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朝川和肖楓垂頭喪臉的從大理寺巡獄出來，便聽得有人叫二人的名字：“阿川！”“阿楓，我的兒！”
杜朝川猛然抬頭，看到父母和妹妹，還有未來的妹夫崔珩朝他奔過來。
杜家人相聚，自然是歡天喜地。
但杜朝川還是狠狠的看向崔珩：“崔二公子當初為何要瞞著自己的身世？崔家既然不滿這樁親事，退了便是，用不著這般的狠毒。”
崔珩尚未辯解，杜朝霞已經護著道：“哥哥，珩郎也并不容易。”
“哼。”杜朝川撇了撇嘴。姑且看在家人沒事的份上，就算了。
那廂肖母也擔憂地看著肖楓：“兒啊，今日告假，不去齊云社了，娘要好好的替你去去晦氣。”
肖楓卻失魂落魄：“阿娘，我還有事。”
玉瑾的爹沒了，玉瑾不知有多傷心。還有，他和玉瑾的婚事又該何去何從……
昨晚他想這些事情，腦子都要炸掉了。
肖母不知內情，只道：“你還能有什么事？”
肖楓記掛著心上人，匆匆道：“阿娘先回去，我處理完事情便會回家去。”
說罷卻是不等母親回應，便朝賀家的方向奔去。
從大理寺巡獄到賀家，距離甚遠，得穿過好幾條繁華的街道。
街上行人如織，叫賣聲不絕于耳。
“賣報，賣報！新出爐的《風月小報》！堂堂吏部侍郎，寒夜里無端暴斃街頭，到底是為何故？”
肖楓茫然地止了腳步，看著人群朝報童涌過去。
賀慶昨晚才沒的，今日還沒過到午時，《風月小報》便知曉了？
他頓了頓，朝報童走過去。
輪到他時，報童手上的《風月小報》只剩最后一張了。
報童利落地收了銅板，捧了捧沉甸甸的錢袋，朝肖楓一笑，很快鉆進人群中消失不見。
肖楓展開小報，映入眼簾的赫然便是吏部侍郎賀慶的名字。
他只看了一眼，便聽得有人大聲叫道：“不會吧，賀侍郎竟是被金人害死的！”
肖楓急急將報上關于賀慶身死的文章讀完。
文章并不長，關于賀慶身上傷口的細節著墨甚多。作者像是驗過傷口似的，又更像是富有經驗的仵作，說賀慶身上致命的刀傷乃是用金人特有的武器所致……
忽然又有人大聲道：“這無端端的，金人怎地會殺死賀侍郎呢？自兗國公主和親金國后，我大虞與他們約定停戰已有五年之久，難不成，金國又想使壞了？”
是啊，大虞這般多官員，為何金人偏偏殺死一個吏部侍郎呢？
而且玉瑾的爹素來名聲在外，是正直清廉的好官員。
肖楓胡亂將報紙折好，繼續大步朝賀家走去。
肖楓正埋頭走著，忽而聽得后頭有人輕聲喊他：“肖公子。”
肖楓回頭，看到玉瑾的丫鬟香荷。
香荷身后，是玉瑾慣坐的馬車。馬車的簾子靜靜垂著，不似往常，早就被揭開，露出玉瑾嬌美的臉龐。
“肖公子。”香荷低聲道，“姑娘說，請肖公子到前面的趙氏茶館去。”
趙氏茶館有雅間，肖楓等了好一會，賀玉瑾才戴著帷帽走進來。
“玉瑾……”肖楓上前，想好生的安慰安慰她。
賀玉瑾卻是往旁邊躲了躲。
肖楓抬起的手尷尬的停留在半空中。
“肖公子，我們……”賀玉瑾的聲音帶著艱澀，“從此以后，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要見面。”
“這是為何？”肖楓急道，“你家出了變故，我更要……”
“我家如今，需要緊緊攀住宋熙。”
賀玉瑾撫著小腹：“我們的孩子，不該來到這世上。我明日，便要喝下落胎藥。”
肖楓不敢置信地看著心愛女子的臉，腦子一片空白。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又說不出來。
賀玉瑾心中也不好受，父親突然被人殺死，她尚在震驚和傷心中，母親卻抹掉眼淚，叫她與肖楓斷絕關系，并且要緊緊地攀著宋熙這棵大樹。
她本來是要從大理寺往宋家去的，半路上見到肖楓，這才停車，決定將事情說開來。
她快步走出去，上了馬車。
肖楓并沒有追出來。
賀玉瑾淚流滿臉，直到宋家所在巷子的巷口時，她狠狠地用帕子擦掉眼淚，昂頭挺胸下了車。
盡管她是來求宋熙不要退婚的，但她自覺在宋熙面前不能卑微。
香荷正要上前叩門，門扇忽而被人從里面打開來。
香荷驚愕地看著院中二人。
杜豆娘和宋熙亦驚奇地看著香荷。
香荷后退幾步，顧不得尊卑，沖賀玉瑾道：“姑娘，這女的可是上回在寶相寺……”
帷帽下，賀玉瑾的臉色蒼白。
這女的，怎地會和宋熙攪和在一起！
方才她還慶幸，上回她并沒有和宋熙說出她珠胎暗結之事。
賀玉瑾腦子轉得很快，當即先發制人道：“宋公子，你我的婚約尚未解除，你怎地和別的女子在一起？”
宋熙冷冷地看著她：“不知賀姑娘光臨寒舍，是為何事？”
賀玉瑾咬唇，沖口道：“我父親沒了，我娘的意思是，趁著熱孝，我們宋賀兩家，將親事給辦了……”
這賀玉瑾還真是能屈能伸啊。做官的爹死了，馬上便拋棄了情郎，回頭來找宋熙。杜豆娘在心中嘆為觀止。
宋熙似笑非笑：“賀姑娘真有意思，若是在下沒有記錯的話，那日在寶相寺……”
“宋公子，那日是我不懂事！”賀玉瑾趕緊道，“還請……熙郎不要放在心上。”
杜豆娘正看著熱鬧呢，忽然肩上多了一只手。
手是宋熙的。
宋熙將手攬在杜豆娘肩上，目光銳利地看著賀玉瑾：“抱歉，我們的婚事早就退了。這位娘子，是我的相好。”
杜豆娘也看著賀玉瑾。
賀玉瑾其實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的紙老虎。
“香荷，我們走！”
宋熙這棵大樹，她是攀不上了。
但她可以攀別家的。
可想到從此以后便真的要和肖楓一刀兩斷，她心中一陣絞痛。
賀玉瑾身形晃了晃，竟是倒在地上。
“姑娘！”香荷驚叫起來。
一道人影躥上來，將賀玉瑾扶起：“玉瑾，你怎么了？”
是肖楓。
賀玉瑾捂著肚子，聲音虛弱：“楓郎，我的肚子好疼……”
肖楓抱起賀玉瑾，朝巷口的馬車跑去。
杜豆娘將宋熙攬在她肩上的手撥開：“宋公子，那賀姑娘肚子里，畢竟是一條人命。”
宋熙的手空空蕩蕩的落下。
他心中嘆息，美人的香肩不好搭。
“呵。”他道，“賀慶手上，何止一條無辜的人命。”
凡事皆有因果。
一股寒風吹來，他陳年的老毛病犯了，不由得咳嗽起來。
杜豆娘不由自主的伸手，輕輕拍打著他的后背，語氣遲疑：“龔明說你活不了多久了，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