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袍老祖猙獰的表情猛地一滯,眼中的鬼火劇烈跳動,隨即漸漸熄滅。
他扭曲的身體不再掙扎,而是慢慢舒展開來,那張因痛苦而變形的臉,竟然恢復了一絲安詳。
“原來……是這樣……”一道微不可聞的嘆息在空中消散。
下一刻,血袍老祖的幻影傀儡沒有崩潰,而是如同一尊被風化的雕像,化作點點金色的光塵,安然消散在了空中。
他的消散,仿佛引發了多米諾骨牌般的連鎖反應。
那根連接著他的因果絲線驟然繃斷,整個由命輪碎片構筑的因果大陣猛地一顫,出現了一道肉眼可見的裂痕!
“轟——”
如同鏡面破碎,整個幻影傀儡構成的黑色海洋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巨響,所有傀儡都在同一時間停滯了動作。
緊接著,它們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扭曲,最終在一片凄厲的哀嚎聲中,盡數化為青煙,消散得無影無蹤。
籠罩斷魂嶺的陰森鬼蜮,在短短數息之間,土崩瓦解。
幻象散盡,露出了這片區域的真正核心。
半空中,一道頎長的虛影靜靜矗立,他面容俊美,嘴角掛著一絲玩味的笑容,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卻藏著一抹難以掩飾的忌憚與驚訝。
正是幽夜君的本體虛影。
“以醫道之法,化解因果執念……了不起。”他輕輕鼓掌,聲音帶著一絲虛幻的質感,“顧清鳶,你果然比我想象中要難纏得多。”
蕭燼淵冷哼一聲,魔氣再次升騰:“藏頭露尾的鼠輩,終于肯現身了?”
幽夜君卻看都未看他一眼,目光始終鎖定在顧清鳶身上,那笑容變得更加詭異:“能破我第一重局,不知我的第二重禮,你又該如何應對?”
他緩緩抬起手,輕輕一揮。
剎那間,天旋地轉!
整片斷魂嶺開始以一種違背物理法則的方式扭曲、折疊。
山石化作流沙,天空沉入地底,現實與幻境的邊界被徹底模糊。
顧清鳶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無法抗拒的強大精神力量瞬間籠罩了她的神魂。
“歡迎來到,‘心劫之境’。”幽夜君的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帶著惡魔般的低語,“在這里,你將面對的,是你自己內心最深的恐懼與執著。”
意識再次清醒時,顧清鳶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孤寂的墳前。
墓碑上,刻著她最熟悉的名字——恩師之墓。
四周沒有了蕭燼淵,沒有了風陌云,也沒有了幽夜君。
只有冰冷的石碑,蕭瑟的寒風,以及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悲傷。
“鳶兒……”
一道蒼老而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那是她刻骨銘心的記憶。
“為師一生行醫,救人無數,卻始終無法勘破生死的界限。記住,醫者之道,并非總是帶來生機……有時候,也需要……以命換命。”
那是師父臨終前的最后一句遺言。
這句話,曾是她前行的燈塔,也曾是她心中最沉重的枷鎖。
以命換命,是犧牲,是抉擇,是醫者背負的沉重宿命。
幽夜君,竟是想用她心中最崇高的信念來化作擊潰她的心魔!
幻境中,天空烏云密布,電閃雷鳴,仿佛在嘲笑她的無力。
師父的虛影在墓碑上浮現,面帶悲憫地看著她:“你救不了所有人,就像你救不了為師一樣……”
一句句話,如同一柄柄利刃,直刺她的道心。
然而,顧清鳶卻緩緩閉上了眼睛。
是啊,師父說,醫者,當以命換命。
可這“命”,究竟是誰的命?換的,又是什么?
是犧牲自己的命,去換取病人的命嗎?
不,師父的境界,絕不止于此!
這一刻,在心劫的極致壓力下,顧清鳶的心中豁然開朗,一道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頭。
以命換命!
換的不是生命,而是“命運”!
是以醫者逆天而行的決心,去對抗既定的“死命”,為病人換取一道“生命”的軌跡!
是以自己的道,去對抗天地的道!
幽夜君想用師父的教誨困住她,卻不知,這正是她道心升華的最后一道關隘!
“我明白了……師父。”
顧清鳶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的迷茫與悲傷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與鋒銳!
她沒有絲毫猶豫,抬起手,用牙齒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殷紅的鮮血涌出,帶著她精純的生命本源。
她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身前的虛空中迅速勾勒起來。
一道道玄奧復雜的符文在空中成型,它們不再是純粹的金色,而是帶著一種決絕的赤紅,仿佛燃燒著她的靈魂。
“以我之血,逆轉乾坤!破!”
一個繁復無比,充滿了不屈與抗爭意志的印記——“逆命印”,轟然成型!
“轟隆!”
整個幻境世界發出了劇烈的悲鳴,仿佛承受不住這股逆反命運的力量。
墓碑、荒野、烏云,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畫卷,瘋狂燃燒、扭曲,最終徹底崩碎!
現實世界中,一直閉目靜立的顧清鳶身體猛地一震。
她胸前的凰核仿佛受到了那股“逆命”意志的感召,瞬間爆發出比之前璀璨百倍的耀眼金光!
金光化作一道神圣的鳳凰虛影,仰天長鳴,雙翼一展,狠狠地沖擊在了半空中幽夜君的虛影之上!
“什么?!”幽夜君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徹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驚駭與難以置信。
他感覺自己的“心劫之境”,竟被一股蠻不講理的意志從內部強行撕裂了!
那金光不僅蘊含著鳳凰神力,更帶著一股“不認命、不服輸”的道韻,正是他這種操控人心之術的克星!
他的虛影在金光沖擊下劇烈晃動,變得明滅不定,最終被再次擊退百丈,氣息萎靡了一大截。
顧清鳶緩緩站直了身體,臉色因精血的損耗而有些蒼白,但她的眼神卻亮得驚人。
她抬起頭,迎向幽夜君驚疑不定的目光,聲音不大,卻堅定如鐵,響徹整片恢復了平靜的斷魂嶺。
“幽夜君,你再怎么操控人心,玩弄執念,也永遠敵不過我這一顆……醫者之心。”
幽夜君的虛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再無輕視,只剩下濃濃的忌憚和一絲……貪婪。
他沒有再多說一句廢話,身影一晃,便徹底融入虛空,消失不見。
隨著他的離去,斷魂嶺最后一絲詭異的氣息也煙消云散,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寂靜的山風。
風陌云長出了一口氣,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
蕭燼淵則是身形一閃,來到顧清鳶身邊,扶住了她略顯踉蹌的身體。
顧清鳶輕輕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她攤開手掌,目光落在掌心那枚剛剛大發神威的凰核上。
此刻,凰核的光芒已經內斂,恢復了溫潤的模樣。
但在那光滑如玉的表面,不知何時,竟悄然浮現出了一道極其細微的裂痕。
裂痕不像是破損,反而像是一道剛剛萌芽的紋路,在月光下,隱隱透出一絲古老而神秘的暗紅色光澤,仿佛有什么東西,正要從凰核的最深處……蘇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