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嘯行只覺凌瑞問得多余。
他為什么要走?
無論從前還是現(xiàn)在,他想過被她折磨至死,想過同歸于盡。
卻未想過解除婚契。
裴嘯行理所應(yīng)當?shù)卣f:“我族注定世代守護圣雌。”
灰狼作為冰河時期的幸存者,在漫長進化中逐漸適應(yīng)中原環(huán)境,于皇城扎根。
狼族眾多支脈中,當屬他們裴家勢力頑強,綿延不斷。
這一切多虧神祭庇佑。
因此,他們受神的指引守護預(yù)言中的圣雌。千百年來,忠心耿耿。
“妻主一個空階廢雌,難不成也是神祭要守護的對象?”
裴嘯行斂眉,語氣維護,“妻主再愚鈍,也出于圣雌之家,自然會受到我族守護。”
按照規(guī)定,兩家的適齡雌雄都要達成契約,他嫁給盛苒是分內(nèi)之事。
“正如我庶弟會忠貞不渝地陪伴在圣雌身邊,我也會這般對妻主。”
“嘖。”凌瑞玩味地挑了下眉頭,提起他弟,更覺有趣,“你身為庶出長子,異能又屬同輩第一,怎么嫁給圣雌這等好事被他搶了去?”
裴嘯行掠他一眼,不帶任何情緒。
“家弟天賦出眾,年輕無限,族內(nèi)推選他為圣雌獸夫也是合理,何談什么搶不搶的。”
凌瑞嗤笑:“憑你弟那半吊子水平,突破五階都費力。你口中的天賦,可是吃肉簸錢侃大山?”
他與裴嘯行弟弟年紀相仿,在中心城大大小小的修煉場里打過交道。
這位紈绔在他手底下就沒贏過。
“裴嘯行,以你的出身和能力,不至于在章尾蹉跎度日。于情于理,該嫁圣雌的都該是你,你難道就沒想過……”
“沒有。”裴嘯行打斷他的話,語氣漸冷,“我們已是妻主的獸夫,不要產(chǎn)生那些不該有的想法。”
“以后在家中注意言行,你方才的話若是讓妻主聽到,定會惹得她不悅。”
凌瑞聽他教訓(xùn)自己就煩。
盛苒沒定正夫,他們嫁進來時身份平等,裴嘯行卻總以這幅姿態(tài)拿喬。
把自己當大房呢!
凌瑞半天沒應(yīng)聲,裴嘯行正好也不想將話題繼續(xù)展開下去。
“狼的一生只有一個伴侶。”他目光沉靜地看過來,留下最后一句,“今后發(fā)生任何,我不會離開妻主,你們自便。”
凌瑞眉稍輕挑,親耳聽到這個答案依舊詫異。
他知道裴嘯行說這句話時沒摻感情。
好歹也是受人追捧的裴家少主,不至于因盛苒近日的小恩小惠,就真喜歡上她。
僅憑骨子里的傳統(tǒng)觀念,就讓他做到這個地步,凌瑞簡直無法想象。
“真是死腦筋。”
他和裴嘯行就不同。
若真有解除婚契的機會,他定要立馬從盛苒的魔爪下掙脫出來。
凌瑞早就在想,讓貓族振興難道只剩嫁人一條路?
他有滿身本領(lǐng),就不信無法憑自己闖出一片天。
但前提是,他有命撐到那個時候。
盛苒都打算拿菇子毒死他們了,怎么可能真心實意放他走。
凌瑞瞬間挫敗,連說話的勁都沒有。
約莫兩個鐘頭過去,裴嘯行敲響盛苒的房門,“妻主,細雨初歇。”
盛苒睡得淺,剛聽到他的腳步聲就醒了。
迅速調(diào)整好狀態(tài),她挑了一個容量較大的背簍,出發(fā)上山。
沒主動叫兩位獸夫,他們倒是都乖乖跟了上來,一同前往。
雨后空氣清新,云霧繚繞。
山林間的濕度高,菌子長得更快。
不知是獸世大陸特殊,還是盲啞后因禍得福,盛苒鼻子變得格外靈敏。
她深吸一口氣,感受大自然的饋贈。
泥土的芬芳和蘑菇的香氣混雜在一起,嗅到的氣息告訴她,四周皆是寶藏。
盛苒著重關(guān)注樹下,撥開苔蘚、落葉、草叢,全是剛冒出頭的菌菇,一找一個準。
她滿心歡喜,久違地體會到成就感。
穿越以來,盛苒處境艱難,很少做成一件讓自己滿意的事。
她沒有異能,且不會打獵,天然便存在生存劣勢;從周白鴨那要回大筆財物,也算原主所有,并非她親手創(chuàng)造;制作肉干的創(chuàng)業(yè)計劃還因天氣原因中道崩殂——
只有這些菌子,是她來此大陸后,憑自己的能力發(fā)掘的第一桶金。
想到可以用這些蘑菇做很多美食,盛苒動作加快,樂此不疲地收割這些寶貝。
凌瑞并不理解她此刻的激動。
記得來到章尾的第二天,就有人吃這毒菇中毒身亡。
跟都跟過來了,他當然是要幫妻主做事的。
可想到那人的死狀,凌瑞實在下不去手,生怕自己一個不留意也沒命了。
“動手一起采吧。”一直沉默的裴嘯行終于啟唇,“放心,不至于碰一下就被毒死。”
“你也知道這玩意兒有毒啊?”
凌瑞就沒見過這么缺德的人。
自己想死,還得拉上他。
此刻真想向渡鴉討教討教,到底如何讓妻主生厭。
最好也像他一樣,被憎惡到連見都不想見一面,至少能在家里裝隱形人。
裴嘯行表情神色微變,并未接話。
他的精神力有些紊亂,異能暫時受到壓制。
凌瑞再憋屈,也認命動手。
他是土系異能,與大地的共鳴極強,隨意施展幾招,就將大片菌菇摘下。
盛苒一轉(zhuǎn)眼,剛才還能見底的背簍已經(jīng)裝得滿滿當當。
她終于注意到凌瑞的動作,一時看呆。
【哇……凌瑞也這么厲害!】
凌瑞獅耳微動,唇角忍不住上揚。
可一想到這些菇子是用來毒死他們的,他就再也笑不出來。
“既已摘完,趕路回家吧。”凌瑞悶聲悶氣地催促,心想早死早解脫。
盛苒沒察覺他的情緒,在背簍里翻了片刻,表情逐漸凝重。
她挑出一個彩色斑點的,湊在鼻尖輕嗅,臉色大變,揮臂扔得老遠。
連根樹枝都忘了撿,她徒手在地上寫。
[這菇子劇毒!]
凌瑞費解:“這一筐子的不都有毒嗎!”
她的目的不就是找這些來弄死他們嗎?
[胡扯!]
盛苒急得抬起臉,張嘴也只能發(fā)出含糊不清的“啊”聲。
自知解釋不清,她收緊沾滿泥土的手,不再爭辯。
【我閑著沒事干嘛采毒蘑菇回去啊!凌瑞那語氣,又在懷疑我要毒死他了?】
【惡毒形象在他心里就這么根深蒂固?我最近除了不小心敲過他腦袋,也沒傷他半分吧!】
再冤也只能在心里哀嚎,盛苒悶頭排查剩余的。
“菇子也分有毒與無毒?”
她沒打算害他們死?
意識到錯怪妻主,凌瑞整個人都混亂起來。
他半蹲下來,聲線發(fā)虛,“我不知道……”
盛苒沒理會,從背簍里挑出了一大半,繼續(xù)前往山林深處。
凌瑞追上來,對于哄人這件事格外生疏,“我錯了,要不……妻主打我一頓,求你了。”
盛苒瞪他一眼,真不知道凌瑞腦子里在想什么。
【哪兒敢啊!】
她專注于眼前事,動作利索。
凌瑞更加心慌,無措地扯住盛苒衣擺。
她想抽開,身旁的凌瑞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低喝一聲,手臂如鐵鉗般將她往后一拽。
“妻主小心——”
一頭獠牙外露的巨狼從樹后撲出,帶起破風(fēng)之聲直逼盛苒。
凌瑞迅速擋在她身前,骨節(jié)分明的手化為利爪,直接刺入狼的脖頸,摜在地上。
這只野獸甚至沒來得及哀嚎,四肢抽搐了兩下便沒了聲息。
“真是找死,沒看見我在……”
凌瑞轉(zhuǎn)身想查看盛苒,卻見她身形一抖。
一道極細的銀光從她后頸掠過,釘進旁邊的樹干,尾端沾著暗紫色的黏液。
不是野獸——
“哪來的狗賊!”凌瑞瞳孔驟縮,猛地抬眼望向四周。
才發(fā)覺密林間埋伏了數(shù)十名黑衣獸人。
這是要取他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