、手、指、上、那、半、個、金、龍、火、漆、印！是、從、哪、里、來、的？！”

他粗暴地掰開她緊握成拳、試圖藏起罪證的手。那只纖細的手掌沾滿污垢和干涸的血跡，指甲縫里都是黑泥。食指的指尖上，那塊深紅色、帶著金粉光澤的硬物，那半枚威嚴猙獰的金龍紋，在醫療室慘白的燈光下，無所遁形，散發著冰冷而詭異的光澤。

林玉瑤的瞳孔驟然放大，里面倒映著顧景川扭曲而駭人的臉。她的掙扎瞬間停止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身體軟了下去，全靠顧景川鐵鉗般的手支撐著才沒癱倒在地。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讓她連哭泣都忘了，只剩下急促而破碎的喘息。

“說！”顧景川的吼聲如同驚雷炸響。

“是……是……”林玉瑤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眼神驚恐地四處亂飄，仿佛黑暗中潛伏著擇人而噬的怪物，“是……是撿的……就在……就在……”

“在哪？！”顧景川的耐心瀕臨極限，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一分。

“在……在老爺……老爺書房……窗臺……外面的花圃……土里……”她語無倫次，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哭腔，“那天……老爺……老爺出事后的第二天……我去……我去找掉落的耳環……就……就看到……土里……露出來一點……紅的……我……我就……摳出來了……”她猛地抬頭，淚眼婆娑地望著顧景川，充滿了卑微的祈求，“督軍……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是……只是看著……覺得……覺得像值錢的東西……我……我該死！督軍饒命啊！”

這個答案像一盆冷水，澆在顧景川沸騰的疑火上，卻未能熄滅，反而激起了更深的漩渦。窗臺外的花圃？父親遇害后第二天？巧合？還是有人故意丟棄在那里？他死死盯著林玉瑤的眼睛，試圖從那雙盈滿淚水、充滿驚懼的眸子里分辨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虛假。她的恐懼太真實，太卑微，如同驚弓之鳥。可那半枚火漆印，偏偏又出現在她手上！這絕非偶然！

“還有誰？！”顧景川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仿佛來自地獄的審問，“七月十四那晚，誰去過老爺的書房？說！除了謝聞雨，你還看到過誰？！”他緊緊抓住“七月十四”這個關鍵點，這是他此刻唯一的抓手。

“七……七月十四？”林玉瑤茫然地重復著，眼神更加渙散恐懼，似乎被這個具體的日期嚇得更厲害，拼命搖頭，“我不知道……督軍……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有誰去過……我……我那天不舒服……很早就睡了……我……”

“撒謊！”顧景川猛地將她搡開，林玉瑤踉蹌幾步，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出一聲痛呼。他心中的疑慮如同野草瘋長。她到底在怕什么？怕他？還是怕說出那個名字？

“督軍……”趙副官上前一步，低聲提醒，“謝小姐那邊……”

顧景川猛地回神，這才驚覺自己竟被林玉瑤牽扯了太多心神。他霍然轉身，目光再次投向診療床。軍醫正滿頭大汗地進行急救，護士在傳遞器械，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謝聞雨依舊毫無生氣地躺著，只有床邊那臺簡陋的心率監測儀上，一條微弱到幾乎成直線的綠色波紋，在極其艱難地、斷斷續續地起伏著，證明著那絲生命之火還未完全熄滅。

那微弱的綠光，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刺進顧景川的眼球，也刺穿了他被憤怒和疑云包裹的心臟。一股尖銳的、從未有過的恐慌攫住了他。他不能讓她死！絕不能！

“趙副官！”顧景川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決絕，“看好她！”他指了指癱軟在墻角的林玉瑤，“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包括她自己！若她死了，唯你是問！”

“是！督軍！”趙副官肅然領命，眼神示意，兩名衛兵立刻上前，將瑟瑟發抖的林玉瑤嚴密看守起來。

顧景川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那張蒼白破碎的臉，猛地轉身，如同一陣裹挾著血腥與硝煙的黑色旋風，沖出了醫療室。沉重的軍靴踏在走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急促而沉悶的回響，每一步都踏在他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他要答案！現在！立刻！

父親的書房，自從慘案發生后，就被他下令徹底封存，除了必要的現場勘察，任何人不得進入。里面的一切都保持著那晚的原狀，凝固著死亡的氣息。

他粗暴地推開沉重的、沾染著暗色污跡（他曾固執地認為是謝聞雨掙扎留下的）的紅木房門。一股混合著陳舊書籍、皮革、血腥和淡淡硝煙味的沉悶氣息撲面而來。闊大的書桌，翻倒的椅子，地上那大片早已變成深褐色的、觸目驚心的血漬……一切都在無聲地控訴著那晚的慘烈。

顧景川的目光如同鷹隼，瞬間鎖定了書桌一角。那本厚重的、皮質封面的臺歷，依舊攤開著，停留在那一頁——七月十四日。頁面上，大片深褐色的干涸血塊，如同丑陋的傷疤，覆蓋了大半的日期數字。而就在那血污的邊緣，幾個模糊的指印清晰可見——那是父親臨終前，用盡最后力氣死死按住的痕跡！仿佛要將那個日子，連同那個夜晚的秘密，一起按進永恒的黑暗。

他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他沖過去，手指顫抖著拂開臺歷邊緣的灰塵。目光瘋狂地在書桌上掃視：散亂的文件，傾倒的墨水瓶，翻倒的筆筒……沒有日記。父親似乎沒有寫日記的習慣。

他的視線落向桌角那個沉重的黃銅火盆。盆底積著一層厚厚的灰燼，邊緣還有些未燃盡的、焦黑的紙片殘骸。賬冊？謝聞雨臨死前說……燒了？難道是真的？！這個念頭讓他渾身冰冷。他像瘋了一樣撲過去，不顧灰燼骯臟，用手指在冰冷的余燼里瘋狂地翻找、撥弄。指尖觸碰到堅硬的碎片——不是紙，是燒焦的皮革？像是某種筆記本的硬殼封底一角。他捻起那點焦黑的碎片，除此之外，只剩下一碰就碎的灰燼。有用的信息，蕩然無存！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蔓延。他猛地直起身，像一頭焦躁的困獸在書房里踱步，目光掃過書架、壁柜、沙發……最終定格在沙發旁那個裝飾用的、沉重的黃銅痰盂上。痰盂里似乎有些東西。

他幾步跨過去，一把抓起痰盂。里面是半干的濃痰和煙灰，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但在那污穢的底部，一角不屬于此處的、邊緣被燒得焦黑卷曲的硬紙片，沾著痰液，靜靜地躺在那里。

顧景川屏住呼吸，用兩根手指，忍著強烈的惡心，小心翼翼地將那片紙角拈了出來。紙片很小，只有指甲蓋大，邊緣焦黑，大部分字跡也被污損。他用袖子用力擦拭掉上面的黏液和灰燼，湊到窗邊透進來的光線里。

殘片上，只剩下兩個殘缺不全的字，但墨跡清晰，透著一股奢靡的浮夸氣息：

“……**華……宴**……”

“華宴”？什么華宴？七月十四的華宴？

顧景川的腦子飛速運轉，記憶如同翻騰的沸水。七月十四……滬上名流……盛大的宴會……有！他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法租界領事館舉辦了一場極其盛大的慈善晚宴，幾乎邀請了整個滬上有頭有臉的人物！父親……父親似乎也收到了請柬！但他記得父親當時說公務繁忙，推掉了！

為什么父親臺歷上死死按著這個日子？為什么這印著“華宴”的請柬殘片，會出現在書房，還被燒過又扔進了痰盂？難道父親那晚……根本沒去赴宴？還是……有人拿著這張請柬來過？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巨大的陰謀感如同冰冷的蛛網，將他層層包裹。這絕不是簡單的仇殺！父親書房里的秘密，謝聞雨的冤屈，林玉瑤手上的火漆印……背后牽扯的力量，盤根錯節，深不可測！

就在這時——

“砰！砰！砰！”

三聲清脆得如同瓷器碎裂般的槍響，驟然從督軍府后樓的方向傳來！緊接著，是女人凄厲到極致的、短促的尖叫，隨即戛然而止！

那個方向……是醫療室！還有……關押林玉瑤的臨時看守房間！

顧景川渾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他像被閃電擊中，猛地轉身，瘋了一般沖出書房，朝著槍聲傳來的方向狂奔而去！

走廊里一片混亂，衛兵們驚慌地奔跑呼喝。當他沖到醫療室外那條寬敞的走廊時，眼前的一幕讓他目眥欲裂！

林玉瑤臨時被看押的房間門口，兩名負責看守的衛兵歪倒在血泊中，眉心各有一個猙獰的血洞，眼睛兀自圓睜著，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房門洞開。

而在醫療室門口，趙副官捂著血流如注的手臂，臉色慘白地靠墻站著，正對著聞聲沖出來的軍醫和護士嘶吼：“封鎖府邸！有刺客！保護督軍！”

顧景川的心沉到了無底深淵。他越過地上的尸體，一步跨進醫療室。

里面一片狼藉。一個藥瓶被打翻在地，玻璃碎片和藥液混合著流淌。一個護士癱坐在地上，嚇得渾身發抖。軍醫臉色煞白，卻強作鎮定地守在謝聞雨床邊，手里還緊緊攥著一把手術剪。

而謝聞雨……依舊無聲無息地躺在那里。那臺心率監測儀上，代表生命跡象的綠色波紋，在剛才的混亂中，似乎又微弱了幾分，幾乎要徹底拉成一條絕望的直線。

顧景川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條綠線，又猛地轉向門外林玉瑤房間的方向。滅口！這是赤裸裸的滅口！就在他的督軍府里，在他眼皮底下！對方要掐斷的，正是林玉瑤這條剛剛露出一點端倪的線索！

恐懼、憤怒、后怕、還有那幾乎要將他吞噬的、對病床上那個氣息奄奄的女人的無邊悔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他淹沒。他踉蹌一步，扶住冰冷的門框，才勉強站穩。

“督軍！林姨太她……”趙副官捂著傷口，聲音嘶啞地匯報，帶著巨大的驚駭，“刺客……動作太快……我們……我們只看到一個黑影從她房間的窗戶跳出去……林姨太她……她……”趙副官的聲音艱澀下去，帶著一絲不忍，“她胸口……中了兩槍……當場……就……”

死了。

這兩個字像重錘砸下。

唯一的、可能知道火漆印來源、甚至可能知曉“七月十四”部分真相的關鍵人證，就在他離開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里，在他守衛森嚴的督軍府內，被干凈利落地滅了口！對方的手段，狠辣、精準、肆無忌憚！

冰冷的絕望，比地牢的陰寒更刺骨，緩緩爬上顧景川的脊椎。他緩緩轉頭，再次看向病床。軍醫正俯下身，緊張地檢查著謝聞雨的瞳孔和脈搏。

就在這時，在強心針的作用下，在經歷了剛才的槍聲驚嚇和震動后，謝聞雨那毫無血色的嘴唇，極其輕微地、極其艱難地翕動了一下。

軍醫立刻俯身湊近。

顧景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幾乎是屏住了呼吸沖過去。

軍醫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困惑和難以置信，看向顧景川，聲音壓得極低，卻如同驚雷炸響在顧景川耳邊：

“督軍……謝小姐她……她剛才好像……在說話……”

顧景川猛地單膝跪倒在床邊，急切地將耳朵湊近謝聞雨干裂的唇邊。

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帶著血腥和藥味的苦澀。他凝神，調動起全部的聽覺。

“……景……川……”

氣若游絲，破碎不堪，卻清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顧景川渾身劇震，巨大的酸楚瞬間沖垮了堤防，幾乎讓他落下淚來。

緊接著，那微弱的氣息又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仿佛用盡了靈魂最后的力量：

“……別……信……他……”

“他”？誰？！

顧景川猛地抬頭，死死盯住謝聞雨緊閉的眼瞼，急切地追問：“誰？別信誰？！聞雨！告訴我！別信誰？！”

然而，謝聞雨的頭再次無力地偏向一側，那絲微弱的意識之光似乎徹底耗盡了。監測儀上的綠線，依舊在死亡線上艱難地、微弱地起伏著，仿佛下一秒就要歸于永恒的平靜。

別信他……

這三個字，像三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顧景川混亂而痛苦的心臟。它指向誰？那個隱藏在幕后、能在他督軍府內來去自如、殺人滅口的“他”？還是……某個他從未懷疑過的、近在咫尺的“他”？

巨大的陰謀如同深不見底的漩渦，張開了漆黑的口。父親的血債，謝聞雨的冤屈，林玉瑤的枉死……所有的線索似乎都被一只無形而恐怖的手瞬間掐斷。而唯一的生機，就系在眼前這張蒼白破碎的臉上，系在那縷隨時可能斷絕的微弱氣息上。

顧景川緊緊握住謝聞雨冰冷的手，那曾經被他無數次甩開、傷害過的手。悔恨如同硫酸，腐蝕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翻涌的不再是單純的仇恨，而是被逼到絕境、退無可退的、近乎瘋狂的決絕和冰冷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