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要的東西。”
張云非將一個盒子遞到沈婳面前,里面是一張類似人皮的面具。
一張被大火燒毀過的臉皮。
沈婳將它捧起,用藥水貼到自己臉上,從鏡中看去,一張臉紅白相間,駭人如厲鬼。
沈婳看著滿意極了。
將頭發梳成一個男子發髻,戴上一頂白紗冪籬,確定身上沒什么不對的地方,起身:“走吧。”
她沒有刻意做男子裝扮,只是衣服利落些,也弱化身體女性的特征。
讓人雖然一眼能看出是女子,但并不會特別吸引目光,最重要的是冪籬下那張臉,但凡窺得冰山一角,也足夠讓人退避三舍。
馬車停在偏僻的角落,張云非在這里接應,沈婳下車進去。
這是一間看起來很普通的酒樓,夜幕降臨,燈火通明,生意不算火熱,但也有二十來人的樣子。
沈婳進門,朝迎來的店小二拋去一顆碎銀子,沙啞著聲音道:“一份炒肉、一碗米飯,一壺茶,上快點兒。”
小二接住銀子,聽到那聲音一愣,在抬頭看去,瞥見冪籬中間露出來的肌膚,嚇得立刻收了視線:“好的,客官樓上請,小的馬上安排。”
沈婳走到二樓,這二樓只有兩個廂房,其余的桌子沿著扶手安置。
沈婳挑了一個正好能看到樓下的位置坐下。
小二端了茶上來:“客官先喝茶。”
沈婳給自己倒茶,小二下樓,正好有人看見這邊,拉住小二問話:“樓上什么人?”
小二往上看了一眼,刻意壓低聲音跟對方說。
對方又往沈婳那里看了好幾眼,這才走去旁邊的位置。
小二很快端來了沈婳要的炒菜和飯,沈婳一口一口,不快不慢的吃著。
聽著樓下越來越熱火朝天的議論。
隨著夜色漸深,這里的人不少反而增多。
討論的話題也從西街的寡婦和怡紅樓的姑娘變成了殺人的刀法和技巧。
沈婳的筷子微頓,目光終于往下垂去。
她恨裴硯禮、恨那牽連娘親的幕后黑手,但她最想找的,是那個舉刀捅穿娘親身體的殺手。
然而穿越女也不知道那人是誰,那本書里對這件事一筆帶過,也沒寫細節。
裴硯禮報的是他家滅門之仇,而沈婳要報殺母之仇。
幕后黑手她不會放過,但那個真正殺死娘親的人,她也一定要找出來,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通過穿越女看到的那本書,她已經知道了那些殺手是薛家的人,而這個地點是張云非打探出來的,薛家護衛經常聚集的地方。
沈婳記得那個殺手的身形,記得他的那把刀,還有他的身法。
她只能靠自己認出來。
只要那個人活著,只要那個人出現,她一定能認出來。
什么太子妃、皇子妃,什么宋綰、穿越女?都沒有她找人重要。
等她殺了人,再陪他們好好玩兒。
最后一口飯喂進嘴里,沈婳放下碗筷,起身離開。
沈婳沒指望一天就能見到,時隔九年的仇恨,她有的是耐心。
所以第二天她又來了,但這次沒出現在那個酒館,而是坐到了街上的餛飩攤。
老板很是熱情,一邊煮餛飩一邊跟人聊天。
沈婳那副打扮看著就孤僻不好惹,但老板還是熱心的說了兩句:“慢點吃,小心燙著,桌上有我自己做的辣子,味道很不錯,嘗嘗。”
沈婳不語,只是微微點頭,繼續吃東西。
時辰差不多,一群腳步沉穩,明顯有功夫的人陸陸續續出現在旁邊的李記酒樓。
有人注意到了沈婳,旁邊的人立刻告訴他,那是一個毀了面容的人,很嚇人。
“嚇人?死人我們都見過無數,還能怕個丑鬼?”
對方明顯不信,大步朝沈婳過來,一屁股坐在沈婳對面的凳子上,抬手就要去掀她的冪籬。
沈婳用筷子擋住他的手,抬眸看向他。
面前的男子臉上有道疤,肌膚是飽經風霜的黝黑,眼神兇狠充滿戾氣,看著很是不好惹。
沈婳沒說話,倒是這男人被那縫隙里窺探到的那張臉驚到了。
“真......特么的丑......”
沈婳不語,低頭繼續吃東西。
對面的男人盯著她看半晌,突然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婳不搭理。
他又問:“你這臉怎么毀容的?”
沈婳依舊不理。
他耐心耗盡,‘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以為我不敢打你是吧?”
見沈婳無動于衷,他驟然起身,惡狠狠道:“給老子說話,不然我宰了你!”
沈婳不急不緩的抬頭看他一眼,吃了最后一口餛飩,放下筷子,擦嘴。
這才沙啞的開口:“大火、燒的。”
男人瞪眼:“老子當然看得出你是大火燒的,我是問你大火怎么會燒你?”
沈婳不語,起身,放下五個銅板,轉身走人。
男人氣急:“嘿,你聽不懂人話是吧?”
他大步去攔著沈婳:“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不準走。”
沈婳看著他,周圍也聚集了一群他的兄弟,一群人勾肩搭背的看熱鬧:“快說啊,我們老大可是很兇殘的,惹惱了他有你好果子吃!”
沈婳抬眸,眼神掃到前方想要過來的張云非。
“我爹得罪了人,搶我家財,殺人放火,我大難不死,來京城找我爹。”
說完抬手把人拂開,大步離開。
看著沈婳的背影淹沒在夜色中,一群人討論:“你們覺得她說的是真話嗎?怎么那么平靜,聽不出一丁點兒仇恨?”
立刻有人反駁:“這你就不懂了,遇到這種事情大喊大叫歇斯底里的叫瘋子,她這種沉默寡言的,叫安靜的瘋子,心里都憋著恨呢。”
“看身形,原來定然是個標致的姑娘,竟然把臉燒成那樣,造孽啊!”
沈婳繞了兩圈才坐上馬車。
她在馬車上卸易容,張云非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小姐還是不要再出來了,那些人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眼睛很尖利,而且他們干的都是殺人越貨的勾當,沒多少人性,更不講道理,你不去招惹他們,他們也會招惹你的。”
沈婳這樣的千金小姐,心思再縝密,在這些人面前也不夠看。
對方要是非要動手,沈婳那點兒功夫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沈婳將面具收好,張云非的話她聽進去了,所以:“倒回去。”
張云非微扯韁繩:“你說什么?”
沈婳堅定說到:“倒回去,把剛剛那人綁了。”
如果只是天天來等,希望太渺茫了。
九年時間,那人也許死了,也許調去別的地方了,總歸不可能那么巧,乖乖出現在她面前。
與其被動等待,不如把人綁了審問。
剛剛那人是這群人的老大,年紀也不小,九年前的事情,他一定知道。
張云非打開車門看著沈婳,眼神里只有一個意思:你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