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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青春中的約定

第3章筆尖上的夏天

中考倒計時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日歷每撕下一頁,那無形的鋒刃便離頭皮更近一分。空氣里漂浮著粉筆灰、油墨和少年人焦灼的汗水混合成的特殊氣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肺葉上。課桌早已被層層疊疊的試卷和五花八門的參考書淹沒,如同戰壕里堆積的沙袋,構筑起最后一道搖搖欲墜的防線。

“啪!”

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中考數學壓軸題精講》被朱師帝重重拍在課桌上,震得旁邊張福利水杯里半塊沒化完的冰塊叮當作響。朱師帝推了推鼻梁上滑下來的眼鏡,鏡片后的眼神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我們幾個圍坐在一起的人——我、張福利,還有安靜坐在我對面、正用筆尾無意識輕點著草稿紙的宋語柔。

“同志們,生死存亡在此一舉!”朱師帝的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嘶啞,手指用力戳著攤開的書頁,“看這道!二次函數動點問題,結合幾何相似,去年鄰市二模就考過幾乎一模一樣的!概率,懂嗎?至少百分之三十!”

張福利哀嚎一聲,把臉埋進攤開的物理錯題本里,聲音悶悶地傳出來:“百分之三十?師帝,我咋感覺這玩意兒在我卷子上出現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呢?每次見到它,我腦子就跟這杯冰水似的,透心涼,全凍住了!”他抬起頭,苦著臉,拿起水杯猛灌了一大口,冰水順著嘴角流下一點,也顧不上擦。

我盯著那道被朱師帝圈出來的、圖形復雜、線條交錯的題,密密麻麻的條件和符號像一張精心編織的蛛網,試圖捕獲所有試圖靠近的思緒。眉頭不自覺地鎖緊,筆尖懸在草稿紙上空,遲遲落不下去。就在這時,一只纖細的手伸了過來,指尖輕輕點在了題圖上一個極其隱蔽的輔助點位置。

“試試連接這里,”宋語柔的聲音不高,卻像投入混亂思緒中的一顆定心石,清泠泠的,“把那個不規則的四邊形分割一下,或許能構造出相似三角形。”

她的指尖微涼,掠過我的手背,留下一點轉瞬即逝的微癢。我依言畫線,思路的閘門仿佛被這輕輕一點撬開了一條縫隙,僵硬的圖形似乎瞬間有了流動的生命。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她,正對上她含著一絲鼓勵笑意的眼睛。那目光清澈坦蕩,像山澗里未被污染過的溪流,無聲地沖刷著我心頭的煩亂。窗外的蟬鳴聲似乎都遠去了。

“有門兒!”朱師帝興奮地一拍大腿,眼鏡差點又滑下來,他趕緊扶住,“語柔,還得是你!這思路絕了!來來來,福利,別裝死了,趕緊記下來!還有冷風,你負責推導后面的步驟,快!”

小小的課桌角落,再次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如同蠶食桑葉,帶著一種背水一戰的專注。我們像一群在題海迷宮中摸索的旅人,彼此交換著偶爾發現的、可能指向出口的微弱路標。朱師帝是那個不知疲倦的活體題庫和概率計算器,張福利負責在絕望時插科打諢緩解氣氛,而我和宋語柔,則常常在對方思路卡殼時,默契地遞上關鍵的那塊“敲門磚”。時間在筆尖下、在激烈的低聲討論中、在豁然開朗的輕呼里,以一種既漫長又飛逝的矛盾方式流淌著。

當教室后墻黑板上那個用紅色粉筆狠狠描粗的“1”字終于被值日生擦掉,換上一個大大的、觸目驚心的“0”時,那種長久以來一直繃緊的、如同滿弓之弦的緊張感,驟然被一種巨大的、近乎真空的寂靜所取代。

中考,它不再是一個懸掛在未來的倒計時數字。它就站在眼前,帶著油墨的微腥和紙張特有的干燥氣息,沉甸甸地壓在了我們每個人的課桌上。

走進作為考場的教室,那感覺像踏入一個巨大的、無聲的角斗場。空氣凝滯,彌漫著消毒水、新印刷試卷和無數人屏息凝神帶來的壓抑感。頭頂老舊的風扇徒勞地轉動著,發出單調而催眠的嗡嗡聲,攪動著沉悶的氣流,卻吹不散額角不斷沁出的細密汗珠。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木質椅面和桌面冰涼堅硬。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掌心一片濕滑的冰涼。

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斜前方。隔著兩排桌椅,宋語柔的背影映入眼簾。她坐得筆直,烏黑的馬尾辮安靜地垂在頸后,露出的一段脖頸白皙而纖細。她正低頭檢查著準考證,動作平穩,看不出絲毫異樣。只有在她微微側過臉,抬手將一縷不聽話的碎發別到耳后時,我捕捉到她抿緊的嘴唇邊緣,那一點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因用力而泛起的蒼白。這個微小的發現,像一根細針,輕輕刺破了我試圖維持的平靜表象,心臟在胸腔里猛地一縮,隨即更加沉重地撞擊著肋骨。

試卷發下來的那一刻,紙張摩擦的“嘩啦”聲在死寂的教室里格外刺耳。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都釘在眼前的卷面上。筆尖落下,世界驟然縮小到方寸之間,只剩下題目、公式、飛快演算的草稿紙。時間的概念消失了,感官也自動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急促的心跳聲,以及額角汗水滑落時帶來的一絲微癢。

然而,在思維的間隙,在攻克一道難題后短暫的喘息里,眼角的余光總會不受控制地飄向那個方向。看到宋語柔微微蹙眉凝思的側臉,看到她流暢書寫時輕輕晃動的馬尾辮尖。每一次瞥見,心里都像被投入一顆小小的石子,漾開一圈無聲的漣漪。那漣漪里,裹挾著一個沉甸甸的、幾乎不敢去深想的念頭:她答得順利嗎?那道我們討論過很多次的題型,會不會以另一種面目出現?她……是否也和我一樣,在每一個停筆的瞬間,心頭也掠過同樣的擔憂和期盼?那個關于“同一所學校”的約定,此刻不再是一個溫暖的目標,更像一個懸在深淵之上的、令人心顫的賭注。

我強迫自己收回目光,用力閉了閉眼,再次將精神集中到眼前的試題上。考場里只剩下筆尖的沙沙聲和翻動試卷的嘩啦聲,匯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之海。窗外,六月的陽光白得刺眼,毫無遮攔地潑灑下來,將窗框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那影子緩慢地、無可阻擋地移動著,像一只巨大而沉默的鐘擺,冷酷地丈量著我們筆下流逝的、無可挽回的分分秒秒。

當最后一科考試結束的鈴聲以一種近乎凄厲的尖銳劃破考場的寂靜時,那聲音不像解放的號角,反而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所有緊繃的神經上。瞬間的凝滯之后,是桌椅碰撞、腳步雜沓匯成的巨大聲浪,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沖垮了維持數日的靜默堤壩。

我幾乎是隨著人流被裹挾著涌出教室。六月的驕陽毫無遮攔地當頭潑下,白晃晃一片,刺得人睜不開眼。教學樓外瞬間炸開了鍋,解脫的歡呼、懊惱的嘆息、迫不及待的對答案聲、興奮的尖叫……各種聲音混雜著撲面而來,喧囂得近乎失真。空氣里彌漫著汗味、陽光炙烤塑膠跑道的焦味,還有少年人身上特有的、蓬勃又雜亂的氣息。

“冷風!這兒!”

循著熟悉的大嗓門望去,朱師帝正站在教學樓側邊那棵巨大的香樟樹投下的濃蔭里,朝著我用力揮手。他旁邊的張福利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校服T恤后背濕了一大片,此刻正毫無形象地扯著領口扇風,臉上卻帶著一種劫后余生般的、近乎虛脫的笑容。

我快步走過去,目光下意識地在涌動的人潮中搜尋。心跳在喧囂中依然清晰可聞。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分開人群,也朝著這方樹蔭快步走來——是宋語柔。她的馬尾辮似乎有些松散,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濡濕,貼在光潔的皮膚上,臉頰帶著劇烈運動后殘留的紅暈。看到我,她腳步頓了一下,隨即加快步伐走了過來。

我們四個人,終于在香樟樹濃郁的綠蔭下重新聚首。沒有預想中的狂喜擁抱,也沒有悲憤的仰天長嘆。一種奇異的、巨大的疲憊感,混合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空茫,沉甸甸地籠罩下來,壓得人一時竟說不出話。

朱師帝第一個打破沉默,他長長地、用力地呼出一口氣,那聲音響得像是要把胸腔里積壓了幾天的濁氣全都排出來,然后抬手,重重地拍在張福利的肩膀上:“他奶奶的……總算……活著出來了!”張福利被他拍得一個趔趄,齜牙咧嘴地揉著肩膀,卻嘿嘿地傻笑起來,聲音干澀:“出來了……真出來了……”

宋語柔安靜地站在我旁邊,微微仰頭看著頭頂濃密的、在陽光下閃爍著油亮光澤的香樟樹葉,胸口還在微微起伏。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她白皙的側臉上投下細碎晃動的光斑。我看著她,喉頭滾動了一下,想問什么,關于最后那道大題,關于她感覺如何,關于那個沉甸甸的約定……可話到了嘴邊,卻像被什么堵住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所有的擔憂、期盼、過去幾個月里積攢的千言萬語,此刻都化作了舌尖一片沉沉的苦澀和空茫。

“喂,”朱師帝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聲音恢復了點平時的活力,盡管帶著顯而易見的沙啞,“都傻站著干嘛?考完了!天塌了也得等分數出來再說!”他環視我們三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樹蔭下格外醒目,“哥幾個,接下來什么章程?是找個地方祭祭五臟廟,還是直接各回各家,睡他個天昏地暗?”

張福利立刻來了精神,摸著咕咕叫的肚子,眼睛放光:“吃飯!必須吃飯!我感覺我現在能吃下一頭牛!食堂的豬扒飯,我饞它好久了!”

“出息!”朱師帝嗤笑一聲,隨即也摸著下巴,“不過……豬扒飯確實香。”

我和宋語柔對視了一眼。她的眼神里也褪去了考場上那種緊繃的銳利,重新變得柔和,帶著一絲同樣疲憊卻也輕松的笑意。她對我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豬扒飯?”我開口,聲音有點啞,清了清嗓子。

“走!”朱師帝大手一揮,頗有幾分豪氣干云。

我們幾個不再說話,只是默契地轉身,匯入教學樓前依舊喧鬧、卻已開始漸漸散去的人潮。陽光依舊熾烈,白花花地鋪滿眼前的水泥路,蒸騰起微微晃動的熱氣。香樟樹的濃蔭被我們甩在身后。朱師帝和張福利勾肩搭背地走在前面,夸張地討論著豬扒飯到底要澆黑椒汁還是番茄汁,爭論的聲音在空曠了許多的校園里傳得很遠。

我和宋語柔稍稍落后幾步,并肩走著。腳下是滾燙的地面,頭頂是萬里無云的湛藍天空。誰也沒有再提考試,沒有提那道令人糾結的大題,更沒有提那個關乎未來去向的約定。巨大的疲憊感依舊沉甸甸地壓在四肢百骸,每一次邁步都需要一點力氣。然而,在這沉重的疲憊之下,在那份等待宣判的忐忑深處,一種奇異的平靜感,如同深水下的潛流,正緩慢而堅定地涌動著,一點點滌蕩著幾天來積壓的所有焦灼和不安。

路還長,結果未知。但至少此刻,我們走在滾燙的陽光下,走在剛剛結束了一場漫長跋涉的起點上。身邊是熟悉的伙伴,還有她安靜卻令人心安的呼吸。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流進衣領,帶來一點真實的微癢。宋語柔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側過頭來。陽光毫無遮攔地灑在她臉上,她微微瞇起眼,額前那縷汗濕的碎發被風吹起一點,然后,她對我很輕、很輕地彎了一下唇角。

沒有言語。但那瞬間,所有懸而未決的沉重,似乎都被這六月的風,無聲地吹散了一角。我們只是繼續向前走著,踩著腳下被陽光曬得發燙的路面,走向食堂,走向那頓或許很普通、卻在此刻意義非凡的豬扒飯,走向那個無論結果如何、都終將到來的明天。風掠過香樟樹濃密的樹冠,發出連綿不絕的、如同潮水般的沙沙聲,像是時間本身在低語,撫平著少年心頭的褶皺。

秋冷風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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