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個衣食無憂的家庭,父親總是很忙,只有我和母親在家,甚至一度讓我覺得父親不過是個必須記得的標簽...”
這個故事很長,長到孟芊芊都沒有想到。這個故事也很曲折,甚至讓孟芊芊覺得自己沒有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是一種幸運。
孤單無趣的童年;母親的突然離開;讓一個小女孩過早失去家該有的溫暖。成長、叛逆,注定被左右的人生。出國就像一場逃離;為了夢想第一次學會堅持;失去經濟來源,流浪于異國街頭像個丟棄光環的乞丐。夢想終于有了方向,又被父親騙回國,被迫加入陌生的集團,去承載從未體會過的家族責任。被質疑、被排擠、被嘲笑,生活變成了無底旋渦,將她不停向下拉扯。希望就像隨時可能熄滅的螢火,而無情的深淵早已經張開巨口,等待吞噬這弱小的身軀。
都說人生就是一部劇本,卻原來真的可以這樣精彩。孟芊芊已經忘記時間流逝,她相信這個故事,同時,她也漸漸覺得這個故事里的主角不再那么令人討厭。甚至她會同情、會憐惜、會為其感到不甘。
她真的是位大小姐嗎?為什么要去面對這么多?原來有錢人家的光鮮外表下,竟也會有如此的身不由己。
當這個故事講完的時候,蘇雨婷輕松了很多,就仿佛壓在身上的大石頭終于暫時找到點依托,不必再自己一個人背負著。
孟芊芊微微側過頭,不愿讓蘇雨婷看到自己眼角的淚水。她清楚眼淚并不能幫到這個女孩什么,相反,只會讓她更加無助。
換做是自己會如何選擇呢?一走了之?勇敢地做一個逃兵?不,那只是現在自己能做出的選擇。如果同樣生活在那樣的環境,擁有如此經歷后,還有勇氣逃嗎?可能連像樣的借口都找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盡一切抓住能救命的稻草,哪怕它并不堅韌,甚至渺小得看不到希望。
呂少杰,現在孟芊芊明白她為什么一定要糾纏著呂少杰了。
“蘇小姐,你喜歡過一個人嗎?”
孟芊芊的問題讓蘇雨婷有些不解。“為什么要問這個?”
“不為什么,我只是想知道。”
蘇雨婷思索一會兒:“我也不清楚,應該有吧!比如天宇哥哥、菲菲、還有豫翎。”
孟芊芊不知道天宇哥哥是誰,但菲菲和豫翎她有印象,也見過。這不是她想要的那個答案。“不,不是這種喜歡,是愛的那種。”
“愛?”蘇雨婷更糊涂了,但還是回答:“曾經我恨父親。但現在我應該是愛他的,也許,他是我如今唯一愛著的人吧!”
“我懂了。”孟芊芊覺得自己找到了那個答案,這位大小姐還不懂得愛情,所以她對呂少杰真的并不是感情。
“今天的故事講完了吧!很精彩,如果有需要,隨時歡迎你再次光臨聊吧。”
孟芊芊站起來,與往常不同,竟然歡迎蘇雨婷可以再來。這讓蘇雨婷也有些驚訝,但還不等她繼續追問,孟芊芊便已經離開了分享室。
門口,羅曉峰正焦急地等待著,手中還拿了份已經涼掉的水晶蝦餃。
“芊芊,怎么這么久?你們在里面都聊了些什么?沒生氣吧!餓了沒有?”
一連串問題從他的口中爭先恐后而出,攪得孟芊芊皺起眉頭,一個都不想回答。
“芊芊,你可擔心死我了,還以為你們在里面打起來了呢!”
“那你怎么沒死啊?”孟芊芊冷著臉回給他一句。
羅曉峰忙堆起笑臉:“我哪舍得啊!真死了就不能幫我們芊芊準備吃的了。”
說著,羅曉峰將手中的蝦餃遞過去,但又馬上收回。“哎喲!這都涼了,我看還是出去吃吧!”
孟芊芊這才發現竟然已經天黑了,分享室里的那個故事,讓她們就這樣度過了大半天。
“少杰呢?”孟芊芊左右張望著問道。
“他也在這等了你們一會兒,剛剛才回休息室。”
正說著,蘇雨婷也從對面的分享室出來了。羅曉峰看她直接走向吧臺,情緒似乎并沒有想象得激動。
“喲!這么平靜?不應該啊!芊芊,你對她做了什么?竟然可以讓這位大小姐如此心平氣和。”
“你的嘴能不能別總那么賤,人家怎么說也是個女孩子,說話積點德吧!”
羅曉峰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孟芊芊。“是我出現幻覺了嗎?還是芊芊你今天吃錯什么藥了?”
“吃你個大頭鬼,我看應該給你吃點治腦子的藥。”
“我就不用吃了,已經太聰明,再吃就要冒出來了。倒是你,嗯...一定有什么貓膩。”
“滾一邊去。”孟芊芊不再理他,徑直也走到吧臺。
蘇雨婷按照聊吧的規矩支付了分享室費用,并抬頭同樣四處尋找一番。
笑笑猜出她在找什么,小心地說道:“少杰哥回休息室了。”
蘇雨婷猶豫一下,但卻并沒有再走過去。對笑笑表示了感謝,又與孟芊芊點點頭,轉身離開聊吧。
“芊芊姐,蘇小姐她怎么了?”笑笑不解地問孟芊芊。
孟芊芊看著消失在大門口的蘇雨婷背影說:“不知道,也許感覺輕松了吧!”
笑笑不明白,但今天誰都沒有再鬧起來,挺好。“芊芊姐,現在也不忙,你去吃點東西吧!”
孟芊芊點頭,又看看跟屁蟲一樣的羅曉峰,白了他一眼,奔著休息室走去。
呂少杰靠坐在沙發上,腦子里一片混亂,面前的晚飯都沒有吃。已經大半天了,她們在聊什么?需要這么久嗎?還是根本什么都沒聊就只是相持著,等待誰先妥協。
或者相持的那個人是自己,她是在等自己妥協吧!
門推開了,走進來的是孟芊芊。呂少杰瞬間坐直身子,眼中滿是期待。但隨即他又重新靠了回去,仿佛在故意裝作漠不關心般。
“她走了。”孟芊芊說道。
“誰?”呂少杰明知故問。
“蘇小姐。”
“好。”
回答得如此簡單,孟芊芊卻不相信。
“你就不想知道我們都聊了什么?”
“重要嗎?”
孟芊芊沒有再說話,她覺得呂少杰裝得有些過了。
羅曉峰看著兩個人這樣,躋身走進來打破局面:“少杰,你怎么也沒吃飯啊!這都涼了,要不一塊出去吃點吧!”
孟芊芊突然說道:“他不需要,裝都裝飽了。”
“我裝什么?”呂少杰反問。
“明明很關心,卻要裝作無所謂,少杰,不累嗎?”
呂少杰一愣,他沒想到孟芊芊會這樣說。她不是最不喜歡蘇雨婷嗎?怎么剛剛這話,反倒有替對方打抱不平的架勢。
羅曉峰又開始打起圓場:“少杰哪里在裝,他就是不希望再被那位大小姐纏上而已。”
“不裝,就不會連飯都不吃。想趕她走直說就行,沒必要躲起來。除非自己也在猶豫。”
“少杰為什么要猶豫啊!”羅曉峰繼續替呂少杰尋找著借口。
孟芊芊卻不買賬:“我怎么知道,但你呂少杰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太清楚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呂少杰終于問了出來。
孟芊芊也同樣直接地回答:“難道你就真的沒考慮過幫助她嗎?”
呂少杰沉默了,這一次,他沒有再找借口繼續欺騙自己。
————
在程國富出面溝通下,各媒體終于停止相關萬豪國際的種種報導。但影響早已經形成,外界對集團內部矛盾的猜測仍然絡繹不絕。
蘇雨婷一籌莫展,臨時決定召開管理層會議商討解決辦法。但是大多數人都以莫名其妙的借口缺席了會議。看著幾乎空空蕩蕩的會議室,蘇雨婷感覺到深深的無力,她那原本就不太穩固的威信算是徹底蕩然無存。
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腳,可是沒有證據,總不能所有人都挨個抓過來調查,那樣只會更加激化矛盾。
“蘇總經理,你看這會議還開嗎?”李文亮提醒著蘇雨婷。
蘇雨婷無奈擺擺手,讓他們先去忙自己的。
就那么幾個無足輕重的人也紛紛離開了,不過程天宇沒走,他今天會來,就是準備看這個結果的。
“雨婷,關于那次專訪的事,是我沒想周到,應該向你道歉。”程天宇坐在原位上說道:“不過發展到今天這樣的結果,卻不能完全歸罪于那次專訪。你也應該感覺得到,自從改革計劃實施以來,各方面的質疑聲便始終不斷,內部更是如此。人心散了,便很難重新聚集起來。他們都是集團的老臣,經歷過集團一次次起伏,自然會有他們自己的判斷。你正在帶著集團走上一條不歸路,還能讓他們怎么辦?沒扔下集團辭職走人就已經算對得起集團了。”
蘇雨婷不說話,她現在心里已經夠亂,沒力氣再與程天宇分辯。
不過程天宇卻并沒有就此打住,繼續說著:“雨婷,不要再固執了,醒醒吧!蘇伯伯將集團交給你,不是要看到如今這樣的結果。你是在毀掉萬豪國際數十年的基業,如果還不停止,怎么對得起蘇伯伯的期望?更對不起辛辛苦苦為集團打拼著的員工們。特別這還是他們養家糊口的資本,失去了集團,他們將何去何從?他們的妻兒又如何生活?這樣的結果和責任你擔負得起嗎?”
蘇雨婷重重地靠在了椅子上,心情愈加沉重。剛剛程天宇的話就仿佛鋒利的尖刀,一下下從心頭劃過,又再度用力擠壓,讓鮮血噴涌而出流淌到全身。
程天宇看著蘇雨婷的樣子,起身搖搖頭也離開了。現在這個結果他很滿意,蘇雨婷馬上就要撐不下去了,到時候自然要來找自己重啟VIP計劃,拯救她和集團的處境。放心,天宇哥哥永遠都會幫助你。只是女孩子就該做些女孩子能做的事,商場真的不適合你。
蘇雨婷的頭越來越脹,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隨時可能滾落下來。誰能幫幫自己?告訴自己真的錯了嗎?接下來還能怎么做?
蘇雨婷掏出電話,此時就像個受傷的孩子,只想聽到父親的聲音。
“爸,我...”
哽咽中,后面的話竟有些說不出來。
父親的關懷順著聽筒傳進蘇雨婷耳中。“雨婷,剛剛的事情爸都知道了。”看來,已經有人將會議的情況通知蘇萬豪。
對面繼續說著:“堅強起來,別輕言放棄,如果連你自己都垮了,就真的輸給他們了。爸相信你,也支持你,我這就去集團,倒要看看還有誰敢不參加你的會議。”
蘇雨婷原本是想跟父親說自己做不下去了,讓自己回家吧!但現在聽到父親的支持和鼓勵,更是要親自過來解決危機,那句準備逃跑的借口卻怎么都說不出來。
“爸,我沒事,您不用來,我會處理好的,謝謝您相信我。”
“雨婷...”父親似乎也很激動,但聲音里卻充滿著驕傲。“加油!”
“嗯!爸,您在家好好休息,我晚點回去陪您一起吃飯。”
“好。”
掛了電話,蘇雨婷用力揉搓一下臉,讓自己精神起來。她必須給自己足夠的力量,去戰勝所有質疑的聲音。如果一個人的力量還不夠強大,那么就去抓住可以給自己幫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