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蠱在她掌心被碾為齏粉,腥臭的黑血從指縫間滲出,帶著刺骨的寒意。
一縷幾乎快要消散的黑色氣息從中溢出,那是一段被強行烙印在命蠱之中的殘缺命紋。
她取出一塊溫潤的凈魂玉,將那段殘缺命紋小心翼翼地引渡其上。
夜,愈發深沉。
石室中,顧清鳶將那塊承載著命紋的凈魂玉置于掌心,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凰核的力量被緩緩催動,與凈魂玉上的命紋產生共鳴。
玉石光芒大放,在她面前投射出一副模糊卻又無比震撼的影像——
那是在一片翻涌的玄色濃霧深處,一座宏偉得不似人間之物的黑色宮殿靜靜懸浮。
而在宮殿的最中央,赫然是一座巨大無比的青銅命盤!
命盤之上,無數星辰般的符文流轉生滅,唯有中心處,清晰地鐫刻著三個字——顧清鳶!
而在她的名字周圍,九道粗如兒臂的黑色鎖鏈死死纏繞,鎖鏈的另一端,則深深沒入虛空,仿佛連接著某個未知的恐怖存在。
原來,這才是幽夜君真正的圖謀!
他想要的,從始至終都不是她的命,而是她的命格!
一道冰冷的氣息自身后傳來,蕭燼淵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后,同樣看到了那副影像。
他的聲音比寒鴉谷的夜風還要冷冽:“他在等你自投羅網。”
顧清鳶嘴角的弧度卻緩緩上揚,那笑容里沒有絕望,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鋒銳。
她看著那副影像,仿佛在看一個有趣的獵物。
“不,”她輕聲說道,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我在等他,以為我走投無路。”
她收起凈魂玉,影像隨之消散。
她轉過身,迎上蕭燼淵探究的目光,平靜地宣布:“再過三日,我的‘傷’,就該好了。”
蕭燼淵挑了挑眉,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玩味:“然后?”
顧清鳶眸光如刃,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然后,我去‘投誠’。”
玄穹界的天,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撕開了一道猙獰的口子,裂痕如蛛網蔓延,灰紫色的電光在云層間無聲炸裂,仿佛天地也在為即將到來的變局戰栗。
風自深淵咆哮而上,卷起碎石與塵沙,發出尖銳如鬼哭的呼嘯,吹得人耳膜生疼。
崖邊的巖石冰冷刺骨,指尖觸之,仿佛能感受到萬年寒霜滲入骨髓的凜冽。
消息如燎原之火,一日之內,傳遍了隱世的每一個角落。
曾以一己之力對抗幽夜君,被譽為玄穹界最后希望的醫仙顧清鳶,“傷愈”現身了。
她現身的地點,是玄霧邊緣,那個人人聞之色變的“斷魂崖”。
斷魂崖下,是萬丈深淵,終年被罡風撕扯,連光線都會被吞噬,只余下永夜般的黑暗,偶爾有飛鳥誤入,瞬間便被撕成血霧,連哀鳴都來不及出口。
崖邊,一襲素衣的顧清鳶獨立風中,衣袂翻飛如蝶翼,獵獵作響,發絲在狂風中如銀練舞動,拂過她蒼白卻沉靜的臉頰。
她指尖微涼,袖口被風灌滿,鼓動如帆,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
她面色依舊蒼白,卻不見半分頹唐,一雙鳳眸清明如洗,映著灰蒙蒙的天空,倒映出那道即將降臨的黑霧輪廓。
她當著隱世各宗派前來探查的眼線,聲音通過靈力遠遠傳開,清晰地落入每一個人耳中:“我,顧清鳶,愿歸順幽夜君,以換玄穹界一世安寧。”
一言既出,四海皆驚!
無數人為之嘩然,不敢置信。
那個寧折不彎的醫仙,那個曾言“醫者仁心,亦有錚錚傲骨”的女子,竟然選擇了投降?
“她瘋了!”有年輕修士當場怒吼,雙目赤紅,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這一定是幽夜君的陰謀!醫仙定是被控制了!”更多的人如此猜測,卻又無能為力。
絕望,比玄霧本身蔓延得更快,更深,如毒藤纏繞心脈,無聲窒息。
斷魂崖千丈之外的孤峰之巔,一道頎長的身影佇立如松。
蕭燼淵一襲玄色龍紋黑袍,在烈風中翻飛狂舞,獵獵作響,袍角撕裂空氣,發出如戰旗招展的銳響。
他腳下巖石早已凍結成冰,寒霜順著鞋底蔓延,仿佛連大地都在畏懼他周身散逸的魔氣。
他那雙深邃如淵的魔瞳,死死地鎖定著崖邊那抹纖細的白色身影,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將她凌遲。
他的指骨捏得咯咯作響,掌心已被指甲刺破,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寒風中瞬間凝成血珠。
但他終究沒有動,沒有上前阻攔。
他不懂,但他選擇信她。即便這份信任,要用焚心噬骨的煎熬來換。
“清鳶……你若跪下,必有深意。”他在心中默念,喉間涌上鐵銹般的苦澀,“可這痛,怎比得上你一人所擔?”
而在另一側的亂石嶙峋之后,一只通體雪白的靈狐蜷縮在陰影里。
小貍金色的瞳孔里滿是緊張與焦灼,鼻尖微顫,嗅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與魔息。
它的爪子緊緊按著一枚赤紅色的傳訊靈符,符紙邊緣已被爪尖劃破,稍一用力,便會引爆,將此地百里內早已布下的天羅地網瞬間發動。
這枚靈符溫熱如活物,仿佛在回應它急促的心跳。
這是他們計劃中最壞的一步,也是同歸于盡的一步。
時間仿佛凝固。
終于,斷魂崖上方的空間開始扭曲,發出玻璃碎裂般的“咔嚓”聲,濃郁的黑霧如潮水般涌來,在半空中匯聚,凝聚成一個模糊而威嚴的人形。
那身影未曾開口,僅僅是存在,便讓周遭的法則都為之臣服,連風都停止了咆哮,天地陷入死寂。
幽夜君,降臨了。
“你終于明白,順命者生,逆命者亡。”他的聲音低沉而空曠,不帶一絲情感,卻仿佛是天道的最終審判,直擊神魂,令遠處窺探的修士雙耳滲血。
顧清鳶仰頭望著那團象征著絕對力量的黑霧,緩緩垂下眼簾。
無人看見,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那是一種極致的壓抑,是滔天恨意與不甘被強行按捺下的生理反應。
她深吸一口氣,鼻腔中灌滿崖邊的寒風與血腥味,再開口時,聲音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與認命:“我……只是一介醫者,救不了所有人。玄穹界的存亡,非我一人可擔。”
話音未落,她雙膝一軟,竟真的緩緩跪了下去,膝蓋觸碰冰冷的崖石,發出沉悶的“咚”聲,額前青絲垂落,遮住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決絕。
“清鳶愿以……生死眼為獻,只求您,放過那些無辜的生靈。”
這一跪,讓遠方山巔的蕭燼淵瞳孔猛然收縮,幾乎抑制不住沖過去的沖動!
這一跪,也讓暗處的小貍渾身毛發倒豎,爪下的靈符險些被捏碎!
“哈哈……哈哈哈哈!”幽夜君發出了震徹天地的狂笑,黑霧劇烈翻涌,如怒海滔天,顯示出他內心的極度愉悅。
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
“好一個‘救不了所有人’!顧清鳶,你早該有此覺悟!”笑聲一收,幽夜君的聲音變得森冷,“獻上你的生死眼,本君便將你納入我的命盤,你將成為本君座下永恒的命仆,見證本君開創的新紀元!”
隨著他的話語,一縷比墨更黑的霧氣從他體內探出,化作一條符文閃爍的鎖鏈——命鎖。
命鎖破空而來,帶著無可抗拒的法則之力,劃破空氣時發出刺耳的尖嘯,直奔顧清鳶的手腕。
所有窺探的目光都屏住了呼吸,他們知道,一旦被命鎖纏上,神魂烙印便會被刻入幽夜君的命盤,從此生死皆不由己,再無反抗的可能。
就在那冰冷的命鎖即將觸碰到她肌膚的剎那,顧清鳶低垂的頭顱下,指尖極快地一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