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學期最后幾頁日歷,被期末考的陰影浸透,沉甸甸壓在每個人心頭。暮色四合,教室里只剩下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以及暖氣片在角落發出低沉而固執的嗡嗡聲,像一頭疲憊的困獸。宋語柔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目光從攤開的物理習題冊上抬起,掠過旁邊那個似乎永遠不知緊張為何物的身影。
秋冷風正倚著椅背,指間夾著一支黑色中性筆,那筆如同被施了魔法,靈活地在他修長的指間翻飛、旋轉,帶起細微的風聲。筆桿反射著頭頂慘白的燈光,劃出一道道冷冽而流暢的銀線,像窗外無聲醞釀的、提前降臨的寒夜。他的側臉在燈下線條清晰,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專注,嘴角似乎還噙著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喂,”宋語柔忍不住壓低聲音,用筆帽輕輕戳了戳他擱在桌沿的手肘,“這道電磁感應的綜合大題,你輔助線到底怎么添的?我繞了半天……”她指了指自己草稿紙上混亂的受力分析圖,眉頭微蹙。
秋冷風手上旋轉的筆驟然停住,穩穩落回指間。他側過頭,視線掃過她的草稿紙,眉頭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像風掠過湖面。“這里,”他探過身,手指點在她圖上一個關鍵位置,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溫熱干燥,“受力點找偏了。你看,導體棒切割磁感線時,等效電源……”
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沉穩的穿透力,輕易蓋過了暖氣片的嗡鳴。宋語柔屏住呼吸,目光追隨著他的指尖,那些晦澀的物理模型在他三言兩語的拆解下,竟顯出一種奇異的清晰脈絡。他靠得很近,身上干凈的皂角氣息和紙張油墨味混合著,絲絲縷縷縈繞過來。她悄悄抬眼,視線掠過他低垂的眼睫和線條利落的下頜線,心口莫名地快跳了兩下,趕緊又低下頭,假裝全神貫注盯著題目,只有耳根悄悄漫上一點熱度。
“懂了嗎?”秋冷風講完,抬眼看向她。
宋語柔忙不迭點頭,像是怕被看穿方才剎那的走神:“嗯嗯!豁然開朗!原來是這樣建立坐標系……”她抓起筆,飛快地在草稿紙上演算起來,筆尖沙沙作響,帶著一種重新找回方向的踏實感。
秋冷風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奮筆疾書的側影。教室里人已走得七七八八,窗外的天幕徹底沉入墨藍,路燈次第亮起,昏黃的光暈染在結了薄霜的玻璃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終于收拾好沉甸甸的書包,推開教室門的一剎那,凜冽的寒氣如同冰水兜頭潑下,瞬間穿透了厚重的羽絨服。宋語柔猛地縮起脖子,把半張臉都埋進柔軟的圍巾里,只露出一雙被冷風吹得微微瞇起的眼睛。
“嘶——好冷!”她跺了跺腳,聲音悶在圍巾里。
秋冷風已經走了出來,站在走廊昏黃的光暈下,拉了拉自己外套的拉鏈直到下巴,呼出的氣息在冰冷的空氣里凝成團團白霧。“走吧,我順路。”他言簡意賅,手很自然地伸過來,接過了她那個鼓鼓囊囊、塞滿了復習資料的書包。
兩人并肩走入濃重的夜色。風像無數細小的冰針,無孔不入地尋找著衣物的縫隙。起初只是細小的雪粒,疏疏落落地從漆黑的穹頂飄灑下來,落在肩頭,鉆進衣領,帶來絲絲冰涼。昏黃的路燈光線穿透這稀疏的雪幕,光線被切割得細碎迷離,在地面薄薄一層積雪上投下兩人被拉長的、微微晃動的影子。
“今天那道動量守恒的拓展題,”宋語柔的聲音在圍巾里顯得有些模糊,呼出的白氣在路燈下氤氳開,“陳老師說明天還會講類似題型,你……”她的話被一陣驟然加大的風聲打斷。
風猛地拔高了一個調門,發出尖銳的嗚咽,從街道盡頭席卷而來,粗暴地搖晃著光禿禿的樹枝,卷起地面沉積的塵土和細雪,劈頭蓋臉地砸向他們。雪,不再是溫柔的飄落,而是被狂風撕扯成狂暴的白色漩渦,密密麻麻,鋪天蓋地,視野在幾秒鐘內被壓縮到身前不足一米。冰冷的雪片瘋狂地抽打在臉上,如同細小的沙礫,生疼。路燈的光暈在狂舞的雪幕中扭曲、破碎,只剩下模糊昏黃的一團,世界瞬間被壓縮進一片混沌的喧囂和刺骨的寒冷里。
“小心!”秋冷風的聲音穿透風雪的嘶吼,一把抓住了宋語柔被風吹得幾乎要揚起的圍巾末端。他的手勁很大,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順勢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那觸感隔著厚厚的手套并不清晰,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灼熱溫度。“快!往那邊走!”他幾乎是吼著,另一只手指向前方路邊模糊的輪廓——一座孤零零矗立在風雪中的舊亭子,灰撲撲的琉璃瓦頂在狂暴的雪幕中若隱若現。
狂風推搡著他們踉蹌前行。雪瘋狂地灌進宋語柔的衣領、袖口,刺骨的寒意瞬間滲透層層衣物,像無數冰冷的針扎進骨頭縫里。她的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身體在厚重的羽絨服下依然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步都深陷在迅速堆積起來的松軟雪窩里,異常艱難。
終于,兩人狼狽不堪地一頭撞進了亭子的懷抱。
亭內狹小而空曠,只有幾張冰冷堅硬的水磨石長凳。然而僅僅是脫離了那瘋狂鞭笞的風雪,隔絕了那震耳欲聾的呼嘯聲,就足以讓人長舒一口氣。亭子像個被遺忘的孤島,暫時庇護著兩個渺小的旅人。亭外,風雪的世界只剩下狂暴的灰白,樹木在狂風中瘋狂地彎折、抽打,發出令人心悸的斷裂聲。
“呼……”宋語柔靠在冰涼的石柱上,大口喘著氣,試圖平復狂跳的心臟和凍僵的四肢。然而亭子并非銅墻鐵壁,肆虐的寒風依舊從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地鉆進來,打著旋兒,卷起亭內地面薄薄的浮雪,冷氣如同活物般纏繞著腳踝向上爬升。她下意識地抱緊雙臂,身體縮成一團,牙齒打顫的聲音在相對安靜的亭子里清晰可聞,每一下顫抖都仿佛帶著骨頭摩擦的微響。
就在這時,身側傳來衣物摩擦的窸窣聲。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條溫熱而有力的手臂突然從旁邊伸了過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一下子攬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不由分說地往旁邊一帶。
宋語柔猝不及防,身體瞬間失去平衡,驚呼聲卡在喉嚨里,人已經結結實實地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是秋冷風。
羽絨服面料特有的、帶著靜電的細微摩擦聲近在咫尺。一股干凈而陌生的暖意混合著少年身上淡淡的、如同冬日松林般的清冽氣息,瞬間將她包裹。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轟的一下全涌上了頭頂,臉頰燙得驚人,連耳垂都燒了起來。她僵直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發什么呆?”頭頂傳來秋冷風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了些許,帶著點不自然的沙啞,像是強行壓下了某種情緒。他的手臂穩穩地環在她的肩頭,手掌隔著羽絨服,虛虛地搭在她的上臂外側,那份溫熱隔著厚實的衣料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靠緊點,這樣……擋風。”他補充道,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呼出的白氣拂過她的額發,帶著微溫的濕潤感。
宋語柔幾乎能感覺到他胸腔里同樣急促的心跳,隔著兩層羽絨服,咚咚地敲擊著她的后背,與她自己的心跳混亂地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她的臉埋在他胸前,鼻尖縈繞的全是他外套上干凈的纖維氣息和屬于他的、令人心慌意亂的味道。她緊張得手指蜷縮,緊緊攥住了自己羽絨服的下擺,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甚至不敢抬眼去看他此刻的表情,只能死死盯著他外套拉鏈上那一點冰冷的金屬光澤,仿佛那是風暴中唯一能抓住的錨點。
亭子里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外面風雪的咆哮似乎被無形地推遠了一些,只剩下亭內兩人交纏的、略顯急促的呼吸聲,以及衣料摩擦時細微的窸窣聲。時間仿佛被這極致的寒冷和突如其來的親密無限拉長、粘稠。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秒,又或者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宋語柔終于鼓起一點點勇氣,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另一道視線。
秋冷風不知何時也正低垂著眼,看著她。亭檐外黯淡的光線勉強勾勒出他的輪廓,他的睫毛上竟然凝結了幾顆細小的、晶瑩的雪粒,在微光下閃著剔透而脆弱的光。那雙平日里總是帶著幾分疏離或戲謔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不見底的寒潭,里面翻涌著她完全看不懂的、濃烈而復雜的東西,專注得讓她心尖發顫。他的唇線抿得很緊,下頜的線條也顯得異常清晰,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么。
兩人的目光就這樣在狹小的避風港里無聲地膠著、纏繞。呼吸近在咫尺,溫熱的氣息拂過彼此冰涼的臉頰。他深潭般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狼狽又驚惶的影子,小小的,仿佛被某種無聲的引力捕獲。整個世界——外面咆哮的狂風、翻卷的暴雪、刺骨的嚴寒——都急劇地坍縮、褪色,最終模糊成一片無關緊要的背景雜音。只剩下眼前這雙眼睛,這近在咫尺的呼吸,這緊挨著傳來的、幾乎要同步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就在宋語柔幾乎要被那目光里的熱度灼傷,本能地想要再次垂下眼瞼的瞬間——
秋冷風忽然極輕微地動了一下。那覆在她肩頭的手掌,原本只是虛虛地搭著,此刻卻微微收緊,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她更近地、更深地按向自己。這個動作打破了最后一絲安全的距離。
“物理……”他的喉結明顯地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沙啞得厲害,仿佛被砂紙打磨過,每一個音節都帶著灼熱的氣息,“最后那道大題……其實……”
宋語柔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神經末梢都緊繃著,等待著他未竟的話語。
“……我早就會了。”
話音未落,甚至沒有給她任何理解或反應的時間,眼前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猛地壓了下來。
溫熱的、帶著少年人特有氣息的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和生澀的莽撞,重重地印在了她因寒冷而微微顫抖、冰涼的嘴角上。
“轟——!”
仿佛有一道無聲的驚雷在宋語柔的腦海里炸開。所有的感官瞬間失靈,思維徹底停滯。時間被粗暴地按下了暫停鍵。整個世界徹底失聲、失溫、失重。唯一存在的觸感,是唇上那份陌生的、柔軟的、灼熱的壓力,帶著一種近乎滾燙的、令人眩暈的電流,瞬間擊穿了她凍僵的四肢百骸。
她僵硬得像一塊冰,眼睛睜得極大,瞳孔里清晰地映著他驟然放大的眉眼輪廓,映著他同樣緊閉的雙眼和微微顫動的、沾著雪粒的睫毛。那份溫熱柔軟的壓力固執地停留在她的嘴角,笨拙地、試探地停留著,帶著一種孤注一擲般的顫抖。他環在她肩頭的手臂收得更緊了,幾乎要將她揉進他的骨血里,那力量帶著一種原始的占有和保護欲。
寒冷?風雪?呼嘯?一切都消失了。感官被壓縮到極致,只剩下唇間那片滾燙的烙印,和他身上鋪天蓋地籠罩下來的、令人窒息的氣息。血液在身體里瘋狂奔涌,沖撞著耳膜,發出巨大的轟鳴。一股陌生而洶涌的熱流從兩人相貼的唇瓣炸開,迅速蔓延至全身,所過之處,凍僵的麻木感被一種奇異的、令人酥軟的暖流取代。
幾秒鐘?半分鐘?時間失去了意義。唇上的壓力終于緩緩地、帶著無限眷戀般的遲疑,撤離了。
宋語柔猛地倒抽了一口涼氣,冰冷的空氣瞬間灌入灼熱的肺腑,激得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她下意識地用手背死死捂住自己滾燙的嘴唇,仿佛要按住那上面殘留的、驚心動魄的觸感和溫度。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沖撞,幾乎要破膛而出。
她終于找回了身體的控制權,猛地向后一掙,脫離了那個令人窒息的懷抱,踉蹌著退開半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涼刺骨的石柱上。那冰冷堅硬的觸感讓她打了個激靈,卻絲毫無法冷卻臉上和唇上的燎原之火。她低著頭,目光死死釘在自己沾著雪泥的靴尖上,不敢抬頭,更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那個人。
亭子里只剩下她急促而壓抑的喘息聲,還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空氣凝固了,沉甸甸地壓下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尷尬、羞窘和某種隱秘的、被點燃的悸動。她能感覺到秋冷風的視線依舊停留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帶著未退的灼熱和某種探究的意味,讓她裸露在空氣中的每一寸皮膚都像被火苗燎過。
沉默像粘稠的糖漿,裹挾著亭外風雪漸弱的嗚咽,沉沉地壓在兩人之間。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無處安放的羞赧。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細微的、帶著點鼻音的輕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是秋冷風。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依舊有些低啞,卻努力恢復著慣常的語調,試圖撥開這濃稠的尷尬:
“那個……雪好像……小點了。”
宋語柔像是被這句話驚醒,這才猛地意識到,亭外那令人心悸的狂風嘶吼不知何時已減弱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雪片還在懶洋洋地飄落。路燈的光暈重新變得清晰,昏黃的光線透過稀疏的雪幕,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世界仿佛經歷了一場狂暴的洗禮,終于緩緩平息了下來。
她這才敢極快地、偷偷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秋冷風正側頭望著亭外,下頜的線條依舊繃得有些緊,耳廓在昏暗光線下卻泛著可疑的、未褪盡的紅暈。他插在口袋里的手似乎也握成了拳。
“嗯……是……小了。”宋語柔的聲音細若蚊吶,悶在捂著嘴的手掌后面,帶著明顯的顫抖。她飛快地放下手,指尖卻無意識地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唇角,那個被短暫灼燙過的地方,仿佛還殘留著某種奇異的印記。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她臉上剛退下去一點的熱度又轟然燒了起來。
“走吧?”秋冷風轉過頭,目光在她臉上飛快地掃過,又迅速移開,看向外面漸歇的風雪。他率先邁開步子,走向亭子出口,腳步似乎比平時快了一分,帶著一種急于逃離現場的倉促。
宋語柔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合著雪后清新味道的空氣,努力壓下心頭那頭依舊在瘋狂沖撞的小鹿,也趕緊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亭子,重新踏入被雪覆蓋的世界。積雪明顯厚了許多,踩上去發出沉悶的“咯吱”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寒風依舊凜冽,但失去了方才的狂暴,只余下刺骨的冷意。宋語柔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把臉更深地埋進圍巾里。就在這時,走在前面的秋冷風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轉過身,動作帶著點生硬的突兀。沒等宋語柔反應過來,他已經抬手,一把扯下了自己脖子上那條厚實的灰色羊絨圍巾。圍巾上還帶著他的體溫。
“戴著。”他不由分說地將圍巾塞進她懷里,聲音有點悶,眼神飄忽著,就是不看她的眼睛。“看你凍得……臉都僵了。”他飛快地補充了一句,像是在為自己突兀的舉動找補,隨即立刻轉身,繼續往前走,只是腳步明顯放慢了些,像是在等她跟上。
宋語柔抱著那條還殘留著他體溫和氣息的圍巾,指尖微微發顫。那暖意透過手套的纖維,絲絲縷縷地滲入皮膚,一直熨帖到心底。她低頭,慢慢地將圍巾一圈圈繞在自己脖子上,柔軟的羊毛包裹住冰冷的脖頸和下巴,隔絕了寒風,也仿佛包裹住了一顆仍在劇烈跳動的心臟。圍巾上屬于他的、干凈而清冽的氣息,如同最溫柔的網,將她牢牢籠罩。
兩人再次并肩而行,沉默地踏著積雪前行。路燈將他們的影子長長地投在潔白的雪地上,時而分開,時而重疊。冰冷的空氣里,一種無形的、嶄新的、帶著青澀悸動的東西,如同初融的雪水,悄然無聲地流淌在兩人之間。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只有腳下積雪被踩踏的咯吱聲,規律地響著,像是某種隱秘的心跳回響。
經過一盞明亮的路燈時,宋語柔忍不住微微側過頭,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向身旁的人。昏黃的光線勾勒出秋冷風挺拔的側影,他目視前方,嘴角卻似乎微微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小的、難以察覺的弧度。那點弧度,像投入平靜心湖的石子,在她心口漾開一圈圈無聲的漣漪。
她飛快地收回目光,把臉更深地埋進那條柔軟的、帶著他體溫和氣息的灰色圍巾里,嘴角,也不自覺地悄悄向上彎了起來。寒夜依舊漫長,風雪似乎隨時會卷土重來,但有什么東西,在方才那個狹小寒冷的亭子里,在那個笨拙莽撞的吻里,已經徹底改變了。它像一粒被深埋的種子,在雪下悄然萌動,帶著足以融化整個寒冬的、不可思議的暖意。
夜色中,那條柔軟的灰色圍巾嚴實地裹住宋語柔的脖頸,每一次呼吸都縈繞著他留下的干凈氣息,像一道暖流護住她動蕩的心跳。