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猩紅光芒猶如一道擇人而噬的血色閃電,在灰蒙天幕中撕開一道裂痕,驟然劃破天際。
緊接著,整座山巔仿佛被這不祥之光點燃,空氣中彌漫著焦灼的氣息,大地隨之發出沉悶的轟鳴!
震顫自地底深處傳來,像是某種沉睡已久的巨獸正在翻身。
蕭燼淵將顧清鳶護在身后,黑眸中戾氣一閃而過,宛如夜鷹鎖定獵物:“終于按捺不住了么?”他周身魔氣翻涌如潮,衣袂獵獵作響,已然做好萬全戒備,連指尖都隱隱泛起暗紫色的魔焰。
霧影客被無形氣勁震退數步,氣息萎靡,灰袍破損處透出斑駁枯骨般的皮膚。
然而此刻,她望著山巔異象,臉上竟浮現出一抹復雜至極的神情——驚恐、釋然、甚至隱隱帶著解脫。
嘶啞的聲音裹挾著回音在山谷中震蕩:“醫神傳承既出,‘鎮龍石’必將不穩!山靈蘇醒,你們……一個也別想逃!”
“鎮龍石?山靈?”顧清鳶心頭一凜,眉心微熱,那道由古碑殘魂所化的流光似乎感應到了某種召喚,輕輕跳動著,如同心跳。
她生死眼悄然開啟,視野中的世界瞬間變了模樣。
靈氣流轉不再只是虛幻光影,而是無數條或粗或細、或明或暗的生命線,交織纏繞,構成了這片天地的骨架。
每一道光絲都承載著命運的軌跡,細微震動便牽連千絲萬縷。
她清晰地“看”到,那山巔的猩紅光芒并非實質,而是一種磅礴到極致的怨念與憤怒,正瘋狂地撕扯著山谷的根基——那所謂的“鎮龍石”!
而霧影客,這個神秘的灰袍人,其體內靈脈原本紊亂不堪,此刻卻與山谷深處某種律動遙相呼應,仿佛她本身就是這片土地的一部分,是某種古老意志的延伸。
“她不是活人。”顧清鳶低聲道,聲音里不自覺帶上一絲寒意,“或者說,不完全是。她的生命軌跡,與這山谷的脈絡緊密相連,更像是一個……守護靈。”
蕭燼淵聞言,眼中并無多少意外,只是冷哼一聲,語氣中滿是不屑:“裝神弄鬼。”
“轟隆隆——”
話音未落,腳下的大地猛然劇烈震顫起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地龍翻身,要將這世間萬物盡數吞噬!
冰封的山谷入口處,巨大的冰塊開始崩裂,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碎屑四濺,如利刃般割裂空氣。
冰冷刺骨的風夾雜著雪粒撲面而來,視線模糊間,整個山谷仿佛化作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不好!山要塌了!”黑鴉尖銳的叫聲幾乎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之中。
它撲騰著翅膀,試圖飛高,卻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死死壓制,只能在低空盤旋,焦急萬分,羽翼間飄散著幾片焦黑羽毛。
那猩紅光芒此刻已經不再閃爍,而是化作一道粗壯的血色光柱,直沖云霄,攪動風云。
光柱之下,山石滾落,塵煙彌漫,整座山體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分崩離析,碎石撞擊地面時爆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和悶雷般的回響。
“走!”蕭燼淵當機立斷,攬住顧清鳶的腰肢,足尖一點,身形如電,便要向來時的路撤離。
然而,他們先前循著霧氣開辟出的道路,此刻早已被翻涌的玄霧和塌陷的土石所淹沒。
原本靜謐的山谷,此刻變成了一座噬人的修羅場,空氣中充斥著泥土、燃燒巖石與血腥混合的氣息,令人窒息。
霧影客的身影在彌漫的煙塵中若隱若現,她的聲音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哈哈哈……你們驚擾了山靈,破壞了平衡!誰也別想活著離開!都留下來,為這千年寂寞陪葬吧!”
她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化作點點灰光,融入那翻滾的濃霧與塵埃之中,仿佛徹底與這即將毀滅的山谷融為一體。
顧清鳶的生死眼清晰地捕捉到,隨著霧影客的消散,山谷的崩塌速度驟然加快!
那股奇異的生機也隨之暴漲,但并非向榮,而是如煙花般絢爛到極致后的凋零!
“她以身殉陣,加速了山谷的毀滅!”顧清鳶急聲道,心中卻因那句“記住,救一人,不如救天下”而泛起更深的波瀾。
此刻,她似乎有些明白,這山谷的存在,這醫神傳承的考驗,或許并非僅僅為了造就一個醫者。
“不必管她!”蕭燼淵面沉如水,周身魔氣狂涌而出,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將墜落的巨石與肆虐的罡風盡數擋在外面。
他帶著顧清鳶,在不斷塌陷的山壁間輾轉騰挪,試圖尋找一線生機。
但天塌地陷之威,豈是人力所能輕易抗衡?
腳下地面不斷裂開深不見底的溝壑,頭頂是如雨點般砸落的萬鈞巨巖,四面八方都是滾滾而來的塵浪,遮天蔽日。
空氣中有種燒焦的味道,混雜著泥土與碎石的腥氣。
顧清鳶眉心越來越燙,生死眼看到的景象也越來越混亂。
無數斷裂的生命線在空中狂舞,預示著毀滅與終結。
她甚至能感知到,地底深處,一股更加恐怖的力量正在蘇醒,仿佛被這劇變所驚動。
“蕭燼淵,這邊!”她憑借生死眼對生機脈絡的微弱感知,指向一個相對穩固的方向。
蕭燼淵毫不猶豫,身形如電,帶著她險之又險地避過一塊從頭頂砸落的房屋大小的巨石。
巨石落地,發出震天巨響,激起漫天塵土,空氣中頓時彌漫著嗆人的粉塵。
“嘎——”黑鴉發出一聲凄厲的鳴叫,它的一只翅膀被飛射的碎石劃傷,險些墜落。
蕭燼淵反手一招,一股魔氣卷住黑鴉,將其拉到屏障之內。
就在此時,他們所立之處的地面猛然向下一沉!
“不好!”蕭燼淵瞳孔驟縮。
一股巨大的吸力從下方傳來,仿佛深淵張開了它的巨口。
周遭的山石、樹木,乃至翻涌的濃霧,都被這股力量無情地拉扯,向著那未知的黑暗深處墜去。
蕭燼淵試圖穩住身形,但腳下的土地已然化為流沙,根本無從借力。
他緊緊抱著顧清鳶,魔氣催發到極致,試圖抵抗這股吞噬一切的力量。
然而,人力有時而窮。
“轟——”
最后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過后,伴隨著山體徹底崩解的哀鳴,那猩紅的光柱也驟然黯淡下去。
視覺、聽覺、觸覺,所有感官都在這一刻被剝奪,只剩下失重感如同潮水般將三人淹沒。
視野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耳邊只剩下呼嘯的風聲和巖石摩擦滾落的轟鳴。
顧清鳶只覺得天旋地轉,意識在劇烈的震蕩中漸漸模糊。
她最后看到的,是蕭燼淵那雙在黑暗中依舊明亮如星的眼眸,以及他唇邊一閃而逝的、決絕而冰冷的弧度。
隨即,一切歸于沉寂,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災變徹底顛覆,拖入了一個未知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