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嶼中學高三(七)班的九月,活脫脫一個巨大的蒸籠。林硯拉開最后一排靠窗的椅子,刺耳的刮擦聲像刀子劃破悶熱的空氣。他面無表情,將洗得發(fā)白的舊書包重重摔在桌上。窗外的蟬鳴嘶啞聒噪,像在嘲笑他內心的荒蕪。
班主任的聲音帶著疲憊的公式化:“安靜。新學期,來了位轉校生。蘇晚同學,進來吧。”
喧鬧的教室稍稍靜了幾分。一個過分單薄的身影走了進來。嶄新的藍白校服在她身上顯得異常寬大空蕩,皮膚是常年不見陽光的瓷白,像一片誤入盛夏的雪。她低著頭,安靜地走到講臺邊。
“我叫蘇晚。”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水面。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全班,最終落在那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觸及那個低頭散發(fā)寒氣的男生側影時,驟然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微光——驚訝、確認,以及沉淀了許久的、近乎宿命般的悲憫與決絕。
王老師指向林硯旁邊的空位。蘇晚點頭,安靜地穿過過道。林硯在她走近時,捕捉到一股清苦的草藥味。更讓他眉心鎖緊的是,她舊書包里傳出幾聲極輕微的叮鈴鈴
銅錢。林硯心頭的厭惡之火瞬間被點燃。又一個神棍。
蘇晚坐下,小心地將書包放腿上。她側過頭,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林硯的側臉上。少年的輪廓比三年前在醫(yī)院樓梯間里看到的更冷硬,只有那眉宇間濃得化不開的陰郁和死氣,與當年那個絕望痛哭的少年如出一轍。
三年了。師父臨終前渾濁的眼睛和那句“晚兒…那是…一線生機…也是你的…劫數(shù)…”猶在耳邊。但那個樓梯間里,少年滾燙絕望的淚水滴落在她冰冷手背的感覺,早已刻下無法磨滅的印記。一種執(zhí)念生根——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向注定的毀滅。
林硯冷眼看著她極其小心地拿出一張折成三角、畫著朱砂符文的黃紙,想貼在“三八線”偏她一側。
“干什么?”聲音冷得像冰凌。
蘇晚的手一顫,抬頭迎上他毫不掩飾的敵意。三年前脆弱絕望的少年與眼前冰冷帶刺的同桌身影重疊。她壓下翻涌的情緒:“‘安神定氣符’……下周模考,能穩(wěn)住心神,避免干擾。”目光掠過他眼底那片濃重的死氣盤踞之處,“對你我都好。”
“干擾?”林硯嘴角扯出刻薄的譏誚,“像你書包里那些廢銅爛鐵?還是你這‘轉校生’的‘新氣象’?拿走!別把這些騙死人的東西放我桌上!”
他猛地探身,一把扯過符紙狠狠撕碎!黃色碎片如枯蝶紛飛,沾上她嶄新的鞋面。“收起這套把戲!管好你自己,別剛轉來就想把自己‘算’死了!”
惡毒的話語淬著毒砸來。蘇晚臉頰瞬間慘白,心臟被無形之手攥緊,尖銳刺痛讓她眼前發(fā)黑。急促喘息,胸口劇烈起伏。她想告訴他見過他,在更絕望的時候;想告訴他不是騙子,只是想……喉嚨被滾燙沙子堵住,只發(fā)出破碎氣音。她攥緊胸口校服,指節(jié)泛白。
下一秒,在驚呼聲中,蘇晚身體晃了晃,深黑眼眸里映著林硯冰冷的臉和漫天符紙碎片,最后一絲光亮熄滅。她像枯葉軟軟倒下!袖中銅錢“叮鈴”滾落。
林硯腦子“嗡”的一聲,本能探身托住她下墜的肩膀。入手輕飄飄,冰冷,微弱卻瘋狂的心跳隔著布料傳來。清苦草藥味混著鐵銹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