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謹蕓的指尖在辦公桌上輕輕敲擊，目光第三次掃過那份《市檔案館消防隱患整改驗收報告》。審批人簽字欄里，“穆雪桐“三個字工整得過分，墨跡在陽光下泛著奇異的藍光。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市博物館人事部的電話。

“您好，我想確認下文物修復部是否有位叫穆雪桐的老師？“

“穆雪桐？“電話那頭的女聲停頓了兩秒，“您是不是記錯了？我們修復部沒有...“

“三年前呢？“陳謹蕓打斷道，“火災之后離職的？“

“火災？“對方的語氣突然變得困惑，“我們博物館近十年都沒有...“

電話突然斷線了。陳謹蕓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那個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霜花印記正在微微發燙。

周三下午2:55，市博物館西側走廊。

陳謹蕓站在落地窗前，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提前了五分鐘到，這是職業習慣——消防檢查永遠要趕在隱患爆發之前。

“你總是這么準時。“

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陳謹蕓轉身，看見穆雪桐站在光影交界處，霧霾藍的羊絨大衣敞開著，露出里面米色的高領毛衣。金絲眼鏡后的眼睛依然平靜如水，只是眼下的青黑暴露了主人的疲憊。

“職業病。“陳謹蕓下意識摸向腰間，卻摸了個空——她的破拆錘還鎖在消防隊的裝備柜里。

穆雪桐似乎注意到了這個小動作，嘴角微微上揚：“跟我來。“

她們穿過游客稀少的青銅器展區，拐進一條標著“工作人員專用“的走廊。陳謹蕓的余光瞥見墻上掛著的消防疏散圖——圖紙上根本沒有這條走廊。

“系統在侵蝕現實。“穆雪桐像是讀懂了她的疑惑，“有些空間，只有被打上印記的人才能看見。“

走廊盡頭是一扇老式電梯門，按鈕已經銹蝕。穆雪桐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枚青銅鑰匙，插進鎖孔輕輕轉動。

“這是...“

“我的工作室。“電梯門無聲滑開，穆雪桐側身讓陳謹蕓先進，“或者說，我在現實世界的'錨點'。

工作室比想象中要明亮。落地窗外是博物館的后花園，陽光透過玻璃照在長桌上——那里擺滿了古畫殘片和修復工具。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的一個玻璃罩，里面懸浮著一顆布滿青銅紋路的心臟。它緩慢跳動著，每跳一下，表面的紋路就亮起微弱的藍光。

“這是我在陳列館里取回的'鑰匙'。“穆雪桐站在玻璃罩旁，指尖輕觸表面，“但它正在融化。“

陳謹蕓走近幾步，發現那顆心臟的右下角已經變得透明：“會怎樣？“

“當它完全消失時...“穆雪桐摘下手套，露出手腕上同樣淡去的印記，“你會忘記關于我的一切。“

窗外的陽光突然暗了一瞬。陳謹蕓注意到穆雪桐的影子比常人要淡，像一幅褪色的水彩畫。

“三年前那場火災...“

“我確實死了。“穆雪桐平靜地打斷她，指向墻上最小的一幅畫。畫中是燃燒的博物館，一個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火場中央，向畫外伸出手，“但系統給了我'修復師'的身份，代價是永遠徘徊在現實和游戲的夾縫里。“

陳謹蕓突然伸手抓住穆雪桐的手腕——冰得不像活人。她下意識用拇指摩挲那道霜花印記，感受到對方脈搏微弱的跳動。

“有解決辦法嗎？“

穆雪桐輕輕抽回手，轉身從抽屜里取出一個檀木盒子：“兩種選擇。“

盒子里是兩枚青銅戒指，戒面刻著與她們手腕上一模一樣的霜花紋路。

“第一枚可以徹底抹除你的記憶，讓你回歸正常生活。“她拿起其中一枚，戒面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第二枚...“

陳謹蕓已經拿起了另一枚：“這個呢？“

“會加深我們的'連接'。“穆雪桐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但代價是，你會慢慢變得和我一樣...不屬于任何世界。“

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陳謹蕓突然發現，穆雪桐的呼吸在寒冷的冬日里沒有白霧。

“需要現在做決定嗎？“

穆雪桐搖頭，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唐代仕女圖鑒》遞給她：“下周三同一時間，給我答案。“

陳謹蕓接過畫冊，指尖相觸的瞬間，一縷陽光正好照在兩人手腕的印記上——那淡去的霜花突然變得清晰了一分。

“我會來的。“陳謹蕓將戒指放回盒子，卻把畫冊緊緊攥在手里，“不過...“

她突然上前一步，將穆雪桐被風吹亂的一縷頭發別到耳后。這個動作太過自然，以至于兩個人都愣住了。

“你這里有咖啡嗎？“陳謹蕓若無其事地后退半步，“焦糖瑪奇朵，雙倍糖漿那種。“

穆雪桐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沒有。“

“那下次記得準備。“陳謹蕓轉身走向門口，背對著她揮了揮手中的畫冊，“周三見，修復師。“

門關上的瞬間，她聽見里面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

接下來的一周，陳謹蕓每天都會發現一些異常：

周一的晨會上，她看見新來的實習生手腕上有道淡藍色的紋路；

周二檢查商場消防通道時，安全出口的標志變成了暗綠色；

周三凌晨，她夢見自己站在燃燒的博物館里，懷里抱著半截焦黑的畫軸...

最奇怪的是那本《唐代仕女圖鑒》。每當她翻到特定頁碼，書頁邊緣都會浮現出細小的青銅紋路，組成一句模糊的話：

【記住，有些傷痕需要被看見，而不是修復】

周四晚上，陳謹蕓在消防隊的資料室熬到深夜。當她終于找到三年前那場博物館火災的新聞報道時，報紙上的照片讓她渾身發冷——

火場中央站著的根本不是穿白大褂的女人，而是一個穿橙色消防服的身影。雖然照片已經燒焦大半，但她認得那個背影。

是她自己。

左手腕的印記突然劇烈灼痛。陳謹蕓掀開袖子，發現原本淡去的霜花變得清晰如初，邊緣還多了一圈細小的符文。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印記在提醒你。周日前來工作室一趟。——MS】

陳謹蕓盯著那個落款看了很久，突然意識到什么。她翻開那本畫冊的扉頁，在出版社信息的角落里，印著極小的“MushuTong“拼音。

“穆雪桐...“她輕輕念出這個名字，感覺心臟被無形的手攥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