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三樓，明顯只有一道門與眾不同，款式依然屬于老舊的那種，上面貼滿各類小廣告，也沒人收拾。

老陳大媽上前敲敲門：“怡佳，是我，你陳阿姨。”

沒過一會兒，門被打開，秦怡佳還是那副始終笑著的表情。不過，當她發現身后的呂少杰時，明顯渾身抖動了一下，眼神也變得緊張警惕起來。

“怡佳，你別害怕，有陳阿姨在。這個是你的同學，你看看還有印象不？”

安慰完秦怡佳，老陳大媽又回頭對呂少杰說：“怡佳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可能是在心里造成了什么影響，腦子壞了之后，就始終對陌生人上門有抵觸。你小心著點，別嚇到她。”

呂少杰點頭，輕聲地試著對秦怡佳說：“怡佳，是我，呂少杰。”

呂少杰這三個字一出口，秦怡佳的眼神明顯恍惚了一下，人也定在原地幾秒都沒有動。隨后她微微側下身，似乎準備將門口讓出來，臉上也重新掛起笑容。

“喲！看來怡佳對你并不反感，這是要讓我們進去呢！”老陳大媽表現得很驚訝，轉身看著呂少杰：“也許她真能記起你，走，進去看看吧！”

走進屋，呂少杰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秦怡佳。秦怡佳也是一樣，但在兩個人的目光交流中，卻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情感波動，她真能記起自己嗎？

“怡佳，別站在門口了，進來，咱們說說話。”老陳大媽提醒著。

秦怡佳這才關上門，不過卻沒有走過來，而是直接去到一邊，收拾起地上那些撿回來的空瓶子。

呂少杰這才發現，這個家也太簡陋了，除了幾樣必備的老舊家具，連個像樣的裝飾都沒有。桌上放著沒吃的飯菜，一個炒雞蛋，一盤好像是咸菜。靠門邊的一間屋子開著門，能看到里面堆滿了紙盒、空瓶子。

老陳大媽見呂少杰在看房子，就跟著解釋道：“怡佳雖然腦子壞了，不過基本的生活還能自理，屋子都是她自己收拾的，但就是不敢開火做飯。我們這幫老鄰居就輪流過來幫忙弄點吃的，還可以趁她不在的時候照顧下孩子。”

老陳大媽朝另外一間屋子努了努嘴：“孩子才兩歲半，剛睡著，我們說話小聲點，別吵醒了。怡佳，先別收拾了，同學難得來看你，過來說兩句話。”

秦怡佳就好像沒聽到，依然繼續手上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在害怕還是逃避著什么。

呂少杰看著再次眼熱，干脆起身也走過去，蹲下幫她一起收拾著空瓶子。哪知秦怡佳卻按住了他的手，將呂少杰剛剛拿起的瓶子接過去，同時歪頭靦腆地笑了一下，似乎讓他回去坐。

“你還記得我是嗎？我是少杰，我從英國回來了。”呂少杰明顯變得激動起來，一把抓住秦怡佳的雙肩。

秦怡佳扭動一下身體，擺脫掉呂少杰的手臂，低著頭匆忙走到一邊。

“小伙子，別激動，你嚇到怡佳了。”老陳大媽提醒著。

呂少杰知道自己魯莽了，站起身，望著秦怡佳的身影并沒有追過去。

秦怡佳好像也沒真被嚇到，在餐桌前停留一會兒，然后倒了杯水過來遞給呂少杰。

這一次她的目光沒有回避，呂少杰清楚地感受到，秦怡佳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些許情感波動，那種感覺久違了，卻又帶著點陌生。

“怡佳，這些年你受苦了，如果你還能記得我，為什么不去找我？我相信只要你去找，一定有辦法找到我的。”

秦怡佳沒有回答，依然保持著微笑的樣子。呂少杰這才發現，似乎從在公園中相遇到現在，都沒見秦怡佳說過話。難道她生病，連語言能力都喪失了？

呂少杰轉頭求助老陳大媽，希望她能給自己解釋。

“怡佳能說話，但就是不喜歡說，平時跟我們也都這樣，笑一笑便是回答。”

呂少杰轉回頭，眼中的淚已經抑制不住流下。“怡佳，我還能幫你做些什么？”

秦怡佳還是笑，保持著遞水的姿勢。呂少杰只好將水接過來，但秦怡佳卻又轉身離開了，繼續著地面上的工作。

老陳大媽搖搖頭，嘆氣說道：“小伙子，你也看到了，她根本不認人，能對你不反感已經是奇跡。就別再打擾她了，讓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靜生活吧！也許她過得比我們都好，至少簡單，沒有煩惱。”

說著老陳大媽站起來：“走吧！我還是要替她謝謝你，這么多年你是唯一能來看她的人。”

呂少杰還想多留一會兒，但能感覺到老陳大媽似乎仍然對他不放心，所以才會陪著自己。也不能讓人家跟自己一塊這么耗著，秦怡佳又這樣，似乎沒有繼續留下去的借口。

走出房門的時候，秦怡佳竟然又一次停下手上的事情來到大門口。雖然她什么都沒說，但也算是在送行吧！呂少杰注視著那雙眼睛，仿佛依然如往日般清澈，直到大門關閉，隔絕了兩個世界。

走下樓，老陳大媽忙自己的去了。呂少杰又抬頭看了會兒那扇窗口，似乎想要努力將它看穿，卻什么都沒有看到。

走出這片樓區的時候他心情很復雜，當年兩個人在一起的一幕幕在腦海中反復上演著。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件事多好？如果自己不那么固執多好？如果再給她一個機會，聽她的解釋多好？這么多年過去，到底自己有沒有想過，當初也許只是個誤會。

回到家，呂少杰沒有決定再去聊吧，連衣服都沒換直接躺在床上。回想著秦怡佳這些年的經歷，他覺得胸口有什么東西堵著，呼吸都變得困難。

不知道過了多久，羅曉峰打來電話，問他怎么沒過去。

“我今天不去了，你那邊忙得過來吧！”

“怎么？生病了？”羅曉峰關心著問道。

“沒有，臨時有點事而已。”

“沒生病就好，聊吧這邊沒什么事。就只是蘇大小姐，如果她要是過來，我可幫你應付不來。”

“她要是來了就讓她給我打電話吧！或者沒什么事，明天再找我也可以。”

“得嘞，你就安心享受你的單身世界吧！”

掛了電話，呂少杰翻出以前的照片，從中找到學校時的合照，其中就有秦怡佳。說實話，一番對比下來，感覺秦怡佳基本沒怎么變。但在公園時，自己就是差點沒認出她。也許是經歷這么多，整個身上的氣質都沒有了，人還是這個人，但給自己的感覺卻那樣陌生。

沒想到她畢業后不久便結婚了。聽那個大媽的意思，和她結婚的對象還是父母經人介紹的。那么就不是當初看到過的男孩，自己真的誤會了嗎？也有可能是分手了吧！可是到現在自己還記得，當初和秦怡佳提出分開的時候她臉上的淚水。那是不能騙人的，她的確很傷心，怎么可能是移情別戀呢？那時候自己為什么就沒發現？還是發現了也不愿意承認？

終究是自己害了她嗎？如果沒有分開，也許現在跟她結婚的人應該是自己，那么她就會是幸福的吧！

這樣的念頭反復在呂少杰腦海中翻涌著，攪得他愈加心煩意亂。初戀是人生中最無法磨滅的記憶，秦怡佳就是這樣。但初戀也是最不容易結出果實的花朵，雖然美麗，卻往往只能留下回憶。呂少杰便是如此。

去沖個熱水澡，將清晨跑步時的汗水清洗干凈，也讓自己冷靜冷靜。還能幫她做點什么呢？自己當初犯下的錯誤就必須彌補。比如她現在的病，也許沒有這個病她還能像從前那樣生活，至少可以找份工作，照顧自己和孩子。

想到這里，呂少杰打開電腦，開始試著查閱相關秦怡佳的病情介紹。

這種東西太專業，自己又不是醫生。看了許久，倒是有很多說法，也有相應的治療建議。但到底哪個靠譜些？實在沒有方向。

就在一籌莫展時，蘇雨婷的電話打進來。

“呂少杰，你今天怎么沒在聊吧。”

“我臨時有點事。”呂少杰邊看著電腦邊回答。

“我聽羅曉峰說了，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暫時不用，你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柯越那邊，他們公司的人忙不過來，計劃準備針對集團再成立一個電商團隊，隸屬于萬豪國際直接管理。我想看看你的意見，如果可行就準備招人。”

“這方面就聽柯越的吧！他有經驗，知道該怎么弄。”

“那行吧！晚些我約芊芊一塊吃飯，你要不要也過來？”

“不了，我這還有事。”剛要掛電話，呂少杰又突然想起。“對了，你知道哪家醫院的精神科比較好嗎？”

“精神科？你怎么了？不會得精神病了吧？”

“不是，就幫一個朋友問問。”

“這我倒是不知道，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

“也行，有消息告訴我。”

掛了電話，呂少杰也不準備繼續在電腦上查下去，都是些不靠譜的解釋，不如真正到醫院看看。只是秦怡佳會跟自己去醫院嗎？她總這樣和自己什么都不說，想幫忙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